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点燃一支烟,做出很青涩的样子,笨拙地放在嘴里,嘬起如花的嘴唇,轻轻地吸了一口,便吐了出来。烟在她脸前拉起一道丝,往斜上飘去,像一缕轻纱随风飘摇。
琳说:“好发愁。”
我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说“愁什么?”
“公司的业务总是不靠谱,拿不到提成。我弟辞职快一周了,住在我那儿,一个劲地向我要钱。”琳翘起兰花指,用中指轻弹烟灰,眉头皱到了一起。
“你弟弟二十岁了吧,你完全可以让他自己独立,他现在没合适的工作,就让他回老家帮父母做点事,等联系好工作再出来呗。”
“唉,如果让他回家,我爸妈又要为他发愁了。我爸最辛苦了,在花炮厂上班,二十多年了,每天都在危险之中。我五岁时,有天早上,爸要去上班,平时很乖的我,偏扯着他的裤腿,大哭着不让他走。他停下来哄我,就迟到了。也就是那一刻的功夫,车间里发生了爆炸,伤亡很重。如果我爸在工位上,一定被炸得七零八落了。所以,我一直希望能挣下钱,帮我爸找找人,办个病退,就不上班了。”
我只有同情,却无能为力。
琳很努力地跑来跑去联系业务。到了这个月的月底,又是一无所获。
我叫她一起吃饭,散散心。她从外面赶过来,又换了一套时尚的新衣服,还戴了长长的假发,假发卷卷的,衬着她扁扁的瓜子脸,蛮好看。哦,她的眼睛也粘了长长的假睫毛,变得忽闪忽闪的。
她点燃一支烟问:“你不介意吧?其实,跟你一起的这段日子,我都不抽烟了,今天见了你,却想抽一支。愁死了。”
“公司的业务不行,你不如换个地方吧。至少,你还可以每个月拿到稳定的工资,节省一点,可以维持生计。”我关切地说。
琳吐个烟圈说:“换个地方,我能做什么,还是跑业务、搞招商。我现在急等着公司这几单业务做成,拿提成还钱。我妈过几天生日,我曾经承诺,等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买金戒指。现在,连回去的路费都成问题。”
“为什么不换个公司,明明知道这个公司的业务很不靠谱。”
“这是个文化公司,我可以依托这个公司的业务,认识许多上档次的客户,聚拢我的人脉资源。将来,我利用这些人脉资源,给他们互相介绍业务。换个公司,业务单一,接触的人也单一……”琳笑了,很得意自己的精明。
我叹了一口气:“人,在要求别人给予你的时候,要想想,自己有什么,自己能给别人什么。现在不是刚改革开放那会儿,从商的鱼龙混杂,浑水摸一把,大大小小都有收获。几经淘洗,现在运营正常的公司,老总肯定有过人的精明之处,你自己都知道不靠谱的业务,人家能信?人家不想做业务,却乐意结交你,带着你吃饭应酬,你又得不到什么,想想吧,这样,你还不如到夜总会明杩标价……”
琳的脸红起来,呆愣好久,才说:“我不进那个地方。我十六岁来到洛阳,在饭店打工,化着夸张的浓妆,在广场领舞,张扬青春,无忧无虑。后来,有的姐妹进了夜总会,我进了一家职专读了两年,出来,到武汉打工。水土不服,加上工作劳累,不到半年,我就回洛阳了。接着就是这里试用两个月,那里应聘十来天。后来,我自学证券交易,在一家期货公司一边工作一边自己炒期货。运气总是背,一下子大赔。后来,就到了这家公司。我不是不舍得离开,只是我妈很痛心地说:‘琳,你就不会在哪个公司里呆够一年?公司换了一大堆,钱没见你赚回来多少。’”
“哦——”这一回轮到我呆愣好久,无奈地祝她好运,希望公司能有新的靠谱业务,好让她做成一笔,拿到可观提成,把那些美好的愿望都实现。
琳有一阵子特忙,据说,又认识了新老板,拉他们开展公司的业务。
突然,听说一宗案例:有一对夫妻,辛苦经营小生意十多年积攒了一笔钱,想搞个大点的项目。一个骗子拉他们参与跟琳的公司一模一样的业务,把十年血汗全骗走了。
我忙打电话约琳出来,琳又换了一套新装,还夹着一只崭新的很有质感的包包。她优雅熟练地点燃一支烟,细袅袅的烟雾笼罩了她精心美化过的脸庞。她说,终于有一位老板愿意做公司的业务,这个月她终于领到了绩效,不多,但,是个好开端。
我细细地告诉她那宗案例,建议她离开这家公司。
她又皱了眉:“愁死了。我为了家,还有这几个月的花销,欠下一笔帐。几个本来可以信任的人都不肯借。公司老总借给我了,我想,得为他的公司出力。”
我也皱眉摇头:“你明知道这业务是坑人,若犯事儿,你就涉嫌诈骗了。”
她说:“反正,我只是把认识的老板们介绍给他,业务,由他去谈。要不,我那欠帐怎么还得上?”
我制止不了她,更不会替她还不肯量入为出的帐。我无奈一笑,对她,也对她背后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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