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章 风雨前夕
广场里的人极多,刚刚的小混乱只像是在一片已经泛着波澜的湖面投了一粒小石子,颠簸颠簸,石子激起的波澜便被吞噬了,再也找不到痕迹。三个少年自人群中出来,并没有各自回家,小胖子去临近的小商店买了冰棍,三人寻个人少的台阶安静地坐了下来。
自幼玩耍在一起的三人聚首,自有一个世界,外界的喧嚣浸入不了的世界,他们兀自沉默地吸吮甜滋滋的冰棍,却是各怀心事。
一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最先沉不住的总是心头牵挂最多的那个人。在这个夜里,这个街头,牵挂最多的并不是刘子薇,最受不住牵挂煎熬的却是她。一根冰棍快要吮尽,望望越发浓黑的月色,她终是没有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哪天去市里?”
“他说后天。”许是知道吴普可能会说假话,小胖子殷勤地答道。
刘子薇秀目一瞪,斥道:“闭嘴。”
小胖子当即噤声,专心致志地舔食起软耷耷快要滴下来的奶油布丁。
刘子薇盯住吴普,道:“你说,哪天?”
“后天。”吴普确实动过说假话的念头,可与刘子薇期待的眼神一对视,心头蓦地愧疚起来,落魄生活的十几年间,对面前的女孩负债太多。既然命运如此神奇地让自己回到过去,再见这个动人的女孩,那就真实的去对待。
只希望命运能够再神奇一次!
吴普在心中暗暗祈祷一声,道:“我爸妈明天去省城,后天不一定能回来,我爸找了人开车送我,到时候我去接你。”
“你——真的?”刘子薇忽地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吴普,小小地心脏急剧跳动起来,灰白的路灯映着她脸上的红晕,周遭的夜风骤然间变得更加清凉。
“我骗过你吗?”吴普没好气地笑起来,这女孩便是这样,乍一对她好就是这副摸样。
刘子薇却认真、羞涩而又幽怨地点了点头,“你哪一次又没有骗我?”
“啊——”小胖子吮完了整根小布丁,正无所事事地四下打望,冷不丁看到刘子薇极度复杂地神情,他惊叫一声,两眼翻白,“你们俩——你们俩都做过哪个了?”
吴普道“什么哪个?”
刘子薇却精警一些,见小胖子猥琐地表情,一下子便明白了,她只羞的恨不得投河以证清白。只是投河之前怎么也得拉着小胖子陪葬才是。
手中半截小布丁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朝小胖子肥肥的脸砸了过去,“该死的胖子,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猥琐——死胖子,我要杀了你——”
两个少年一追一逃,很快就跑到了远处,吴普苦笑着摇摇头,他两世为人,哪还不知道小胖子所指什么?
打闹的两个家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吴普索性起身慢慢地沿着他们跑去的方向走了起来。
夜如泼墨,凉风习习,茂盛的柳条在夜风中不规则地摆动,哗啦啦带起一股股清凉。小剑镇的夜总是最养人的。
沿着河道慢慢地往上走,触目夜幕下无比熟悉的景物,这一日的经过再次浮上脑海。重生的事实已经不容置疑,父亲自杀的悲剧业已不复存在,那么前世的落魄自然也是可以避免的。
悲惨的人生可以避免,但是曾冷眼旁观、落井下石的人呢?曾帮助、关心过自己的人呢?曾经爱了一生没有说出口许久才知道她也爱着自己的人呢……
这些或许也可以避免,但是自己会去避免吗?
吴普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又一次一次的否定,一点点笑爬上脸颊,内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重新去经营人生,不忘记曾经,仇亦是仇,情亦是情。
所有刻骨铭心的东西都不抛弃,先从谁开始呢?
孙大盖?
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浮上脑海,连吴普自己也没有料及。
“要不要警示一下父亲,让他报警?”
孙大盖便是勒索父亲的凶手,身上背着六条命案的外省人,直到父亲死后三年才落网。叔叔牛泉追了这家伙三年,几次险象环生才将其抓获。无疑,这是一个危险的家伙。父亲与其交易,若是这家伙凶性大发,那……
念及此,吴普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事得好生合计才行。
…………
这一夜回家吴普几乎是一刻也未闭眼,心里一直在计算孙大盖可能给父亲带来人身伤害的几率,同时也在计算将这事告诉叔叔牛泉会给父亲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无疑,除非牛泉将孙大盖当场击毙,否则古画被盗的事情暴露,吴安清不说降职处分,至少仕途再进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枪杀孙大盖,即便是理由正当,会给牛泉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犹未料及后果的事情,吴普不愿意去做。前世里数次涉险,他早已经养成只做有把握的事的习惯。
左右权衡,剩给他的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尾随父母,伺机而动。
早饭后,父母简单收拾点东西出门去车站,约莫十分钟后,吴普换了一身宽大的衣服出门,悄悄随至车站买了前往省城的车票。
…………
小剑镇距离省城153公里,三个小时不到的车程。从车站出来,吴普打了车直奔着体彩中心,到了之后寻摸一处不太起眼的角落藏了下来。
吴安清夫妇一路找到体彩中心,较之吴普晚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从体彩中心出来的时候,两人各自提了一个鼓鼓地包。
“素淑,我还是给牛泉打个电话吧,摸不清对方底细,万一这帮人言而无信拿了钱不还东西,又或者丧心病狂,谋财害命……”
李素淑仍旧沉浸在刚刚捐款的荣耀感之中,回味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地把一百万捐出去,那些人满是惊错震惊的赞叹,她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兴奋,进而是满满地荣耀,做了一辈子教师,自己没有被金钱冲昏头,她心中无比澄净。
恰时听见丈夫犹有忧虑的嘀咕,她秀眉一撇,道:“不是定了在茂林县的小柱乡碰头吗,能选那样的地方,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伙贼没有什么大来路,凭你的身手,三五个人不怕。再说了,牛泉那大嘴岔子要来了,指不定惹出什么更麻烦的事。别多想,省城到茂县也就两个小时,我们争取快些把事情办了,晚上赶回家,明天送儿子去上学。”
想起儿子,吴安清把心一定,伸手拦住一辆出租,与妻子直奔城东车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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