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祁子螭正在与礼部尚书商讨国婚的具体事宜。
礼部尚书:“陛下, 臣向您提供的那份礼单, 已经是有史以来的最高规格了。再高, 怕是没这个先例, 平白落人口舌啊。”
祁子螭面无表情地回道:“朕决定的事情, 谁敢说一个不字?”
礼部尚书冷汗直流:“陛下!”
两人正僵持间,一个欢快而清甜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陛下,是微臣, 花采采。”
祁子螭锐利的面目线条一下子变得柔软可亲:“进来吧。”
“这是微臣刚刚去尚食局那边,跟大师傅学着一起做出来的桂花糕, 陛下您快尝尝,”脸上沾着的都是面粉,花采采把小食盒高高地举着, 献宝似的递到人眼前。
伸出手把人的小花脸擦干净后,小心地拈起一块,祁子螭一边尝一边笑着夸道:“好吃。”
得到夸奖的花采采嘿嘿直笑:“是吧,微臣也觉得好吃呢。其实告诉您个小秘密,微臣在把桂花糕给您送来之前, 自己偷吃了好几个。”
她脸上全是洋洋得意的表情,好像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掐掐人的小鼻子, 把人带到怀里抱着, 祁子螭问道:“今儿怎么这么兴奋,可是有什么喜事?”
“陛下您真懂我!”花采采手舞足蹈地跟祁子螭比划起来:“招财昨天找到女朋友了,是王婶家的一只特别好看的芦花鸡。”
她说的一本正经,好像她真的能分辨出来鸡长得是美是丑似的。
祁子螭:“女朋友是什么?”
花采采:“就是媳妇呀。”
祁子螭:“那可真不错。是时候帮进宝也找一个了。”
长叹了一口气, 花采采一脸的忧愁:“可是进宝它眼光好挑呀,到现在也看不上别的母鸡。”
“哟,这可不行,它兄弟它妈妈都有归宿了,就它一个人打光棍未免太过可怜。明日,朕便下旨派人去帮它挑媳妇可好?”
花采采拍手笑道:“好呀,陛下您真好,微臣的二儿媳妇想要一只特别漂亮特别好看的大白鸡!”
此刻,站在一边的礼部尚书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
刚才那个冲他板着脸浑身冒冷气的男人,和现在这个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咧开花的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待遇差距会这么大?
这位小祖宗进来就是一通胡搅蛮缠也就罢了,这怎么还帮公鸡找上媳妇了?陛下还真就陪着她闹!
而且那招财进宝不是摄政王的宠物么?怎么被国师给抱去养起来了?
礼部尚书见缝插针:“陛下,大婚的事宜……”
“明日再说,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
临出去的时候,礼部尚书隐约听到,那位平日里冷情冷性的年轻帝王哑声笑着说:“一会儿再陪你去一趟尚食局,朕今日想亲手给你煲乌鸡汤喝。”
***
入夜
祁子螭拉着花采采的手带她往外走。
“陛下,您要带微臣去哪儿啊?”她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紧紧地抓着祁子螭的手。
“到了你就知道了,”示意楚熏安把东西摆好,祁子螭带着花采采迈上了一个铁质的小机关。
“要动了,抓紧朕。”
抬腿轻踏,足下的机关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一节一节地慢慢升高,好像是平地间突然架起的天梯一样,层层叠进着向高空盘旋而起。
“啊啊啊啊”
感到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高的花采采被吓得直叫,下意识地紧紧搂着祁子螭的腰不放手。
“哈哈哈,”看着怀里人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祁子螭忍不住开怀大笑。
他一只手牵着花采采的手,然后将另一只环在了她的腰上,俯身轻声道:“把蒙着的布摘了。”
听话地把布摘下去,花采采发现自己居然踩在半空中!
“陛下,呜呜呜,微臣害怕。”
天啊,这也太惊悚了,为什么他们突然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了?
“不怕,跟着朕的步子,把脚跨出去。”
夜风在她耳边呼呼地吹过,将她的头发和衣衫刮得猎猎作响。花采采惊奇地发现,他们脚下的小阶梯,居然随着祁子螭的步伐在向前一节一节地不断延展。
“对,不要害怕,一步一步慢慢走,”祁子螭慢慢引导着她跟自己一起走。
一只大脚的旁边是一只小脚在小心翼翼地向前迈着,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升空之后,花采采心中就只剩下兴奋。
向夜空处伸出手,她觉得自己好像能够到天上的星星。
“陛下,星星好漂亮啊,”她激动地扯着祁子螭的衣角让他跟自己一起看星星。
用力地揉揉花采采的小脑袋,祁子螭黑峻峻的眸子里闪烁着深不见底的柔情:“小不点,你看看下面。”
“哎,微臣想看星星,下面有什么好看的嘛,陛下您带微臣来这么高的地方不就是为了陪微臣赏星嘛?”
她错愕地抬头望向他,眼神里写满不解。
“呃,”祁子螭闻言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地尴尬:“嗯,对,看星星。”
“星星可真好看,微臣今天太开心了,谢谢陛下!”花采采兴奋地快要跳起来,语气里的快乐就像那苏打水里的气泡,咕咚咕咚地不停从最底处层层涌上来。
可是陛下却意外地没有附和她。
“哎?”感觉祁子螭神情好像有点不对,花采采愣了愣。
想到祁子螭刚才说的的那句看下面,她歪着头揣测道:“难道陛下您特意带微臣过来,是为了让微臣跟您一起看羽国的夜景?”
阶梯下面是一片灯火通明。喧嚣的百姓,热闹的摊子,在杂耍处围观的人群,还有追逐打闹的孩子们。
与平日里祥和热闹的羽国一般无二。
“嗯,”祁子螭点了点头。
“但是你若是喜欢看星星,那朕就陪你一起看星星,”说完轻轻捏了捏花采采的小手。
“哈哈哈哈,陛下,您可真是一点都没变,”想起祭天大典上祁子螭也是站在高台上拉着她一起远眺羽国,花采采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陛下可真是太可爱了,表达喜欢的方式居然就是带着人一起看羽国。
见花采采笑得开心,祁子螭的心情也变得愈发愉悦。
他怀里抱着的这小小一团,明明长得柔弱娇软,性子也胆小得要命,可却偏偏每次在重要的关头都能力挽狂澜,用她的勇敢和善良,去救赎能够救赎的一切。
如果不是她当初保住了王锡,那么这次翎国大战的时候,他未必能够从西北的困境中脱身。
如果不是她查出户部的账务漏洞,王兹烈和太后等人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逼到狗急跳墙,自取灭亡。
如果不是她不知在何处学得了那奇特的九雷诀,在江星铁匠铺的时候必定免不了要和那些江湖人士产生冲突矛盾。
如果不是她……
这么些年,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祁子螭只觉得花采采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那机关做成的阶梯仿佛可以无限延展般,随着祁子螭的步子一点点向远处伸长。
他们一起踏过皇宫的屋顶,踩过最高的古树,跨过湍流的护城河,在人声鼎沸而热闹的夜里,安静地享受着只属于两个人的甜蜜。
“陛下,微臣想下去买点东西,”她笑得像朵小花,圆圆深深的小酒窝在脸颊上挂着,让祁子螭忍不住俯身在上面吻了吻。
“去吧,注意安全。”
没多一会儿,花采采就抱着一个大布兜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陛下,陛下,看微臣买了什么!”
大布兜里满满地都是糖果,五颜六色,形状各异。
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递给祁子螭,花采采道:“微臣喊1,2,3我们一起向下扔。”
“一”
“二”
“三!”
包装精致的小糖果从半空中纷纷坠落,孩子们在下面笑着,跑着,叫着,争相去抢。有些孩子抬头向上看,正好看到站在半空中的花采采和祁子螭。
“有神仙!”小姑娘伸高了手指,惊喜地拉着妈妈的衣角大喊。
“哪里有神仙?”妈妈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好像真的有神仙啊,要不然怎么会突然下起糖雨?”
“居然还有撒糖的神仙,没听说过啊?”
“难道是羽国新的保护神?”
“糖雨神?”
听着下面百姓议论纷纷的声音,花采采一边拉着祁子螭快速往前跑,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到腰都直不起来:“陛下,他们以为我们是神仙,哈哈哈,幸亏微臣跑得快,要不然我们就被他们发现啦。”
“小心点别摔下去,”见人玩得开心,祁子螭自然也是开心。
只觉得他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与楚熏安设计天梯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就在花采采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一声高亢的尖叫声猛然响起。
“啊!虫子,虫子,好多虫子!”
“快跑,快跑啊!”
“啊啊啊啊!救命啊!”
“大家快跑,都别去凑热闹!”
“陛下,”花采采错愕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边的百姓都在四处奔逃,脸上写满了惊恐。
“走,去看看,”把花采采抱在怀里,祁子螭控制着飞梯向事发的地方快速靠近。
然后,在落地前伸手捂住了花采采的眼睛。
事发地点处躺着一具尸体。
准确地来说并不能称得上是一具,因为那尸体已经堪堪要化成一滩脓水。在黄白黏腻的脓水里,有无数扑楞翅膀的细长状飞虫和不停蠕动的黑色肉长虫。
那些黑色肉长虫在脓血水中拼命地吸收养分,然后身体慢慢变细,在后背处长出翅膀。
而已经长成的成虫则挣扎着想要飞起来,向着有人的地方拼命地探动身体。
可是这些长相狰狞成虫在空气中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着一般,飞着飞着就在途中力竭,然后猛地坠落在地。
看着眼前的一幕,祁子螭眼中写满了惊骇。
这,到底是什么?
“陛下,怎么了,您为什么蒙我的眼睛?”花采采伸手想把祁子螭的手拿下来,可祁子螭的大手却死死地捂在她脸上,纹丝不动。
绝对不能让小不点看见这么可怕的场景,这是祁子螭脑子里唯一闪现的念头。
突然,有个男人尖叫着慌不择路地冲过来,在看见祁子螭之后一边喊一边哭道:“完了,刚才有虫子飞进我的身体里了,我现在觉得好痒啊,求求你救救我!”
而就在他跑来的路上,原本坠地不动的成虫在闻到他的味道后,突然扇动着翅膀又飞了起来。
然后有好几只从他的眼鼻口耳处疯狂地钻进去,还有一些用头前部长长的针头插进男人的皮肤里,然后将整个身体从破开的伤口处钻了进去。
“啊啊啊啊!又有虫子进来了!我好痒,好痒,好痒啊!”
男人用手疯狂地去挠,将身上挠出了无数的血道子,流淌而出的鲜血所散发出的腥甜气息,刺激得更多的成虫向他的方向聚拢而来。
“救我,救我啊!”
他绝望地向祁子螭伸手,可是那伸出来的手指却从指尖处开始肉眼可见的化为脓水。待到手上的肉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后,露出白森森的指骨和骨头上黑色的虫卵,还有在骨缝里来回穿梭啃咬的黑色肉虫。
“好痒啊,求求你,救救我!”男人脸部的皮肤开始不停地蠕动,肉皮下可以看见黑色的肉虫在在一只只钻进钻出。
祁子螭不敢救他,只是伸手摘了一根树枝射出去,帮男人结束了他痛苦的生命。
***
太极殿
文武百官乱作一团
昨日那起蛊虫杀人案,实在是吓破了所有人的胆子,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是不是也有蛊虫,更不知道身边站着的人的身体里是否藏有蛊虫。
“陛下,平安州里出现的蛊虫,在西北的军帐里也曾经出现过。末将怀疑,是蛮族人搞的鬼,”王锡跪地说道。
他这次快马加鞭回到平安州,为的就是报告这件事情。可谁曾想,平安州里居然也发生了这样的怪事。
“王将军莫急,将事情的始末与朕细细说来。”
而就在王锡说西北军帐里曾经出现过这种蛊虫的时候,太极殿上所有的大臣都忍不住尖叫着你推我搡地向后躲去:“王锡,你好大的胆子,将蛊虫带进平安州里是何居心,还不快快滚出去?若是将蛊虫传染给了陛下,你死不足惜!”
“我身上没有蛊虫,”王锡回头向那些大臣道。
“你们安静,若是害怕便回家去吧,”祁子螭皱着眉说道。
“这……这”
那些大臣一个个支支吾吾地却是谁也不敢走。
他们现在哪敢回家?
家里估计更不安全。
王锡:“这种蛊虫应该是蛮族人的阴招,自从他们战败之后,西北的军帐里就突然爆发出这种杀人的蛊虫。现在,凡是带有蛊虫的将士,一律已经被末将隔离起来了,具体如何处理,还望陛下定夺。”
祁子螭:“有多少人中了蛊虫?”
“目前已知的有一万人左右。”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受害,祁子螭的脸色变得罕见的凝重。
“还有一事,末将略有些疑惑,”说完,王锡抬头望向了顾子清的方向。
“在西北协助末将攻打蛮族的两万西楚兵中,无一人中了此蛊。”
关于这件事是否上报给陛下,王锡也曾犹豫过。可是事关那一万忍受蛊虫折磨的将士的生命,任何异样他都不想放过。
此话一出,朝堂哗然。
“一定是顾子清和刘瑛水他们干的!”
“刘公公蛊术天下无双,指不定这阴毒的蛊虫就是他下的。”
“当年先帝率兵攻打西南,西南的赤尔王宁死不降,于贲河前自刎。这样的血海深仇,微臣不信他们西南人能当真放下。”
“没错,现在四海升平,他们害怕狡兔死走狗烹,所以就想联合蛮族余孽来灭我大羽!”
“顾子清,你说,是不是你!”
被指名道姓的顾子清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就好像这些大臣们嘴里喊着的根本不是他的名字一样。
花采采下意识地望向他。
那日在军帐里,顾子清虽然生气,可是气得是那些羽国将士污蔑说王将军意图谋反。
而当那些人说他要造反的时候顾子清却反而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下面的将士一个个比他还要激动。
今日也是如此,他就好像真的事不关己,对别人的评价一点都不在乎。
“那锦葵这么久都踪迹全无,谁知道到底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指不定跟蛮族的头子勾搭在了一起也说不定呢。”
“可不,据说蛮族男人身强力壮,她会不会是跟蛮人乐不思蜀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
一道寒光闪过,落在了刚才说话的两位大臣的脸上。
“啊啊啊啊!”
刺眼的红灼伤了所有人的视线,两位大臣的嘴唇被顾子清砍为四瓣,下颌整个裂开,整张脸血肉模糊到惨不忍睹。
他还要横刀再劈,却被王锡起身拦住:“顾将军,这里是太极殿,请您注意您的言行举止。”
像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龙,顾子清双目赤红地嘶吼道:“闭上你们的臭嘴。”
事实上,他顾子清没有一天不想着造反。
他在梦里无数次地幻想过把祁家人斩杀于马下,所以意图谋反这样的话,骂便骂了,他无所谓也懒得反驳。
但是,任何污蔑小姐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逼宫那日,小姐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从西南出发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家。
明知道注定会背负千古骂名,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来了。
为了羽国,她拼上了她的一切。
这些只敢躲在太极殿上呈口舌之快,贪生怕死的蝼蚁之辈,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污蔑她?
他们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我楚熏安那个机关怎么做的,因为我也不知道。
根据一贯的甜狗血套路,接下来是我最后的一次狗血了,你萌要不要猜猜会是什么?
明天我又得发表论文,我们周四再见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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