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齐月盈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心的人,洛修对她那么好,她也是真的很喜欢他,可是一旦她自己四面楚歌,一旦她开始对他产生怀疑,她就会彻底的忘记所有感情,只是想着怎么达成自己的目的,回到自己的领地,拿回自己的权力。
现在这样,虽然他对她也是千依百顺,千娇百宠的,可是她不开心,真的不开心,她从骨子里感到压抑恐惧。她想回大周,想回父母的身边。
只有父母才是会无所求的爱她的,她现在所有的平静与微笑,不过都是在忍而已。
果然,洛修对她的甜言蜜语全盘接收,聪明如他,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时,也听不出那七分真后面的三分假。
他很开心,为这样能拥她在怀里的时刻。
他是如此的爱她,而她似乎也开始爱他了......
给洛修灌了一碗又一碗的甜言蜜语之后,齐月盈乘胜追击,她问洛修,“可不可以问问商队的主人,这里有没有面粉?我想做长寿面,我们两个一起吃。今年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们刚好在沙漠,当时也没那个条件。你去年不是说,希望以后年年岁岁,每个生辰,我都能给你做长寿面吗?那今天就一起吧,我们两个一起,也算是给你补过生辰了。”
洛修果然更加开心,“好!我去问!一定有!”
他说有,就真的有,于是两个人又像去年那样,她给他做面条,他帮她烧火......
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只不过地点从大周换到了北狄。
当两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摆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洛修忽然冲动的问了一句,“月盈,如果可以,你愿意留在这里陪我过这种生活吗?我会对你很好,我会比伯爷还要宠你。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你愿意吗?”
齐月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她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不露声色,“和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愿意。只不过,如果是北狄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再难见到我的父母兄弟了,那样我会难过一辈子。”
洛修:“......”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很快调整了心态,是他太贪心了,太自私了,她对他越好,好像他的贪婪就越多。
在这片草原上,他的心倒是自由自在了,可她明显是担惊受怕的,她虽然不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但如果换做他是她,他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吃得下睡得香。
“也对,那我们以后还是在大周定居吧。”他飞快的吃下一口面条,借此打破刚刚的尴尬。如果他的计划一切顺利,如果最终他那丝侥幸能够成真,他们定居大周也无妨。他虽然更喜欢草原,可是他更爱她,只要有她在,哪里都可以是他的家乡。
只不过,就算成真,到时候,她也会恨他的吧?
他还是要想个周全的办法,将她的仇恨转移出去,只不过她太聪明了,寻常的计谋是骗不过她的......
越想越觉得前面是死路一条,可越是绝望,他心底那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劲头就越是强烈。
命运对他从来没有公平过,他若真想要什么,只有披荆斩棘自己去抢!这是草原狼族的生存之道,亦是他的生存之道。
两碗长寿面吃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齐月盈正准备睡下,忽然大地传来咚咚的震**声。
洛修飞快的闯入帐篷,随手拿起一件斗篷将她一裹,不由分说的已经抱着她上了马。
“有追兵,我们先逃!商队的人会为我们断后,前面有我的人接应,别怕!”
马背上,他低声对她解释了两句。
他们才跑出去没多远,齐月盈就听到后面的喊杀声,打斗声!
她一颗心沉了下去,果然,她之前猜测的没有错,这个商队根本不是什么偶然遇到的,他们就是洛修的人。
至于洛修为什么会在草原上这么如鱼得水,才一踏入北狄就能联络到他自己的势力,那个答案她不敢去想,想明白了,她怕她就再也不能如现在这般面对他了。
嗖嗖嗖——
有破空的箭矢射/来。
洛修策马扬鞭,马儿拼命的向前跑。
混乱中,她似乎听到了他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她坐在他的身前,不知道他是否被箭射中了,“洛修!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他咬着牙说了一句,紧接着,他们的前方有几百匹快马奔来,马上的北狄人看起来全都勇猛威武,他们手上持着长刀,飞快的与他擦身而过,而后与身后的追兵战作一团。
齐月盈从始至终都没看清追兵的模样,她现在很担心洛修的伤,他不能死,他是她在北狄唯一的依靠,他若是死了,她恐怕真的再也回不去大周了。
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很快被风吹干,她强咬着牙不肯哭出声,身后的追兵都被拦住了,那些马蹄声和打杀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前方又迎面来了十几个人,洛修见到他们,脸色一松,一勒缰绳,速度降了下来。
那些人见到洛修之后,齐齐下马,单手放在胸前,单膝跪地,向他行礼。
他们口中说着北狄语,齐月盈听不明白。
洛修的背后中了一箭,他一直都在强撑,现在终于甩掉了追兵,也等到了来接应他的人,他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他翻身下马,他那些北狄人很快来扶他。
齐月盈还坐在马背上,他伸手想去抱她下来,她却自己利落的跳了下来,“你受伤了?你的伤怎么样?”
她的声音沙哑哽咽,他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她不知何时,竟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他赶忙安慰她,“没事,没伤到要害,你别哭,别怕。”
他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额间全是冷汗,可是在她面前仍旧笑的若无其事。
齐月盈强忍住眼泪,猛地点头。
这些来接应洛修的人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暂时扎营的地方,那里有十几个帐篷,洛修被安放在了其中最好最大的帐篷里。
洛修趴在木床之上,一个看起来懂医术的北狄人帮他把背后那支箭拔了出来,齐月盈全程都被洛修攥着手腕,没有离开半步。
虽然那支箭并没有伤到要害,可是她光是看着都觉得替他疼。
上好药,又包扎好之后,齐月盈才算稍微放松了一些。可是周围全是血腥味,刚刚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她看地脸色惨白如纸。
明明洛修才是受伤的那一个,可是他却一直在安慰她,“没事的,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我身体好,以前比这重的多的伤都挺过来了,别担心。”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追兵又不是你派来的,你有什么对不起?你是我的小福星啊,你看,有你在身边,有危险也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洛修还在这里安慰齐月盈,旁边那十几个北狄人的脸色却全都不好看。
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打断了洛修的温声细语,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怒气。
他说什么齐月盈听不懂,但洛修的脸色却是顿时沉了下来。
他们用北狄语开始交谈,齐月盈沉默无声的垂下眼眸,守在洛修的身旁。
“巴图,你多心了,她听不懂北狄语,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洛修一个凌厉威严的目光扫过去,刚刚还怒气满满的巴图顿时就收敛了不少。
巴图忠心耿耿道,“主人,你不应该为了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老王爷的命令。之前在大周,范陶就差点杀了她,是你破坏了那次的行动。
老王爷没有怪罪范陶,他怪罪的是你。现在老王爷觉得,这个女人还是死了更好,就算活着,也要握在老王爷手中,到时候刚好可以用来要挟齐昇。
主人你是老王爷的儿子,可是你却想把这个女人平安的送回大周,老王爷已经很生气了,所以他才会接二连三的派人追杀你们。”
洛修冷笑一声,“你这么听那个老东西的话,不如你去认他做主人吧。”
巴图顿时跪在地上表忠心,“主人,我对你的忠心,天神可以证明,但是这个女人......她实在是个祸水,触怒老王爷的后果是非常可怕的。你可以逃的了一次,难道还能逃一辈子吗?”
“我做事自有我的分寸。下去吧。”
洛修摆明了一意孤行,巴图唉声叹气,其余人也全都紧张的不得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受过主人大恩的,纵使内心不赞同主人的做法,可他们还是会忠于主人的命令。
巴图说的话是他们的心声,但是如果主人下令要他们杀掉巴图,他们也是会照着做的。
退下去之前,巴图又说了一句,“主人,这个女人虽然听不懂北狄语,可是你在她的面前,显露了这么多在北狄的势力,如果她是个聪明人的话,不难猜出你的身份。如果到时候你送她回了大周,而她转过头来要杀你,你怎么办?”
“她不会杀我。无论她是否猜出我的身份。”洛修说的斩钉截铁。
巴图这一刻真的觉得自己的主人就是汉族人说的色令智昏的昏君!明明主人以前那么英明神武,可是现在全都被这个女人毁了!
巴图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齐月盈,但是这一次,他选了一个洛修看不到的角度,目光隐晦的扫过齐月盈。
那是怎么样一种目光?
齐月盈的心脏顿时收紧,那人的眼神里,饱含厌恶、鄙夷、仇视、杀机,就好像她是个红颜祸水,想杀她又只能忍.......
她这辈子都没有被人用这种目光看待过!
这是一种羞辱!一种警告!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几个未开化的北狄蛮人羞辱,他们,居然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若是在大周,若是她的身边还有齐家军的势力,她一定会下令将这几个北狄人千刀万剐,就凭他们敢用那样的眼神冒犯她!
可是现在没有,她孤零零一个人,身陷敌营,身边只有一个敌我未明的洛修,所以她只能忍。
什么是忍字心头一把刀,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这些人想杀她,她也想杀他们。
可他们是洛修的手下,他们和王兆不一样,王兆会挖空心思讨好她,而这些人,他们讨厌她,对她恶意满满。
洛修并未注意到巴图临走前,那隐晦的一眼。他此刻其实也很不好受,失血过多令他的神智有些恍惚。
“怎么了?”他见她失神,握住她的手。
齐月盈回神,努力的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我没事,只是担心你。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洛修摇了摇头,“我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在回到大周之前,她必须要和洛修寸步不离。
若是一不小心落了单,谁知道那些对她恶意满满的北狄人会做出什么?
洛修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他觉得自己像是困在沙漠中的旅人,很热很渴,他一直都在拼命的寻找绿洲,可是却遍寻不得。
他发烧了,烧的很厉害。
半梦半醒间,她给他喂过几次水,他喝的又快又急,可是却始终没有醒。
两天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他身边的齐月盈。
她没有发现他醒来,她正怔怔出神,眼神空洞,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修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他动了动手指,有些无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齐月盈因他的动作回神,可是脸上却没有他往日熟悉的,那种温柔又带着安抚的笑容,这不像是她惯有的表现。
“你醒了?还渴不渴?”她轻声询问,可是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冷漠与疏离。
洛修心里没来由的恐慌,“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人欺负你?”
是不是在他昏睡期间,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应该啊,巴图他们不会汉语,就是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懂。
齐月盈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没有。”
恰在这时,巴图带人进来了,他是来给洛修送饭的。
洛修昏睡了两天两夜,除了喝水,什么都没吃,现在高热退下去了,他确实很饿。
这里的条件比不在商队的时候,简陋的很,洛修本来是在病中,他应该喝粥,或者吃些清淡的东西,但是巴图他们送来的仍旧是烤肉。
这并不利于洛修养伤,齐月盈也注意到了,可是她却什么都不想说。
洛修并没有挑拣,北狄这边的环境就这样,他吃了几口烤肉,又喝了几口水,身体的疲惫虚弱竟然恢复了大半。也非得是这样强悍的体质才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顽强的生存下来。
巴图他们再次退下去了,洛修走到齐月盈的身旁,看着她清瘦了许多的脸庞,忍不住的心疼,“这两天让你吃苦了。巴图他们不会照顾人,你一定没有吃好睡好吧。现在我醒了,你不用担心了。待会儿我们就启程,去下一个营地,那里物资齐备,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好好休养,然后咱们继续上路,好不好?”
他是如此的细心体贴,明明他自己才是受伤未愈的那个,明明他自己也吃不好睡不好,可是他关心的却只有她。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也不会受伤。
换做是以前,齐月盈可能会很感动。
但是现在,她真的感动不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整颗心好像都被冰封住了一样,哪怕他就在她面前,哪怕他闻声软语的哄她,可她却仍旧感觉不到他。
她就是觉得冷,觉得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虚伪而危险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两天两夜,给他换药裹伤口的人,是她。
去年给他过生辰那天,萧允宸遇刺,东厂番子抓到了一个北狄刺客。
那个刺客的来历非常复杂,洛修后来跟她有提过,之所以能够确定那个人是北狄人,是因为他背上的狼头刺青。普通金狼族人的刺青是青色的,而王族的刺青,是金色的。
这刺青平时显现不出来,唯有用特制的药水或者身体高热,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当时洛修不过是顺口解释,齐月盈却记住了。
而这两天她本就开始怀疑他的身份,偏偏,给他换药的时候,她在他的背后见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金色狼头刺青.......
金狼族,金色的刺青,所以,洛修是北狄的王族......
原来这就是答案。
她所有的怀疑全都落实了。
之前关于他身上的种种解释不通的疑点,也全都通顺了。
齐月盈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说如坠冰窟都是轻的。
她之前对他累积的信任与爱慕顷刻崩塌,恐惧与愤怒如滔天洪水一般将她淹没。
但她仍旧记得自己的处境,记得自己此刻只能依靠他。
所以在他昏迷的时候,她有机会杀了他,却始终没有那么做。
第一是真的下不去手,就算他是北狄王族,就算他从头到尾都在骗她,可他数次舍命救她也是真的,他们相处这两年来,他对她的情谊也是真的。她纵使再恨他,怕他,也真的下不去手杀他。
第二则是因为,如果杀了他,那她要做的第二件事恐怕就是自杀,她还不想死,她还得稳住他,想尽办法让他平安顺利的把她送回大周。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在他醒来之前,她想了很多,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就当压根没发现这件事,她以前怎么对他笑,之后还要怎么对他笑。
可能她大概真的是对他动了几分真情,所以理智和意志都无法将她的情绪完全压制下去,到了现在,她仍旧无法像以前那样面对他。
“好,一切都听你安排。”她牵起唇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我的状况不太好,总觉得脑子昏昏的,可能之前的伤还是有些影响。”她给自己不对劲的情绪反应找了个借口。
洛修怜惜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会好的。你接下来好好休息,等回到大周之后,再让御医好好看看,不会有事的。”
“嗯。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为了让她能住的舒服点,他不顾自己的伤势想要马上启程赶路,可是变故却再次突如其来。
巴图前来禀报说,“乌日娜郡主来了,带了很多的骑兵。现在我们被她包围了。”
洛修的脸色沉了沉,但却并没有如临大敌的那种紧张感。
“她什么意思?”
巴图答道,“郡主说只是来探望你,似乎并没有恶意。”
“那就请郡主过来说话吧。”
洛修吩咐完,叮嘱齐月盈,“来了个很麻烦的女人。我去打发了她。但是为了不让她找到咱们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所以今天咱们走不了了。你安心在帐篷里待着,不要出去,也不要出声。”
齐月盈乖巧的点头,很是配合。她虽然听不懂巴图和洛修说什么,但是如果洛修都觉得麻烦,那就一定是个很麻烦的女人。
她现在最不想节外生枝了,所以自然是乖巧的不行。
洛修走出了帐篷,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骑着汗血宝马的红衣女子张扬的奔驰过来。
她穿着汉族女子的长裙,头上梳着的却是北狄女子的发式,玛瑙松石黄金打造的各类首饰戴满了一头,看起来十分的......富贵逼人!
洛修按耐住内心的不耐烦,微笑着应了上去,“郡主,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述律哥哥!原来你真的在这里!”乌日娜飞快的跳下马,像只小鸟一样的就朝着洛修冲了过来。
洛修退后两步,避开了她,“郡主,我身上有伤。”
“述律哥哥你受伤了?严重吗?”
乌日娜满脸的担心。不过她生的是典型的北狄人的长相,身量高,骨架宽,脸盘大,再加上成天骑马,晒得皮肤黝黑,最作死的是,她还穿了一身红装,更显黑了。
在大周见惯了各式各样钟灵毓秀温婉如水的美人,再见到这样的乌日娜,其实洛修心里本能就是拒绝的......
“还好。劳烦郡主挂心了。我此行来北狄是保密的,有很重的任务在身,郡主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的?”这才是洛修真正关心的问题。
乌日娜的嗓门特别高,“你这几年极少露面,我想见你,自然要多多留意你啦。嘿嘿,好吧,我其实一直派人盯着乌图他们,前几天看他们匆匆忙忙的就走了,有什么急事的样子,我就猜会不会是你回来了,然后我就一路追着过来啦。”而且她还不是自己来的,她把她的亲兵和部落都带来了。
乌日娜身为郡主,她的部落也有一千多人,这些人不是她的属下就是她的奴隶,她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他们,这样才方便他们时时刻刻的保护她,伺候她。
洛修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了排成行的马车和部落子民,他们正运送着帐篷粮食等物资朝他们落脚的地方走来。
乌日娜还关切的问,“述律哥哥,你要在这里停留多久?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我并没有把你的行踪透露给别人哦,就让我陪着你吧,我会保密的。”
听到她未曾把行踪泄露出去,洛修微微安心。原本升起的那点杀人灭口的心思也暂且摁了下去。
草原辽阔,通信不便。
那些追兵纵使想要找到他们的踪迹,也要颇费一番功夫。况且洛修已经安排了人去引开追兵的视线,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个乌日娜。
但既然是她自己撞上来的,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好啊,那郡主一定要保密,若我的行踪泄露了,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洛修温声,笑的人畜无害。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伤述律哥哥的!乌日娜会保护你!”
乌日娜说完,还伸手去扶洛修,却被洛修巧妙的避过,“怎敢劳烦郡主?若是被你哥哥们知道,恐怕我又要挨一顿鞭子了。”
“他们敢!”乌日娜说完,又指着洛修身后的帐篷问,“这是述律哥哥的大帐吗?你身上有伤,我陪你进去休息吧。”
说着,她已经率先一步挑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洛修的脸色瞬间阴沉,眼底杀机一闪而过。
他转身,也进了大帐。
齐月盈早就已经听到了乌日娜的声音,她一直担心这个乌日娜要是看到了她,她该怎么反应?
她心里希望洛修能够拦住这个麻烦的女人,结果事与愿违,乌日娜还是进来了。
齐月盈反应很快,虽然她不懂北狄语,但是从洛修的评价以及那个女人高亢嚣张的嗓门,她就能够大致判断出这女人是个什么性格。
所以才一见到乌日娜,她就低下了头,给乌日娜行了一个北狄人的礼。
“她是谁?你的大帐里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关键是这个女人还生的那么美!一看就知道她是大周的女人!北狄女人根本不可能长成这样!
洛修声音含笑,不以为意道,“一个婢女罢了。我是男人,身边总要有婢女服侍的。”
乌日娜仍旧气鼓鼓的,她喜欢述律,从小就喜欢。整个北狄王廷都讨厌述律那张比汉人还精致美丽的脸孔,可是她喜欢啊!她就喜欢他那张脸,还喜欢他的耐心与温柔,所以哪怕已经先后嫁过三个丈夫,她仍旧对述律念念不忘,一直都在暗中关注他的消息。只是他实在是太神秘了,常年见首不见尾的,他上次在草原露面,还是四五年前吧?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却发现他的身边居然有个这么美的女人,她怎么可能不气?
“郡主生气了?这可没什么道理,你哪个哥哥身边没有婢女服侍,怎么到我这里,你就生气了呢?”
乌日娜闻言哼了一声,她朝着齐月盈走过去。
洛修的掌中已经握着一柄细如柳叶的飞刀,只要乌日娜敢对齐月盈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她的小命马上就会终结。
但是这些,齐月盈都不知道。
这个粗蛮无礼的女人让齐月盈非常紧张,当对方用手中的马鞭挑起她的下巴的时候,她的紧张转化成了愤怒和委屈!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被人这样欺辱过。
更让她觉得屈辱的是乌日娜接下来说的话。
因为乌日娜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忽然开口说汉话,“你是大周的女人吧?”
齐月盈求助般的看向洛修,洛修给她使了个眼色。
于是齐月盈开口回答,“是。”
“真难听!声音小的跟要断了气似的,我讨厌你,所以你没有资格留在述律哥哥身边做婢女!你滚到外面的奴隶帐去吧,那里多的是大周人,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乌日娜说完,转过身对着洛修道,“述律哥哥,我另外送个婢女给你,你这个就给我吧。”
齐月盈牙关紧咬,她低垂着眼眸,藏在袖中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洛修脸上的笑意仍旧温柔,他用北狄语说道,“就按郡主的意思办吧。我之前就给郡主准备了礼物,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了郡主,不知郡主愿不愿出去看看?”
乌日娜一听,眼睛一亮,“我要去!”
然后洛修轻而易举的就把乌日娜引出去了。
大帐内只剩齐月盈一人了。
她跌坐在地毯上,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知道,洛修刚刚只是权宜之计。
但刚刚乌日娜的话,也让她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她真的脱离大周,脱离了承恩伯府,她在洛修身边,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一个汉人婢女,无名无份,形同奴隶。
随便一个北狄人都可以伤她,杀她,辱她。
只要他一个看顾不到,她就会粉身碎骨。
他一直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愿不愿跟他留在这里。
她的理智是不愿意的。但内心的某个角落里,也曾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或许她可以试着相信他,毕竟他那么爱她,他那么有城府,有本事,有他在身边,她也可以过的无忧无虑,和以前一样。
虽然这一丝不理智的声音非常微弱,但它切切实实是存在的。
但这两天的经历,尤其是乌日娜的出现,彻底的打破了她所有的侥幸和幻想。
她生而高贵,受大周万民供养,她从小到大都是千娇万宠的,从来没人敢欺负她,敢给她气受。在大周,哪怕骄纵如刘宜,尊贵如帝王,也照样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安分守己,谁让她一时不痛快,她就能让谁一世不痛快!
可以说,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的委屈,在这几天之内,全都受齐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算真的彻彻底底的看明白了她和洛修之间的关系。
心底因情爱而生出的那丝侥幸**然无存。
若是跟了洛修就要过这种低人一等,形同奴隶的日子,她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
所以,她必须要回到大周,回到她皇贵妃的位置,将那份属于她的权利与尊荣握的死死的!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权利是与生命同样重要的东西,若是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她只会过的生不如死。有情饮水饱那种日子,从来都不是她能过的了的。
过了许久,洛修终于安抚好了乌日娜,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大帐,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跌坐在地上发呆的齐月盈。
他赶忙快步走过去,伸手想要抱起她,可是却被她轻轻推开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索性蹲下身,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与她的视线持平。
她缓缓转动自己的目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道,“我没事,只是......很想家。洛修,我想回家,我想爹娘,想阿琮,想阿臻,想锦绣......”
她哭地他心酸,那一颗颗泪珠像是直接砸在他心上一样。
他将她抱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急切的安慰她,同时忽然就明白了这些天她的情绪为什么一直不对劲。
自从到了北狄之后,她的情绪其实就很不好了,她恐惧,她无助,可她除了依靠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自以为无论在哪里都能给她一个绝对安全安心的环境,可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可能之前在商队的时候还好,但是到了巴图这里之后,他昏迷了,巴图他们对她的敌意是显而易见的,在他没醒过来的这两天里,他们是如何对她的?
哪怕因他的命令,他们不敢明面上对她不敬,但是也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
所以她才那么憔悴,两天就瘦了那么多。
她对他,不再像之前那么亲近依赖,她心里应该也有了猜测,所以她更加害怕,害怕他会害她,害怕他会就此把她留下?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什么都没对他说,她选择把所有的恐慌和委屈全都压抑在心里,他的小月亮,从小到大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苛待和冷眼吧?
尤其是乌日娜今日的所作所为,简直该死!
虽然早在见到乌日娜的那一刻,她在他的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是现在他更是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如果不是她的无礼,如果不是她的冒犯,齐月盈的情绪根本不会崩溃。
洛修仍旧是抱起了齐月盈,将她安放到了床/上。
他用被子裹住了她,“不用理会乌日娜,她是个没长脑子的蠢货。她冒犯了你,今晚我就会要她的命,连带她手下所有的人,一个活口都不留,用他们的血,偿还乌日娜犯下的罪,好不好?”
齐月盈神色木然,她只是垂泪,仿佛对于洛修的话无动于衷。
“我们很快就能回到大周。等回去了,你就能见到父母兄弟了。他们一定也很想你。到时候让锦绣给你做好吃的,你不是最喜欢她的厨艺了吗?”
他温声软语的哄她,一遍遍的给她许下承诺和甜言蜜语。
齐月盈靠在他的怀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她渐渐的不哭了,累了,困了,睡着了。
洛修将她安放到枕头上,又将被子给她盖好。
睡吧,他的小月亮,等她睡好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齐月盈这一觉睡得很沉。
在她睡着的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例如洛修暗中调集人手来此地围杀乌日娜,例如乌日娜邀请洛修共赴晚宴,例如洛修察觉到乌日娜给他的酒里加了东西,可那东西无色无味无毒,乌日娜与他都喝了,偏偏他有事,而乌日娜没有。
这种防不胜防的催/情/药恐怕不单单是下在了酒水里那么简单,但洛修功力深厚,他可以忍。
于是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在乌日娜挂着得逞的笑容靠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当机立断的打晕了她。然后把她扔在了帐中,出门之后对着乌日娜的奴才们吩咐道,“郡主喝醉了正在休息,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洛修在北狄的地位并不逊于乌日娜,而且乌日娜待他那么客气,甚至是有几分卑微的讨好,她的奴才们自然也不敢违逆洛修,当即听命。
摆脱了乌日娜这边的麻烦,洛修又把巴图叫了过来,快速的在他耳边吩咐几句,巴图领命,眨眼间就将十几匹快马备好了。
齐月盈在睡意朦胧间就被洛修抱上了马背,然后他们十几个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营地,将乌日娜和她的随行部族全都扔在了那里。
由于乌日娜并没有留下命令,说不许洛修他们一行人离开,所以乌日娜的侍卫们也并不敢阻拦,只能默默的看着洛修他们一行人消失在夜幕之中。
夜幕之下,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杀机逐渐靠近这个只有千余人的营地。
但在洛修的杀手们到来之前,这里的侍卫们居然就一个两个三个的,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而亡。
一个身形修长容貌斯文的男子打着哈欠从专门关押大周奴隶的帐篷里走出来。
此刻,乌日娜的侍卫们全都已经死了。至于这些大周的奴隶们,他们早已经被折磨的如同鹌鹑一般,遇事也不会反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容貌斯文的男子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进了乌日娜的大帐。
乌日娜还在昏睡之中,男子重重的在她人中上一掐,她才猛地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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