最先觉得招架不住的人,是德妃。
她拿了凤印之后,后宫诸事自然也就交到了她的手上。
可先是御膳房那边接二连三的出差错,送给各宫妃嫔的饭菜不是误了时辰,就是菜品奇差,有的还能吃出虫子老鼠......
低位分的妃嫔们娘家没那么强势,自然也就没那么多银子去打点御膳房的奴才们。这天越来越凉了,有时候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没几天就病倒了一大片。妃嫔们都是如此,更何况底下伺候的奴才们?
德妃掌权不过三五天,每天都有到她跟前告状哭诉的,德妃气的头脑发昏,因为就连她自己的膳食衣物也经常出问题。
还不能去御膳房和浣衣局去责问,问就说人手不足,银子不足,材料不够,总之,就是各种出差错,想不出错?可以,先给银子吧,但户部拨给内府司的银子是有数的,德妃总不可能拿自己的私房去填补,更何况就算是她想填补,娘家也没给她那么多嫁妆啊!
德妃知道,这些奴才是狗眼看人低,以前刘宜和齐月盈掌凤印的时候,他们全都老老实实的,那是因为他们畏惧刘宜和齐月盈身后的娘家势力,现在轮到她了,这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就全都跳出来欺负她了!
德妃知道自己立威的时候到了,于是短短几天之内,后宫中接连杖毙了几十个奴才,打伤打残的更是不下百人。
此等酷烈的震慑手段一下子就让德妃出了名,前朝的御史大臣们疯了一样的参奏德妃,直言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妃,手段残忍心性狠毒堪比妲己褒姒。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是奴才,那也是条命啊,德妃这样做,非但是自己担了恶名,更是给皇上的名声抹黑!可想而知,这件事传出去,民间百姓们会怎么议论皇上?将来百年之后,史书上又会怎么评价皇上?
萧允宸在朝堂上被这些御史喷的狗血淋头,怒不可遏几/欲/杀人,如果不是洛修在旁边一直给他使眼色,让他压制自己的怒火,恐怕他真的会当场让侍卫砍了那些御史大臣的头。
这都拿德妃比妲己褒姒了,岂不是在骂他与纣王幽王是一丘之貉?
萧允宸窝了一肚子火,转过头去就把这邪火冲着德妃发了。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忽然杖毙那么多的奴才?朕原本看你是个顶用的,这才把凤印交到了你的手上,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德妃也很委屈,“臣妾的确是下令杖毙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奴才,他们狗眼看人低,臣妾不过是想杀鸡儆猴。可是谁知道这些奴才也是结党营私的,打了一个牵出来一群,他们集体挑衅,藐视皇威,臣妾难道要放任不理吗?臣妾只是命人杖责他们,却没要把他们打死,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挨了几板子,回去就发热死了。而且臣妾总觉得,这事来的蹊跷,说不定是皇贵妃在背后做手脚,不然怎么会死那么多的奴才?她这分明是在用这些人的命来抹黑我,她想推我下地狱!”
萧允宸听她如此辩解,只觉得分外失望,“后宫的大权皆在你手,现在出了事,你就都往皇贵妃身上推,好,你说是她做的,那么你拿出证据来啊,拿出证据的话,朕至少可以在朝堂上堵住那些御史大臣的嘴,他们今天就差直接骂朕是宠幸妖妃的亡国之君了!你既拿不出证据,又不肯承认是你自己办事不利,你想让朕如何?只凭你的臆测就去给皇贵妃定罪?德妃,你是太高看朕,还是太高看你自己?”
说到最后,萧允宸的语气已经十分冷厉。
德妃面色惨白,小/腹/一阵阵/抽/痛,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咬/牙道,“皇上放心,臣妾既然收了凤印,就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皇贵妃这局虽然玩的够大,可也并不是多么高明,纵使承恩伯府权大势大,能在后宫安插自己的人手眼线,可是这些人攀附他们也是为了得到好处,而不是为了丧命。
若说皇贵妃拿一两条人命做筹码污蔑臣妾,那尚且不足为奇,可这几十上百条的人命,岂是儿戏?
那些人再被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拿自己的命给皇贵妃折腾。如果皇贵妃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以后谁还敢给她办事卖命?
这天底下的人又不都是傻子。所以臣妾觉得,压根就没死这么多人,可能其中的确是有真死了的,但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多人!臣妾听闻,后宫奴才若是死了,会被马上拉出皇宫,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臣妾这就派人去乱葬岗查一查,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的尸体仍在那里!
若没有,只要查清楚这些人是不是在邀月宫,不就好说了?宦官和宫女都是登记在册的,寻常人家也不敢用他们,他们离开皇宫,别无生计,皇贵妃也只能把他们收在邀月宫了。”
萧允宸见她说的那么笃定,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就去查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萧允宸转头就离开德妃的扶摇宫,直接去了云嫔的翠仪宫。
云嫔在萧允宸面前自来温软柔弱的像只小兔子,萧允宸惯爱她这性情做派,所以纵使云嫔的出身低,但是萧允宸对她的喜爱里倒是带着几分真心的。
近来后宫发生了这么多事,云嫔自然知道,但她向来胆小怕事,讲究明哲保身,所以哪怕外面闹翻了天,她也不过是把门关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诸事不理。
现在焦头烂额的萧允宸来她这边,她就猜着不会只是来看看她这么简单。
果然,才坐下没一会儿,萧允宸就说到了正题。
他拉着云嫔的手,无奈道,“朕当时想差了,原本是想着让皇贵妃安心调养,结果没想到德妃是个不顶用的。这才几天啊,就闹出了这么多是非,以前皇贵妃执掌凤印的时候可是风平浪静的,看来人果然不可貌相。德妃纵使身子骨强健,可是论起智慧德行来,终究不如皇贵妃啊。”
云嫔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皇上这是想跟承恩伯府服软了,她心中暗笑,只怕还在负隅顽抗的德妃并不知道,这事不过才刚开始,被她视为依仗的皇上就已经认输投降了。
于是云嫔抬起头来,柔柔弱弱的和萧允宸表忠心,“臣妾是个蠢笨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但臣妾知道,皇上就是臣妾的天。如果皇上有什么地方能够用得到臣妾,臣妾定然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萧允宸赶忙捂住她的嘴,宠溺道,“你还怀着身孕呢,说什么死不死的?哎,这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你最体贴朕的心了。阿绣,朕也用不着你肝脑涂地,只希望你给你娘家传个信,告诉他们朕知错了,也后悔了。朕不日就会把凤印还给皇贵妃,还请承恩伯府那边去劝劝皇贵妃,千万别因此误会了朕,朕原本也只是好意。”
云嫔乖巧点头,“是,臣妾待会儿就让人给云家传信。”
萧允宸暗中松了一口气。头低了,错认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皇上,而且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来皇贵妃和承恩伯府也不会太过分。毕竟争的只是一口气,他把凤印再还给皇贵妃不就得了?
但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云嫔的确是给家里传了信,家里也把皇上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转达给了承恩伯府。
但后宫的乱象却并没有因此消失,而前朝针对萧允宸的口诛笔伐还在继续。
萧允宸日渐消瘦,坐立难安。
但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他彻底陷入绝望,真正让他陷入绝望的是北疆边关传来的三道八百里加急密奏!
“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人流滚滚的街道上,一匹匹快马如疾风般掠过。
两天之内,三批驿卒接连飞奔入京,他们所带来的密奏也让整个朝堂陷入了无比的恐慌。
北狄人重整旗鼓,深夜突袭北疆边关,北疆军士因朝廷拖欠粮饷,人饿马乏,无心应战,驻守北疆的将领们恳求朝廷速速支援,否则北狄人的铁骑一旦踏破边关防线,则大周江山危矣。
萧允宸被这三道八百里加急催的汗如雨下,可是在这样重要的关口上,首辅李岩和承恩伯齐昇却双双告了病假,谁也不肯上朝,朝廷大臣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却谁也拿不出一个办法。
北疆要钱要粮,可是国库空虚,哪里还拨的出钱来?
但北疆将领们的意思也很清楚,没东西吃,没银子拿,士兵怎么打仗?打不了仗,那就所有人一起等死吧!国破家亡,大家都死了就干净了。
北疆一直都是承恩伯在统御,这些年来,虽然军费开支巨大,承恩伯越来越功高震主,可是不得不说,如果不是承恩伯运筹帷幄,治军有方,这大周江山在不在还两说呢。
现在北疆出了事,理应是承恩伯出面解决才对。可是前段时间,因为皇上夺了皇贵妃凤印的事,承恩伯与李岩前后脚的开始告假,闭门不出,这摆明了就是给皇上好看,等着皇上低头去求呢。
于是这些惊慌不已的朝臣们又开始纷纷指责萧允宸,都说是他偏心的之故,这才惹来了今日之祸。
话里话外,这些大臣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快去跟皇贵妃认错,让她去劝劝暴怒的承恩伯,然后赶紧把北疆那边的事摆平,不然大周的江山倒了,大家都得去做亡国奴,你这皇上还不得以身殉国?
萧允宸郁闷的险些当场吐血,但他也知道,乖乖低头,放下所有的尊严面子去恳求皇贵妃消气,这才是他眼下唯一的路。
但他不甘心啊,他觉得这份屈辱简直比让他生吞下一颗火球还让他难受。
于是回到御书房之后,萧允宸问洛修,“洛先生,你说北疆这三封八百里加急,会不会是假的?朕的意思是说,北疆根本没有险情,这根本就是承恩伯为了给朕施压,故意在故弄玄虚?北狄人那边之前不是已经打的人困马乏,损失惨重,有议和的意思了吗?不然承恩伯也会丢下北疆直接回京了啊?”
洛修淡淡道,“那皇上的意思,是想让臣派人先去北疆查明真相,看此事是否属实,然后皇上再做抉择吗?
这事情是真是假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等东厂派人去调查,这一来一回不定耽搁多少时间,军/机早就延误了,到时候江山倾覆,萧允宸就成了亡国之君,他敢冒这个风险吗?
他不敢的。
就算最终证实了,这件事就是承恩伯搞出来吓唬萧允宸的,可是朝廷亏欠北疆军士粮饷是实打实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齐昇自己在想办法弥补这个巨大的窟窿,现在齐昇撂挑子了,朝廷若是给不出这个钱,其后果不比国破家亡好多少。
这道理其实一想就透,萧允宸并不傻,他只是被急功近利的心态蒙蔽了,导致他近来接连做了几件糊涂事。
他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形势。
现在,是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九月的天已经开始凉了。
德妃最近几天动了胎气,可她仍旧撑着病体回了趟李府。
李岩称病不出,可是德妃真的回来了,他却不能不见。
德妃来之前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虽然她对李岩这个父亲诸多不满,但眼下若想挽回颓势,也只有李岩能够帮她了。
李岩在书房单独见的德妃,德妃才一见到他,就直接跪了下去。
“不孝女知错了,还请父亲救我。”说着,德妃已经泪如雨下。
李岩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哎,阿婔啊,你虽然从小叛逆,可是在三个女儿当中,父亲原本是最看好你的。只是没承想,你才入宫没多久,就近墨者黑,被急功近利的皇上给带偏了。”
李岩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扶着她坐下。
“先跟为父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吧。”
于是,德妃就把这几天的事都跟李岩说了。
“说来也真是奇了,我派人去城外乱葬岗查找那些奴才的尸体,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啊,那乱葬岗中就仅仅只剩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白骨。我觉得这事来的蹊跷,派人去走访那附近的村民,结果村民们却说,乱葬岗那个地方常有野狗乌鸦光顾,新鲜的尸体到了那里要不了两天就会被那些畜生瓜分干净,找不着尸体是正常的。”德妃说到这里,非常生气,“我才不信呢。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于是她又把对萧允宸说过的那番话对李岩说了一遍。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算计我就搭上这么多人命,恐怕日后就再没人敢给承恩伯府办事了。所以那些人一定还活着。他们受了伤,一定走不远,或者就在邀月宫藏着,女儿想请父亲出手帮忙查查这些人的下落,只要找到切实的物证人证,女儿这次就可以翻身了。”
李岩听后,久久沉默不语。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他的女儿总是这么蠢。
有时候他真的是很羡慕齐昇。他也想做一个爱女如命,把女儿宠上天的父亲啊,如果李婔能像齐月盈那样,做个冰雪聪明又孝顺贴心的小棉袄,他保证可以把李婔捧的高高的,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奈何,他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没这个福气。
但是再怎么嫌弃,他也只剩李婔这一个女儿了,于是他只能掰开了揉碎了去给李婔讲这里边的道理。
“阿婔,政/治的博弈并不讲究黑白对错,你的执着是错的,别说你找不到证据,就算你找到了证据,只要你的对手比你更有权势,那证据就是废物,人家就不认,说你栽赃陷害,你能如何?你指望着老天爷来给你主持公道吗?”
李婔一听这话,委屈的咬/住了嘴/唇.
李岩继续说,“再有,你在这边苦苦找寻证据自证清白,可是你知不知道皇上那边早就跟承恩伯府低头了?现在只要承恩伯府那边点个头,说这件事过去了,皇上立马就会把你的凤印收回去,重新送给皇贵妃。”
“不......这不可能!凤印都已经给我了,他怎么能收回去?如此朝令夕改,帝王的威信何在?”
李婔的脸色煞白,攥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
李岩苦笑,“你啊你,你到现在都没有认清,你真正能依仗的是谁。帝王威信?他萧家的帝王威信早被前几任皇帝败光了,萧允宸就是个倒霉鬼,才接手了这个烂摊子,他能有命把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做下去,那都算得天之幸,你还指望着他能有什么帝王威信?阿婔,你实在是太过天真了。你不妨学学皇贵妃,他就从来都没把皇上放在眼中过。她看重的是真正的权利,这么说吧,在皇贵妃眼中,洛修的地位都比皇上更重几分,你信不信?”
“洛修?”德妃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希望,“父亲,如果我们能说服洛修帮忙,是不是就能找到证据了?东西二厂的番子遍布天下,那些奴才出宫后又不可能凭空消失,洛修肯定知道那些人的去向!只要他肯帮我,我就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李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没好气道,“那好啊,你去说服洛修吧。洛修此人,年纪轻轻,却平步青云,深得两代帝王信任。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皆在他的手中,他掌票拟披红之权,没他的同意,皇上连圣旨都发不下去。这样心思缜密,城府深沉的人,如果你能让她站在你这边,那你往后想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可问题是,你凭什么拉拢洛修呢?洛修掌权十余年,我只见他刻意讨好过一个人,那就是皇贵妃!别管他是为了什么,总之皇贵妃能让高高在上的洛修弯下膝盖,在她面前俯首称臣,你要是也能做到,为父立马就把你扶上皇后之位!
但要是做不到,你就老老实实的,别还没学会走,就先想着跑了。”
“可是,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那些大臣们骂我是祸国妖妃,真正祸国的人是皇贵妃,我是冤枉的。我只是想找到那些诈死的奴才,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说着,落下眼泪来,像个倔强又无辜的小女孩。她自问没本事去拉拢洛修那样的人,她和父亲说,也不过是希望父亲亲自出马,去让洛修帮忙。若是她自己对上洛修,只怕对方把她卖了,她还要帮人家数钱呢。
李岩:“不可能找到的。京都城这么大,那些奴才装死被拉出宫,出了宫门随便找个地方他们就能改头换面,承恩伯府自会给他们安排去处,总共不过几十个人,承恩伯府若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可,可他们中很多都是宦官,他们这样的残废,寻常人家根本不敢用的,他们又都是从小做奴才的,没了主子,根本连活命都难。出了宫,又没了依仗,他们靠什么活?”
李婔陷入自己的逻辑里,不可自拔。
李岩知道她这是钻牛角尖的毛病又犯了,没办法,也只能哄,“那你可太小瞧那些奴才了。宫里是寻常人能待的地方吗?稍微脑子不灵活的都活不长,他们出了宫,无论是继续为承恩伯府效力,还是领了银子就远走他乡,总之他们活的不会差。
而那些被你‘打死’的奴才中,有一些是真的死了,我猜,那些人一定是皇贵妃原本就想除去的,这次不过是借着你的手把事情做下,实惠她得,恶名你担。
至于剩下的那部分,他们兴许本来就想出宫,皇贵妃不过是从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怎么可能不为她肝脑涂地?毕竟帮她就是帮自己。”
“那......那我辛苦折腾这一番,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德妃恨的双眼通红,如果齐月盈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忍不住上去活撕了她。
“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阿婔,你入宫不久,要学的还有很多。为父只是希望你不要着急。世事洞明皆学问,这次的事,就全当给你长了教训了。你如果真的痛恨你的敌人,你就应该放下成见,去观察她,学习她,然后终有一天,你会胜过她。
皇贵妃这局棋下的其实还是很妙的,以她的年龄来说,真是令人赞叹。不信你就看着,这样折腾一番之后,宫里只会人人都念着她的好。
那些原本没有依附她的奴才们也会开始找机会攀上她这棵大树。毕竟有之前那些奴才的例子可以参考,他们会明白,只有跟着皇贵妃,他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李岩说完,再次在心里感叹,为什么齐月盈不是他的女儿呢?于是看向痛哭落泪的德妃时,目光中就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一丝嫌弃。
德妃还没察觉到她爹心里又在嫌弃她了,她一边哭一边问,“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皇上现在怨上我了,如果不能把这件事摆平,我岂不是要失宠?”
“失宠?只要我还是内阁首辅一天,你就永远都不会失宠。这件事后续你就不用管了,让皇上自己操心,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件事本就是因他而起,若他自己连善后的本事都没有,他还是趁早去死吧!至于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只需要安心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别再生事,其他的,为父自会替你处理好。”
德妃听后,点了点头,总算觉得心里安定点了,“那我回去之后,就主动把凤印还给皇上吧,其余的我就不管了。”说完,她又有点忐忑,“可是,可是如果他生气了,冲我发脾气怎么办?”
李岩怒其不争的瞪着她,“当初刘宜可是敢掌掴皇上的,你看皇上敢把她怎么着了吗?你比刘宜差什么?怎么你就这么怂?我告诉你,男人有时候就跟狗一样,贱的很,你越给脸他越不要。你不理他,冷着他,他反倒是会自己贴上来!”
德妃受教,经过父亲这一番点拨,她忽然觉得自己看问题的层次又不一样了。好像到了一种看山不像山,看水不像水的境界。
现在的她,看皇上也不那么像皇上了。
或许,她真的不聪明,或许,她应该听父亲的话?
回到宫里之后,德妃就命人把凤印给皇上送回去了,连面都没见,就直接说自己动了胎气,最近宜闭宫静养,谁都不见,连皇上来了也照样挡在宫门外。
德妃这摆明了是把烂摊子扔给萧允宸一个人去面对了,萧允宸心里把这个女人骂了百八十遍,但是终究也没敢把德妃怎么着。毕竟他已经得罪了齐昇,是真的没胆子再同时得罪李岩了。
一层秋雨一层凉,说的就是这几天京都城的天气。
瓢泼的秋雨还在下着,邀月宫里,齐月盈靠在窗前赏秋雨。
雨水肆虐的冲刷着碧瓦飞檐,池塘里水都满的溢出来了。
锦绣拿着一个手炉走了进来,递给了齐月盈。
“主子,别看了,小心着凉。”
齐月盈身披胭脂色的斗篷,头发随意的披散着,只插/了一根齐琮送给她的沉香碧玺簪,姿态慵懒,笑意浅浅。
“我不冷。冷的该是皇上。他还在宫门口站着呢?”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萧允宸想来邀月宫给她道歉,可是才一来就吃了闭门羹。齐月盈称病,紧闭宫门,谁都不见。
可是萧允宸敢走吗?敢怒吗?敢命人砸开邀月宫的宫门吗?
他不敢。
北疆传来的那三封八百里加急像是三座大山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再不把这件事解决,他都要被这三座大山压/死了。
前几天在得知德妃彻底撂挑子之后,萧允宸便问洛修,现在该怎么办?虽然他已经向承恩伯府那边低头,可是齐昇明显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
洛修只给了他一句,“解铃还需系铃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于是萧允宸就开始每天到邀月宫门前站岗了。
他一开始是真的没想到齐月盈会把他关在门外,这实乃大不敬之罪,齐月盈明知道他这时候是来低头求饶的,可是却偏偏还用这种方式羞辱他,这比刘宜当初打他骂他还要让他难受一万倍。
最开始,他站半个时辰就开始头晕眼花,摇摇欲坠,毕竟他这几年养尊处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但是他不敢走,也不敢晕,他敢打赌,如果他在这里晕过去,齐月盈除了打发人把他送回宫,连看都懒的看他一眼。
那样只会浪费时间,而他现在最紧迫的就是时间了。
于是他也不要脸了,命人把御医叫了过来,实在站不住的时候,就让御医给他扎针喂药,总之,他不能晕,他不能退,他必须要坚持下来,必须耗到齐月盈原谅他为止。他就不信,齐月盈还能紧闭宫门一辈子。
可是天宫不作美,第一天的时候,艳阳高照,伺候的太监还能在他旁边给他打个伞,让他不至于那么难受。
可是从第二天开始,天空就开始阴云密布,秋雨下起来就跟不要命似的,他身披斗篷,外罩蓑衣,手里还捧着手炉,可就是这样全副武装也还是冷的瑟瑟发抖。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冷。
萧允宸神志恍惚的时候,真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皇帝,他就是个奴仆,一个给皇贵妃提鞋都不配的奴仆!古往今来,哪个皇上会怕一个妃子怕成这样?
可他已经顾不上委屈了,他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抵抗暴雨和寒冷,他要时刻警醒着,才能不让自己晕过去。
皇上接连两天都在邀月宫门口站岗求原谅,这件事京中的大臣们都听说了。这些人其实也无法分辨北疆那三封八百里加急到底是真是假,但万一是真的呢?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啊。
所以他们都在心里期盼皇贵妃能够快点原谅皇上。但是没想到皇上在暴雨中站了这么久,邀月宫的大门就是纹丝不动,皇贵妃是不动如山,就准备让皇上这样站到死了吗?
当然不是,他们也明白。皇上这招烂棋触怒了皇贵妃,皇贵妃这不过是在撒气而已。
那么怎么才能帮皇贵妃快速撒气,并且把面子找回来?
那当然是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于是从第三天起,朝中的大臣们也接二连三的赶到了邀月宫门外,陪着萧允宸一起站岗。
他们都在帮着皇上一起请求皇贵妃的原谅,这样百官和皇上一起求情的场面,真是亘古未闻。
但此刻又有谁敢真的跳出来指责皇贵妃呢?那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别的大臣都在心里骂娘,贺璋也骂,他本就是皇贵妃那边的人,其实压根不用过来陪这群傻蛋们一起遭这个罪,他南方人,怕冷的很。可是在朝为官,总要顾个面子情,大家都来了,你不来,那岂不是很特立独行?
但贺璋也很圆滑,他站一会儿,就装作摇摇欲坠的模样,然后让家里的下人把他扶到马车里休息。
邀月宫的人听说贺大人也来了,还专门把热腾腾的鸡汤、姜汤、点心、手炉等都给送到他的马车上去了,当然,这些都是避人耳目的。除了贺璋自己,别的官员都没发现。
于是贺璋吃饱喝足睡好之后,再继续哭丧着一张脸,出去陪他们站一会儿。
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文武百官和皇上都被折腾的够呛了,皇贵妃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把场子给找回来了,从今以后,举朝上下都会对皇贵妃更加高看一层,这对于提升皇贵妃在政/坛上的影响力和存在感是很有好处的。
至于会不会因此担骂名?
呵呵,那些傲骨嶙峋一身正气的文人士子早就被前几任昏君都砍干净了,现在朝中的这些,不说都是趋利避害的小人吧,但至少各个圆滑机敏,没谁会想不开的血溅三尺,非跟皇贵妃怼上。
大家要骂,那骂皇上好了,反正如今这局面都是他们萧家人自己做的孽,赖得着谁?
贺璋披起蓑衣,走下马车。
随行的小厮赶忙给他撑起伞,贺璋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觉得这雨快停了。娘娘那边的气估计也快消了。
果然,就在天快黑的时候,邀月宫里面走出了一名太监,他撑着伞来到萧允宸跟前,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然后道,“回禀皇上,我们娘娘三天前喝了药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这会儿刚醒。她临睡前曾吩咐过,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故而奴才们才不敢违抗娘娘的懿旨。现在娘娘醒了,听说皇上在外面等了她三天,娘娘大为震动,特命奴才前来劝谏皇上,秋雨寒凉,早些回宫去吧。若是您龙体抱恙,那娘娘可就更愧疚了。”
萧允宸此刻其实已经发起烧了,他不过是一直在强撑着,听到这太监如此回话,他也不怒,只是用沙哑的嗓音道,“朕想见皇贵妃一面,你去通禀。”
“皇上,我们娘娘正在抱恙中,病容憔悴,实在不宜见客。您请回吧。”太监含笑,语气虽然客气,可姿态却是半分也不让。
萧允宸点了点头,他转身走了两步,然后两眼一闭,装晕倒了下去。
大家七手八脚的赶忙扶住皇上,而邀月宫里边又传来了皇贵妃的懿旨,说是请皇上到邀月宫里歇息,御医也进去,快点给皇上诊治。
于是萧允宸就用这种方法成功的敲开了邀月宫的门,无论如何,他总算是进去了。
虽然最开始他是在装晕,但这三天他实在是糟了大罪,等他一闭上眼之后,再想睁开就难了。
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两个多时辰才幽幽转醒。
萧允宸醒后,连药都不肯吃,直接就说要见皇贵妃。
齐月盈这次没有再避而不见,她妆容随意的出现在萧允宸面前,面含笑意的对他嘘寒问暖,一切都仿佛和从前一样,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萧允宸提心吊胆的面对她,一见到她就开始道歉,但是等他絮絮叨叨痛心疾首的把忏悔之词都说尽了之后,发现齐月盈还是那副温柔恬静的表情,他一时间都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就在他苦苦思量着接下来该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齐月盈开口了,“皇上宽心吧,臣妾压根没把那件事放心上。臣妾只几天只是病了,可不是在和您赌气。”
这是在说她决定放过他了。
萧允宸在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又道,“朕让人把凤印也带来了,求皇贵妃你收下吧,除了你,再没人能用得了这凤印了。”
齐月盈却摇了摇头,“臣妾想明白了,凤印本是皇后之物,臣妾只不过是个皇贵妃,所以执掌凤印的确不合适。这凤印臣妾不能收。皇上还是留着给您以后的皇后吧。”
“朕的皇后就是你呀!除了你,还有谁能配的上这皇后之位?”萧允宸简直要垂死病中惊坐起了,齐月盈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气还没消?
“皇上说笑了。但臣妾说的是真的,这凤印既然交出去了,臣妾就不会再要。”
萧允宸的心不住的往下沉,“难道朕求你,你也不要吗?”
“不要。”
萧允宸红了眼眶,“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齐月盈不急不缓的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一下,“臣妾听说德妃近来也病了,她还怀着身孕,的确不合适协理后宫。臣妾现在病好了,就重新把这担子担起来吧,也省的皇上为难。但凤印还是皇上自己拿着吧。臣妾有自己的小印,以后内府司那边的折子,臣妾用自己的小印批复即可,等以后有了皇后,后宫再重新使用凤印吧。皇上您看如何?”
萧允宸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不由得想起了洛修说的那番话,洛修说,就算他求着皇贵妃收回凤印,皇贵妃也不会要了。当时他还觉得不可能,但是现在看来,还真如洛修所言那样。
皇贵妃此举,摆明了是让她自己的小印凌驾于凤印之上。以前他想夺她的权,就拿凤印做借口。但以后他若还想那样做,总不能来夺皇贵妃的小印吧?
皇贵妃是在明晃晃的告诉所有看热闹的人,凤印不过是个死物,唯有在她齐月盈手中才能发挥作用,若换做其他人,那就和一块破石头没什么两样。
作者有话说:万更!握拳!求作收,许愿作收能超过100......
明晚八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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