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此时的山脚下，已是一片狼藉。

变故突如其来，无数刚搭好的帐篷被顷刻掀翻，烧烤炉子里的碳滚了一地，小妖怪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蔚枝呆呆看着不远处于风暴中狰狞的黑色巨兽，一把将段惊棠护在身后，“同桌别怕，我、我保护你！”

段惊棠也没想到，自己那一闪即逝的怀疑，居然成真了。

“真绝了，这荒郊野岭怎么还有蜚啊！”

陶桃崩溃地揪着头发，肩膀上忽地一沉。

“展放？展放？我去这草吓晕了！”

“都别乱跑，不要落单！”陆际顶着狂风大喊，“一二班聚在一起，到我身后来——”

昆仑山守门神兽的魄力，在这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联系上老师了吗？”

宋凯铭摇头，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冯玉和徐青的电话都打不通，两妖对视一眼，彼此心里已经有数。

要么老师他们已经遇袭，要么……

“应该是幻境。”

段惊棠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九条狐尾在身后微微摆动。

“浮玉山就这么大，这里的动静，其他班不可能没察觉。”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现在身处的，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幻境。

蜚为他们制造的环境。

在他们踏进这座山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这头灾兽盯上了。

“我去，我就说从中午开始，这太阳好像就没挪过地儿！”

“老冯会不会也是被它支走的？为的就是能轻松一口把我们吞了？”

“呜呜呜不要啊……”

半空中的黑色龙卷风里，太古灾兽的身形逐渐显现。

那是一头巨大的牛形怪物，浑身漆黑，只有头颅是白色的。蛇一样的尾巴在空中卷起阵阵狂风，唯一的一只眼睛，正贪婪地盯着地面上鲜嫩可口的小妖怪们。

陆际咬了咬牙，抬手脱掉身上的外套。

“你要干什么？”宋凯铭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我用原形把他引开，你和段惊棠想办法出去。”

幻境虽无形且坚韧，但终归是假的，只要能冲出去，一切就有希望。

“不行！”

宋凯铭睁大眼睛，短短的指甲已经嵌入陆际的皮肤，“你会死的！”

陆际安抚地拍拍他，“瞎说，哪那么容易死。”

金色的烟雾腾起，陆际的身影消失在烟雾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威风凛凛、背生双翼的猛虎。

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

守护昆仑高中，守护这里的每一只妖怪，这就是陆吾的使命。

“放心，我还没娶你过门呢。”

离开之前，猛虎靠在宋凯铭的肩头，依赖地在少年颈窝蹭了蹭。

“等你过门，天天晚上都让你陪我做那种事儿。”

宋凯铭指尖微颤，他伸出手，却只来得及摸到陆际的尾尖。

“班长！”

“陆哥——”

身带祥瑞之气的猛虎很快吸引了蜚的视线，陆际一边与它缠斗，一边将蜚引向远离营地的地方。

鞭子一样的蛇尾凌空劈下，猛虎闪身一避，堪堪躲开要害处。

“……段惊棠，班里交给你了。”

宋凯铭扯开领口，纤细的脖领处，隐隐显出九头虚影。

开明兽一族有族规，非死不得显露原形。因此宋凯铭只恢复了兽爪和兽尾，原地凌空而上。

段惊棠没有阻拦。

他知道，陆际和宋凯铭争取不了多久，而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所谓幻境，虚中有实，实中存虚。只要找到虚实相接的那个点，再强大的幻境，也能一举击破。

而段惊棠闭上眼睛，能感应到的，却只有紊乱的气流。

是蜚的气场，它故意让自己的妖力在幻境中流窜，干扰段惊棠的感知能力。

……这他妈是只心机妖。

“怎么办。”

蔚枝看着半空中的陆吾和开明兽，急得几乎要掐破指尖，“怎么办，班长……”

忽地，段惊棠的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晦涩不明的一切。

没错，他会受到蜚的气场干扰，只因为他是妖。

但他们，不是还有一个人类崽吗？

“蔚枝。”

段惊棠握住少年的肩膀，垂眸，“你想帮班长么。”

蔚枝不假思索地点头，随即又陷入自我质疑，“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普通而弱小的人类，他连飞都不会。

“你可以。”

段惊棠揉揉少年的额发，手掌顺着额头下滑，轻轻覆在蔚枝的眼睛上。

“听我的话，闭上眼睛。”

掌心睫毛轻颤，少年乖乖听话照做。

“蔚枝，你能听见什么？”

听见什么？

视觉被遮挡，听觉感知好像瞬间被放大，蔚枝歪了歪头，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小妖怪的哭声，喊叫声，空中的打斗声，虎啸声，怪物的嘶吼声，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

“风声。”

仿佛心电感应一般，在嘈杂的幻境中，蔚枝一下就捕捉到了，段惊棠想要他捕捉的那一种声音。

“很好。”段惊棠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可以和我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风吗？”

蔚枝细细感受片刻，开口，“是冷风，温度不是很低，但吹在皮肤上有种刺骨的感觉……气味不好，臭臭的，像腐烂物。”

这正是蜚在幻境中制造的风。

“还有呢？再感受一下，除了这种，还有没有其他的，不一样的风？”

蔚枝的小眉头皱起，他努力放大自己所有的感官，可似乎只能体会到刺骨的寒冷。

“我，我好像感觉不到了……”

“没关系，没关系。”段惊棠用声音安抚着小小的人类，安抚他，引导他。

“别急，慢慢来。不要用外在的感官去感受，蔚枝，用你的心。”

“你这么聪明，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用……心。

蔚枝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屏息凝神。

过去了十秒，半分钟，又或许是一分钟。

“有风！”

人类崽一把握住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小酒窝跳跃在脸颊，“同桌，有风！是，是热热的风！”

段惊棠也笑，指尖安抚地摩挲着蔚枝的皮肤。

“好，真棒，枝枝真棒。可以告诉我，风大概从哪吹来吗？”

“这边！”

几乎没有犹豫地，蔚枝伸出手，直直指向一个方位。

“正南向东偏15度，左右误差不大于1度，风的体感温度大概在28～30度之间！”

来自人类崽的精准测算！

段惊棠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学神。

就真的很他妈招妖爱啊！

“小机灵鬼。”

段惊棠实在有些激动，情不自禁，低头在蔚枝额头上啾了一口。

啾完之后，一人一妖都愣住了。

不过这次蔚枝反应很快，顶着红得跟番茄一样的小脸儿强装冷静，“嗯，是的，我、我是很机灵的，我妈也这么说……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段惊棠的脸大概是另一个番茄，“你感受到的热风，是从现实世界吹过来的，只要顺着那个方向，找到幻境的虚实相接处，就能……”

“班长——！！”

撕心裂肺的喊声，打断了段惊棠的话。

蔚枝抬起头，就看见半空中，陆吾和开明兽一起掉了下来。

修繁修简拼命冲上去，才勉强用尾巴接住两妖。

“陆际！陆际！！”

宋凯铭抱着遍体鳞伤的陆吾，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你是不是傻，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我挡下，最致命的攻击。

怀里的陆吾咳出一口血，背部的伤口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真好啊。”

大猫猫依偎在少年怀里，兽脸上还挂着笑。虽然伤口疼到他想死，但心里是真的舒坦。

“你看吧，宋凯铭，除了我，再没妖能让你哭了吧。”

陆际真的是个变态。

看着少年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因为他而分外生动，他就觉得值。

死了都值。

“快快快，快把这个吃了！”

一个小妖怪跌跌撞撞跑过来，手心里还捧着一把嫩绿的叶子。

“这个能止血生肉，快吃！”

这是他刚从自己的原形上薅下来的，好疼。QAQ

宋凯铭一把抓过来，连道谢都顾不上，全部塞进陆际嘴里。

“你也吃……”

“闭嘴！给我嚼！”

“……”

这时，空中的怪物又发出一声嘶吼，像牛哞，却尖锐刺耳得多。

“我去，它眼睛颜色变了！”邢轩大喊。

“没时间了。”段惊棠转过头，“陶桃，交给你了。”

饕餮崽一个立正敬礼，“收到！”

只要找到了虚实相接处，击破幻境只是时间问题。

陆际和宋凯铭的战斗力，段惊棠清楚，所以他直接化了原形，十成妖力输出准备。

银白的九尾狐自烟雾中而出，修长的身躯刺破黑色风暴，姿态迅捷而不失优雅。

或许因为通体纯白的缘故，九尾狐额间那朵红色的莲花，分外显眼。

蔚枝有一瞬间的失神。

胸口蓦地一烫。

蔚枝惊醒一般，握住突然发热的玉坠。

两朵红莲。

“段惊棠……”

蔚枝喃喃着，神情茫然，像个受了骗的小可怜。

“还是，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