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第二天,扬州府衙公门大开,迎接所有中式的新晋举人。除了曹、姚等考官,连同知府林如海在内,扬州大小官员一应到齐,算是中举后的第一点与众不同。
秀才服是蓝袍,到了举人就要脱蓝换青,头戴小官帽,簪花自然也是少不了。身为解元的陈恒,更要在圆领青袍外披红单,以示解元的特殊身份。这个红单也叫披红,上面满是金丝刺绣,样式精致,十分好看。其他举人,都只是普通的披红,比起解元来是远远不如。
这青加红的组合,实在是好看的很。又是自己的大喜日子,陈恒更加精神抖擞。如此作罢,当他领着举人们走进公堂,并肩坐在上首的是曹廷受、林如海。
诗经有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也是鹿鸣宴的由来。
举人老爷们一入场,廊上围坐的乐师就开始演奏鹿鸣章,期间举人们向主考官曹廷受完成礼拜,以谢点举之恩。待乐停,众人方才入座。
其后就是欢声笑语的聚会,地点虽是扬州府衙,但这是举人一生中的荣光,纵然是有失礼之处,州官们也不会多怪罪。
大雍的官员多是异乡就任,这些举人回去就是县、乡的大绅士,在民间很有名望。两者在地方的治理上,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若县官真惹急了举人老爷,后者一封奏折上到御史台的同乡手里,可是大大的不好受。
等解元陈恒给主、副考官敬酒完,考生们依序也排上队。曹廷受却拉着陈恒多聊了几句,“你的文章水平,即使到了会试也可一试。”
陈恒知道对方还有话说,只捧着酒杯继续聆听。果然,曹廷受又道,“只是想要一举夺魁,还须继续打磨。”
陈恒领了曹廷受的好意,道:“学生也有此意。天下才子如过江之鲫,中举后,我也想继续打磨打磨文章。”
曹廷受点点头,放任陈恒去给姚自然敬酒,继续点拨起亚元。到了副考官处,姚自然说的话又有不同,“你的策论写的极好。”
得此评价,陈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却没有自谦太多。他已是扬州第一,光明正大取来的功名。若是太过谦虚,置慧眼识才的考官于何地。
“你若有心去国子监读书,还可以顺便来兵部历事。”姚自然毫不掩饰对陈恒的欣赏,“兵部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我想侍郎大人读过你的策论,也会欣赏你的。”
陈恒赶紧谢过好意,这确实是举人的一个福利。可以去国子监读书,也可以去六部历事,学习观政。朝中六部六科衙门众多,光靠三年一批的一百多名进士怎么够,举人才是办事的中坚力量。
临近的举人一听,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一个赏识的上级,在官场上会有何种好处,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清楚的很。同样的事情,交给你,还是交给同样历事的进士、举人,全在上峰一念之间。
别看姚自然现在只是五品的郎中,可兵部的左侍郎马上要高升兵部尚书,他除了官场资历低一些,却很得上峰赏识,极有可能进补侍郎之职。到时候就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放在京师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官。
陈恒连喝两杯酒,脸上已经泛红。偏他一步不停,直接端着酒杯来到林如海的面前。好家伙,这林伯父都是老熟人了,两人是什么交情,此刻偏偏却板着脸,肃声道:“学海无涯,还要戒骄戒躁。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好好好,你这老小子,刻意跟我拉开关系是吧。陈恒当场作答,“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一定谨记。”
这这这……
一句话说的,众人齐侧目。就连曹、姚两人也是十分诧异,看着绯袍在身的林如海面色泛红,没想到他跟陈解元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林如海的反应更是有趣,想笑又憋着笑,只眉宇不停抖动,端起酒杯,满饮一杯。好家伙,前面两位座师,都只浅饮一口,到你这,你就一口干是吧。
“好好好。”林如海心中很是欢喜快意。嘴上又道,“别喝太多。”
咦~~这话听起来,都叫旁人牙齿发酸。
陈恒憋笑,也应道:“是,老师。”
知府大人定了这么一个调子,连同知州张尚贤在内,谁还好意思劝解元多饮酒。除了李卞对陈恒爱搭不理外,其他人都是好话不断。
陈恒看了一圈,在人群中发现时任江都县令的许平之,又端着酒杯来到他面前,开口道:“多谢大人……”
“诶,陈弟客气了。你现在该叫我一声许兄了。”许平之连忙轻笑,考中举人,确实已经够资格跟县官称兄道弟,交情好论的很。
陈恒闻声而笑,真心实意道:“多谢许兄当年县试点拨之恩。”
其实陈恒真正要感谢的是对方在二叔事情上的法外开恩,若没有那一次的法外之情,陈恒的科举之路基本就是断绝无门。
许平之心照不宣的饮过一杯,也是笑道:“县试初见陈弟,为兄就知道你必有今日。且祝你今后会试高中,一展平生所学。”
“多谢许兄。”
……
……
鹿鸣宴结束,陈、钱两家就要准备宴席。只是这事,曹、姚两人注定赶不上。他们九月初二就已经启程返京,向朝廷汇报本次乡试。连同一起的,还有本次举人的考卷。
此事说来也有奇处,按照惯例,举人们的考卷都会公之于众,以示公平。可到了陈恒这,他所有的文章都是清楚罗列,唯独策论的考卷是一处空白。
若不是曹廷受是正儿八经的翰林院学士,早已名声在外,又素有清官的美誉,看文的落榜的秀才早已闹开。
这点小波折,影响不到陈恒。只给十五岁的解元公,又添了些神秘色彩。
陈家人最近忙着准备食材,他们也感受到家中有个举人老爷的不同。原本出门,只有几个熟人打招呼。现在倒好,去菜口买个菜,店家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来历。
个中趣味,实在妙不可言。只陈家人个个神采飞扬,往日心里的谨小慎微通通都是不见。到今日,他们老陈家在扬州,已经称得上名声远播。
其中有陈记车行的功劳,更有秋浦街的女工交口相传。之前女工们还只是佩服陈恒这个主事人,到现在对方一朝中举,女工们回家纷纷让孩子以解元公为榜样,发奋读书。
九月十日,正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陈家人在坊里准备设宴,款待来宾。
这事办的极为热闹,整个街坊可以说齐齐出动。原本陈家只准备了二十张宴席,可自发投帖想要恭贺的人太多,不得不又添了十张。
陈家地方不大,不得不拦路搭棚,将本就热闹的城东,更是弄得水泄不通。来来往往的人听说是本次乡试的解元公设宴,也乐的来讨杯贺酒。
还是赶来帮忙的亲家胡源有眼光,早早另备了五张宴席,预防这个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设宴当日,林伯父携全家老少齐至,又有王先明和师母作陪。这两位都是陈恒一生之中的贵人,是贵客中的贵客,自然是要坐在上首。由陈恒跟陈丐山亲自照顾。
薛蝌虽是落榜,可也是亲自来跟好友道贺。他性子洒脱,颇有些文人墨客的随意,落榜的打击虽大,到今日已经不太在意。
让人没想到的是,久违的薛伯父也带着宝琴和范氏过来。对他们的到来,陈恒自然是高兴的很,亲自将他们请进大堂。
最核心的宴席有两张,一张设在中堂,一张设在后宅。坐上客的身份都差不多,林如海、王先明、许平之、徐堇侯、薛瑱、薛蝌、钱大有、江元白,另有几个位置,留给陈恒跟陈启、陈丐山。
二叔陈淮津作为主宾代表,又能说会道,就和胡源、胡祥恒一起在外头待客。也不知是不是二叔因为见了许大人,心底发怵,想起那顿板子。从头到尾见到许大人,都有些不敢说话。
席间,薛瑱不无羡慕的看着陈家人。庭院内,还坐着不少城里的车行东家、珠宝商们,更有其他士绅名流作陪。
什么叫鲤鱼跃龙门,一朝化成龙。中举的好处,已经一目了然。乡试解元,几乎可以说是半只脚踩在进士名分上。今后是个什么龙虎之士,已经不需多言。
宴会的**,是揭牌。由陈启跟几个木匠一起打造,林如海手书的‘解元’牌匾,在众人的围观下被揭开高挂。
从此以后,路过陈家门口的人,都会看到这块‘解元’的门匾,掂量掂量自己跟陈家人说话的态度。
在前头敬过酒的陈恒,破例来到后宅,只为了给三位师母敬酒。今日,柳氏、贾氏、谢氏都是在场。
其中裴怀贞因为身体原因,不便亲至,只好让谢氏替他过来。对于这位恩师不能亲至的遗憾,陈恒只好把感情放进酒杯中,请师母谢氏代为饮过。
“恒儿,你做的好。”柳氏的话,最是简单直接。她是看着陈恒一步步走来,寥寥一句话,饱含着复杂的情绪。从小小的山溪村,一个农家子奋力拼搏而出,终于成为举人。
个中酸楚,又有谁知。这位师母也是感慨万千的很,心中也最为陈恒高兴。
贾敏见多了青年才俊,虽吃惊陈恒又能高中解元,可脸上却没有太多激色,只用起欣赏的语气道:“恒儿,还须再接再厉。”
这位国公家的娇女,在外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可谓是偶像包袱在作祟。不过平日里,贾敏对自己的关照,陈恒是清楚的。当即诚恳的谢过,贾敏也是满饮一杯,足见其对陈恒的态度。毕竟是自家官人的爱徒,她只是紧着面子,失礼到绝对不会。今日,更是亲自准备了礼物,带给恒儿这个孩子。
“是,师母。”陈恒恭敬受命,又朝着最后一位师母谢氏敬酒,“师母,这两年学生求学愚钝,有劳你跟夫子费心照顾。”
“也是你自己肯用功。”谢氏本就生的慈眉善目,此刻展颜一笑,更叫人如沐春风,“恒儿,夫子还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你这几天记得回一趟家里。”
“是,师母。”
陈恒满饮一杯,求学的路上,既有老师的辛勤教导,也少不了几位师母的从旁辅助。他如今面色通红,可头脑还算清醒,加之眉目如星,更叫后宅里的女眷为之侧目。
十五岁的解元公,虽是堪堪可入高门大户的眼。可对扬州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等一的佳婿。更何况对方又是如此丰神俊朗,不免叫人心动。
进士这玩意儿,听起来名头响。可人一辈子,才能碰见几个进士啊。况且进士们都是扎堆在京师,死活也不出去。由此可见,举人的难能可贵之处。
人皆有好美之心,列坐的妇人们悄声打探陈恒的婚事。同在一桌的黛玉,却已经端着酒上来,拦在陈恒离去的路上,笑道:“兄长,不跟妹妹喝一杯吗?”
“哈哈哈哈。”陈恒大笑一声,又小心瞥一眼贾敏,见她脸色如常,并无异样。就接过大姐陈青端来的酒壶,往杯中倒满,对着林黛玉道:“妹妹的符很有用。”
林黛玉闻言一笑,乡试之前,她不仅准备了瓜果点心,还去文昌帝君的庙里,替陈恒求了一张符,用香囊包住交给陈恒。见兄长的腰间,还挂着自己亲手做的香囊。她心中更是高兴。
林黛玉今天穿了一件亮色襦裙,极为好看,又是豆蔻年纪,本就绝色的容貌,更添书香风采。她才不去看贾敏呢,自己端起一杯,笑着跟陈恒碰过,一口饮尽。
“兄长还会高中的,到时妹妹再替你去一次文昌庙,求帝君保佑。”
在座的女眷们,谁不是人精,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心中那份打探的热情,不知不觉消去不少。
她们不禁心道:果然是好郎百家求,这知府之女,怕也是对解元公动了春心。
陈家人却不敢做这个非分之想,林家的门第太高,跟陈家有云泥之别。他们纯以为陈、林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只有已为人母的陈青,看在眼里,笑在嘴边。
当年那个女扮男装的林家小书童,也是长大了呢。
宝琴今日也是在的,穿的倒是寻常普通,不如盛装打扮的林黛玉。这两年,秋浦街的许多事,陈恒对她多有仰仗。只是今日不便交谈,陈恒撇了她一眼,见对方一直低着头,也没多在意。
他们‘哥俩’嘛,到了明日,还有的是机会喝酒。
反正得过完年,他才离开扬州去京师。
叮嘱完黛玉少喝点酒,陈恒又朝几位长辈行过礼,才抽身离去。
看着翩翩少年郎离去,柳氏拉着顾氏的手,“真快啊,眼看这孩子就到了要娶亲的年纪。”师娘这句话,是说给贾氏听的。林黛玉的心思,又怎么能瞒住这位女中诸葛。眼看孩子们越来越大,弟妹,你再不下手,小心别人家捷足先登。
顾氏跟周氏一对眼,也做点头状。她们俩更有意思,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隔壁家的那位。拖了人家姑娘这么多年,眼看英莲就要十八岁,是要给点说法了。
哈哈哈哈,坏哉,坏哉。真不知是要上错花轿嫁对郎,还是月老醉酒——乱手点鸳鸯。
……
……
九月十五日,宴席一结束,陈恒就来到山长家,拜见裴怀贞。今日只是师生小聚,除了林如海、王先明外,再无他人旁观。
裴怀贞这几日气色不错,只穿的比常人多些。三个老师跟一个学生聊上半日,才在午饭前来到大堂。
见三位恩师都是面容严肃,陈恒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也静下心来,坐在管家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上。
“年后就要去京师了。”裴怀贞先开了个口,三个老师就他份量最重。他一说完,其他两位老师才配合点头。
“去了京师,不免交际往来的琐事。你岁数虽然还小,不过为师这个年纪,也怕撑不到你成年。”裴怀贞笑过一声,伸手拦住陈恒张开的嘴巴,只笑道,“借着这个机会,就由我们三人,给你束发戴冠吧。”
陈恒闻声一震,没想到老师们是这个安排。男子二十而冠,提前到今日,也算是件趣事。
“恒儿,你可愿意?”
“由三位师长亲自束发,弟子喜不自胜。”陈恒从位置上起来,躬身而拜。
“好好好,坐回去吧。”裴怀贞笑着摆摆手,又看了林如海跟王先明一眼。山长这个年纪,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
后两人轻笑一声,纷纷上前来,一起动手解下陈恒的发巾。陈恒乖乖坐着,任由老师们摆布。屏风处,突然又走来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是谢氏,一个是黛玉。
师母手中端着一个木案,上面放着白玉小冠,形为琉璃偃月小冠,通体晶莹白透,十分好看。旁边的是方头蘑菇簪,会从白玉小冠的空洞穿过,固定头发。网巾、飘飘巾更是少不了的。
所谓飘飘巾,就是当下最流行的士子帽,帽檐后端有两条垂肩的黑带,随风而动,儒雅超凡。
王、林都是此中行家,给晚辈盘好头发,就戴上网巾防止散发不雅,再插上一套白玉小冠。飘飘巾是最后戴的,配上青色举人袍,一名江南才子的形象,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恒古怪的看一眼林黛玉,不知对方是怎么混进来的。后者站在谢氏旁,朝着兄长挤眉弄眼,眼里俱是欢喜。
还是林伯父看不下去,给自己的学生解惑,笑道:“她自己硬要过来的,伯父也是无可奈何。”
“喜庆之事嘛,多个人多个热闹。”王先明不在意的说道,又看了一遍孩子,越看越喜欢,更是高兴的很。
“就是,就是。”林黛玉呛着声,半笑半乐道,“这样,我也算是看过男子束发了。”其实黛玉真正的目的,是想记录下陈恒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当年错过院试,实在是林黛玉一件憾事。
“你的字,我们三个商量过。”裴怀贞笑着接过话,“先明兄说,他给你取名为恒,是希望你能明白恒心为金的道理。好在你一路过来,也算不忘初心。”
陈恒站起身,走到三位夫子面前站立。裴怀贞继续道:“我们决定给你取‘持行’为字,一是想让你再接再厉,方得始终。二是希望你记住,别忘记自己一路走来的坚持,不可前功尽弃。”
持行?陈持行。
陈恒欣然点头,已经明白老师给自己取字的深意,当即道:“必不忘三位夫子的期望。”
“一论破双空,持行大国中。”林如海笑着道出字的来历,“以后别人问起,可别忘了补上这一句。”
“是。”陈恒也是作笑,接下老师的调侃。这是五代齐己的诗句,他对禅诗所涉不多,也是林如海提醒,才想起来典故来历。
林黛玉从旁笑道:“那我以后不是要叫一声持行兄长了?”
三位恩师一时纷纷笑出声,陈恒侧头憋笑,也回道:“妹妹,还是继续叫兄长吧。听着习惯些。”
“才不要哩。”林黛玉抿抿嘴,眉目轻眨,古灵精怪道,“持行兄长,持行兄长。我就要这样多叫几日,哈哈。”
……
……
十六日,曹、姚两位考官早已跟朝廷述职完,扬州解元的卷子,几经周折也来到李贽的御前。
十五日的大朝会刚结束,他今日到有在御书房的闲暇。此刻,正手捧陈恒的策论,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特意被召来问对的曹姚二人刚走没多久,李贽看的心痒难耐,又朝着夏守忠道:“去宣太子来见朕。”
“遵旨,陛下。”这位殿下,是值得夏守忠亲自跑一趟的,东宫的距离说远也不远。夏守忠领过命,就直奔而出,没多久就领回太子李贤。
太子年近三十,是李贽的嫡长子。可长相和性格,都更像他母亲多些。与脾气刚烈的李贽比起来,性情温和内敛的李贤,十分得朝中大臣的喜欢。
这对大雍的一二号人物,一碰面却如寻常百姓般聊起天,李贤还没行礼,就被李贽拦下,不耐烦道:“咱们父子之间,折腾这些干什么。放心,今天礼部的韦应宏不在。”
“就是就是,爹,我就说少些虚礼吧。”皇太孙李俊在旁出声,“皇爷爷,孙儿给您来请安了。”
李贽一早就注意到儿子身后的小跟班,见到对方卖乖,忍不住呵斥道:“这个时辰,你不跟着夫子读书,跑朕这来做什么?”
也许是在太上皇缺失了太多温情,李贽对自己的孩子十分宽和,见到最喜欢的皇太孙,嘴上虽是训斥,表情却不严厉。
“皇爷爷,刚吃过午膳呢。就是夫子命孙儿,多休息休息。”十二岁的李俊窜到李贤前面,朝着李贽手舞足蹈。
这个理由李贽也接受,只挑了挑眉目,越过李俊的头顶,看着自己的长子,兴奋道:“太子,你上前来。”
“是,父皇。”李贤应了一声,来到御前。李贽已经迫不及待的将陈恒的文章交给他,得意道:“你们爷俩来的也好,都看看,哈哈哈,这是朕为你们挑的宰辅之才。”
李贤闻言已是好奇,拿起考卷自己就找了个地方坐着,后头站着一个探头探脑的李俊。父子两人将文章看完,李贤已经喝了两杯茶而不自知,当即喜道:“爹……”
李贽就喜欢听儿子这样喊自己,实在亲近的很。他扬起手,拦下李贤的话,主动挑眉回道:“怎么样?可满意我替你引来的凤凰?”
李贤大笑,配合着点头。忙道:“等明年开春,他进京参加会试。我必然要想办法,见一见此人。”
等到明年开春?李贽不以为然,陈恒这小子现在都通过乡试,万事具备,自己这个九五之尊还能等他到明年?荒谬!
“明日,我就会命人去请他,也算是赏他的这份策论。”李贽得意的笑,他等了陈恒一年又一年,到如今,便是片刻都等不住,“等陈恒到了京师,你替朕关照一二。”
话末,李贽又补上一句,“他的老师,也是裴师。跟朕倒是有分同门情谊,俊儿!”
李贽一喝,就让还在阅卷的李俊打了个激灵,当即回道:“皇爷爷……”
“倒时,你可不许在他面前顽皮耍横。古来大才,都有自己的性子,向来难请易出。你惹他不高兴了,回头人家辞官,找个山林蹲着,成全了自己的好名声,到让我们家在史书上难看。”
李贽叉腰昂然,他是真记挂史书这事啊,生怕自己给后人留下恶名。
“是,孙儿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李俊学问尚浅,只能读懂文章的华丽,却看不到细微处的变化,又好奇问,“皇爷爷,这文章真有这么好吗?”
李贽看了李贤一眼,即是考验太子的眼光,也是想看看对方对事务的判断。后者心领神会,直接替李贽道:“言之有物,条理清晰。远不是一般的锦绣文章可比。能在扬州,就一眼洞穿朝廷的难处,还能想出应对之策。这份才学,更是极好。”
是这个理,不论这篇策论,实行起来如何。能有这份本事,已经十分了不得。年轻人嘛,有的是成长犯错的时间。
李贽点点头,也给李贤、李俊补充起陈恒的生平。当听到秋浦街的事例,李俊这才晓得,写文章的这个人,远不止是会写文章那么简单。
“天下读书人多的是,能有这份见微知著的眼力,还能办成事的人,才是你们今后可以托付国家大事的俊才。”
李贽一边评人,一边借机教起用人之道,“且等着吧,再过几日,我们爷孙就能看到他了。可惜,他要是再长十岁,就该是朕的首辅了。”
李贤最喜欢能治世的文臣,闻言笑道:“父皇,左右也是便宜自家人。”
“哈哈哈。”李贽大笑,深以为然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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