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夜、间谍

吴磊被我爸说的有点愣:“你啥意思啊?”

我爸笑笑:“你一口一个找孩子,我问你一句,你找着了,然后呢?”

吴磊低头想了想:“我得看她过得好不好,要是过得好就算了。要是过得不好……”他有些刻意的扬起了手腕,露出那块价值不菲手表。

我爸很少喝酒,今天也是只看着吴磊喝。他把没动一口的酒杯向前推推,说:“这么跟你说吧,你妈没闹这一出的时候她过的特别好。你妈一折腾,她现在很不好。”

吴磊看着我爸没说话,我爸也不管他爱听不爱听,继续说:“你们娘俩也挺有意思,自己家的事儿不在家处理好,非得折腾别人。六七年的时候这样,这都九二年了还这德性。谁让你看上了也算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要是没你孙淑芬能家破人亡?要是没你我妹妹能离家出走?你现在给我表个态,找孙淑芬孩子,你是真想补偿她,还是觉得不找你心里会愧得慌?”

一大段话,估计吴磊就听明白“离家出走”四个字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啥?你说她离家出走了?现在怎么样?回来了吗?”

我爸总算看懂了,跟这样冥顽不灵自以为是的人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讲,便也站了起来:“你放心,她现在是大人了,跟你们偷她的时候不一样,她自己管的了自己。你的事儿我会跟我妹妹说的,来不来见你她自己拿主意,我说了不算。你等信儿吧。”说完就要走。

吴磊一把拽住我爸:“你想跟她怎么说?”

我爸差点儿气乐了:“你想让我跟她怎么说?”

吴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怕她啥都知道了会恨我……”

我爸冷冷的放下一句:“你还不许她恨你啊?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回到家楼下,吕表姐跟我爸说有个叫小东的刚才来电话,说小秋找着了,在她单位同事家里住几天,还留下个电话号码。我爸给小东回了电话,说小秋要是实在不愿意回家就让她在外面静一静,给小秋妈和老杜头儿报个平安就行。

这一天折腾的我妈也没心思卖花生米去了,在家跟我爸唠了唠吴磊讲的那些事,气的我妈直义愤填膺:“这娘俩还真是娘俩,都一个人性!也太不要脸了!”转头又心疼我小姑,“啧,小秋命怎么这么苦呢,以后还咋在老婶儿面前过日子?”

我爸强找安慰:“其实也没啥,我老叔活着的时候他家条件多好?小秋喝那奶粉成麻袋成麻袋的往家背。那是啥年月呀?”

我妈感叹道:“唉!也是……”

第二天一早我爸我妈照常上班,我十点钟到学校听陆老师布置一些放假前的安排,十一点半多一点便放学了。刚走出学校大门,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大光,大光!”

我寻声望去,看见我小姑在马路对面冲我招手。我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去:“小姑!”

小姑先塞给我一瓶汽水儿,然后问:“你爸你妈在家没?”

我美滋滋的喝了一口:“不在,他们上班去了。小姑,你跟我回家呗,我有钥匙……”

小姑连连摇头:“我不跟你回去了。小姑问你个事儿,你还能找着那天拽你那个老太太不?”

我卡么卡么眼睛:“她住院了,我爸我妈送她去的。”说完,就一边喝着汽水一边不无得瑟的把那天半夜的事跟我小姑讲了。

小姑转着眼珠子合计了半天:“你知道是哪个医院不?”

我回答:“应该是省医院,我们有病都上省医院。”

小姑听完就要走:“行,那小姑先走了,别告诉你爸你妈我来找过你啊。”

我急忙把汽水瓶放到小摊儿上,紧走两步追了上去:“小姑,我陪你去吧!我认识省医院在哪,给你带路。”

小姑问了一句:“你一会儿不上课了?”

我说:“放假了,下午都不用去学校。”

我小姑也不磨叽:“好,中午小姑请你吃好的。”

几分钟的功夫,姑侄俩来到医院,看着一幢幢大楼傻了眼。一不知道老太太叫啥,二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住的什么科,大海捞针上哪找去呀?

不过我小姑也真有个愣劲儿,她挨个病房往里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累得几乎走不动的时候,老高太太居然被她找到了。

由于昨天一胖一瘦两个女人突然撒癔症,把刚缝合的刀口都给挣开了,今天转移到重症监护,所以病房里暂时只住了四个人。老高太太神智已经恢复,不过精神头很差,挂着吊瓶在**打蔫。

我小姑一看是这个老太太没错,虎着着的劲头上来了。她一个大跨步冲到床前,从兜儿里掏出那张黑白照片对着老高太太劈头盖脸的就问:“这照片是你拿过来的不?”

老高太太先是无精打采地看了我小姑一眼,突然惊恐地坐了起来,身体拼命往床头躲:“孙淑芬……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下句。

我小姑根本不知道老高太太和孙淑芬之间的瓜葛,也不清楚她口中的孙淑芬是在叫自己还是在叫照片上的女人:“我不是孙淑芬,你是说她叫孙淑芬吗?是不是我跟孙淑芬有啥关系,你快告诉我呀!”

老高太太吓得直哆嗦,要不是身体虚弱,恐怕都得下床磕头了:“淑芬哪,你别怪我呀!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看在我儿子吴磊的面子上,就……就饶了我这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太太吧……”

我小姑一听又蹦出个名字,开始瞎猜:“吴磊是谁呀?他是我亲爸吗?你是我奶啊?”

老高太太吓得都堆了,哆哆嗦嗦一个整字儿都说不出来。她越这样我小姑越着急,恨不得上手去摇她:“你这老太太,你干啥呀?不会好好说句话呀?”

病房里的喧闹终于招来了护士:“你是干什么的啊?她是病人,你轻点儿……你是她家属吗?”

我小姑连连摇头:“我不是家属,我就过来问她点事……”

护士更不高兴了:“这是你问事的地方吗?这么大岁数你再给她折腾个好歹,不是家属赶紧走,这是医院!”边说边把我和我小姑给轰了出来。

我小姑心有不甘,跟护士磨份几句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只好领着我走出住院处。小姑和我找了一家不错的饭店,点了好几个菜,然后对我说:“大光,你再跟小姑好好讲讲那天晚上的事儿呗。”

为了报答这顿丰盛的午餐,我把我能说的都说了,包括我爸和我妈昨天晚上聊的内容。不过,虽然他们没有刻意背着我,我却也只听个稀里糊涂,捂捂喳喳的得瑟了半天,只能大概让我小姑听明白,她是老高太太偷出来的,她的亲妈早就已经死了。

我小姑沉吟了半晌,给我夹了几筷子好菜,说:“大光,多吃点,吃完以后你就该干啥干啥去。还是那句话啊,别告诉你爸你妈我来过。”

我点点头,满嘴是肉的问:“小姑,一会儿你干啥去啊?”

我喜欢小姑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从来不拿我当小孩儿,她神秘的一笑:“小姑现在先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晚上好当间谍去!”

我听着饶有兴趣:“当间谍呀?带我一个呗!”

小姑摸摸我的头:“间谍都是单独行动的。小姑在前线,你留在家里,随时给我做接应。”

没想到一语成谶,半夜十一点多,小姑真的慌慌张张跑到我家找接应了。一开门,她搂住我妈脖子就开始大哭:“嫂子,吓死我了——”

我妈莫名其妙拍着她的后背:“咋的了,小秋你这是?大半夜的别吓唬嫂子啊!”

小姑一口气儿连喝了三杯我爸递过来的白开水,才吭哧瘪肚的讲述了刚才的惊魂一幕。

小姑是个有主意的人,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暗自打算,既然白天有护士在耽误事,莫不如等晚上熄了灯,再偷偷溜进病房里跟老高太太打听个清楚。

下午回同事家眯了一觉养精蓄锐,结果做起了那个从小就一直在做的梦: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抱起她就往外跑,边跑嘴里还边嘀咕,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我小姑醒后越琢磨越觉得不是滋味儿,以前每次做完这个梦跟妈说,妈都遮遮掩掩恍恍惚惚的。这次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世查个水落石出,要不然一辈子吃饭都不香。想到此,她收拾洗漱饱餐战饭再次来到医院,找了个角落一直等到天黑。终于,眼看着病房一间接一间地熄了灯,小姑便准备开始行动。

可考虑到老高太太白天见到自己的反应都那么惊悚,深更半夜贸然闯入必然会适得其反。小姑站在楼梯口左思右想也没有好办法,就在她犹豫的档口,突然看见老高太太的病房门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我小姑一开始以为是病房里陪护的家属出来透透气儿,再仔细一看绝对不是那回事。因为,从屋里出来的人脸应该是朝外的,即使扭回头关门,也不会保持脸冲门的姿势一动不动。

小姑怕被发现,没敢轻举妄动,侧身靠在墙上观察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影。过了足足能有十分钟,他们还像木桩子一样杵着,我小姑纳闷儿了:这俩人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练军姿。好像他们也不是在医院里的人啊?

就在她耐不住性子,打算大大方方走过去的时候,病房的门关着没动,老高太太却穿过门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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