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夜、执念

我承认学生时代曾经因为一些阴差阳错对沈丽产生过朦胧的特殊幻想,但看官们千万别想下道了。我和她只是碰巧遇上,唠了一整宿嗑,天亮便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不存在任何同学会上的桃色剧情。

沈丽似乎真的很寂寞,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不管我爱不爱听,继续给我讲起了她姥姥的故事:

沈丽结婚挺早的,刚过法定年龄便嫁到了这座以“馅饼”闻名的城市里。等我大学毕业,她已经生下一个男孩,与家人共享天伦了。

与所有远嫁的独生女父母一样,寂寞的沈妈妈与沈爸爸喜欢小外孙喜欢得不得了,所以经常让沈丽带上孩子回家住两天。可奇怪的是,孩子只要一回到娘家,晚上哭闹的频率便大大超出在自己家中。

直到发生了一件让沈丽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寒而栗的诡事。

那年冬天,沈丽的孩子刚刚一岁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过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看了一会电视,沈丽便抱着孩子回到自己从前的闺房里,准备哄小家伙睡觉。

躺在**刚把被子盖好,孩子突然没理由的哇哇大哭起来,小手小脚四处乱蹬显得异常烦躁。沈丽急忙边拍边问:“宝宝啊,你怎么啦?是不是肚肚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啊?哪难受跟妈妈说……”

一般,一岁半的孩子可以零星的冒出几个词汇与大人做些简单的勾通。以前生病,听见沈丽的询问孩子即使说不明白也会用点头摇头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受。然而这次,小家伙却对母亲不理不睬,只顾呜哇呜哇的大哭,哭声中夹杂着一些完全听不出个数的含糊音节。

异常的情况让沈丽有些手忙脚乱,她刚想把孩子抱到怀里,却突然发现,小家伙正在用胳膊肘使劲的锤着床板,而小手也没闲着,一圈圈的捋着被子边沿。

这个场情多么的熟悉?十几年前,沈姥姥弥留之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病榻上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啊!沈丽当时就懵了,再听从孩子喉咙中发出的那些难以分辨的声音,竟然像极了沈姥姥神志不清时的痛苦呻呤。

沈妈妈和沈爸爸听见小外孙的哭闹,放不心下推开房门想进屋帮忙。老两口看见孩子的异常举动脑海中同样浮出了一串难以置信的联想,头发根儿差点炸起来了。

关键时刻还是老爷们儿率先恢复了冷静。沈爸爸猛的想起一个古老的办法,他哆哆嗦嗦的提醒已经吓傻的沈丽娘俩:“你们看着点孩子,别让他从**滚下去。”然后飞快的跑出房间翻找家伙什。

不到两分钟,沈爸爸拎着一支搪瓷盆和一打黄色的烧纸折返回来。

沈丽对我说,她娘家的大衣柜顶端总会放着这么一沓老黄纸,自打记事以来始终如此。好像是沈姥姥在世时留下的的一种讲究,沈丽小时候受到惊吓或者家人生了病,沈姥姥都会念念有词的烧掉一些。久而久之,随时准备烧纸便成她们家的习惯。

沈爸爸将纸点燃扔进盆里,嘴里紧张的念道:“妈,跟我走吧。妈,你拿着钱就快回去吧。你重外孙子太小,经不起你这么稀罕啊……”

沈爸爸一边喃喃低语一边端着火盆慢慢出了屋,一直走到楼下把剩下的纸烧烬。可**的孩子似乎没出现什么变化,依然哭闹不止。沈妈妈想抱不敢抱,想哄不敢哄,急得一个劲嘀咕:“坏了坏了,我妈不走哇,我妈不走哇……”

不大一会,沈爸爸从外面回来了。他看看此刻的情形,继续皱着眉头沉思起来。想了大约几十秒钟,突然灵光一闪,再次扭头跑出了沈丽的房间。这次他的手里多了一支硕大的二踢脚——那是过年没放完的鞭炮——沈爸爸咬着牙对沈丽母子说:“把这玩艺崩出去吧!看看行不行。”

这根红通通的炸药管子一现身,孩子居然偷偷瞄了一眼,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惊惧。这个不起眼的小细节刚巧被沈爸爸扑捉到。他立即觉得有门,推开窗户一手握着打火打一手掐着二踢脚底部,开玩笑般喊了一声:“姥爷的乖大宝呀,咱们放炮仗玩喽!”没等说完,毫不犹豫的点燃了引线。

二踢脚还没炸,孩子竟然停止了哭闹,眼睁睁盯着这根威力巨大东西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化作一团炫目的火球,紧接着楼下传来了数辆汽车尖利刺耳的报警。

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这个方法真的有效,早已哭得满身大汗的孩子瞬间从歇斯底里的嚎叫变成了嘤嘤的呜咽了。又抽泣了几分钟,八成是哭累了,终于慢慢睡着了。

沈丽好像有点喝多了,她面色绯红手舞足蹈的说:“你知道不?我现在一合计起我姥儿活着的时候逮谁骂谁谁也惹不起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乐。你琢磨琢磨,她看着我爸手里那根二踢脚得多气急败坏?”

我觉得她如此取笑一位逝去已久的亲人多少有些不太合适,尴尬的问道:“你胆挺大呀,你不害怕吗?”

沈丽淡然的回答:“当时挺害怕的。这事过去以后我妈说:‘你姥儿在世谁也看不上,就疼你这个孙女,你上幼儿圆她就惦记等你结婚有孩子了帮你带孩子。’我估计这个孩子是我姥的执念,她肯定是放心不下我,也不甘心没看到我生儿子所以才想回家看看的……”说完,换上一副骄傲的口吻,“不是跟你吹啊,我儿子从小到大差不都是我自己带的,基本没麻烦我爸我妈公公婆婆。后来干了这个卖买,整得我和他爸一天到晚都着不着家,挺亏欠孩子的……那我也从不惯着他啊,该说说该骂骂。我儿子也争气,特别独立,吃饭穿衣睡觉一样不让人操心。两三岁我就带着他给我姥上坟烧纸,清明啊,年前啊,十月一啊年年都不差。跟你说他可有意思了,像个小大似的烧完纸还给老太太磕个头,说:‘太姥姥我来给你送钱了,你买好吃的吧,别舍不得花。’我估计我姥儿看见他比看见我还高兴呢!”

我着实不太喜欢听同学朋友在我面前晒娃,笑容比刚才更尴尬了。沈丽好像察觉出我的窘态,收敛了兴奋话锋一转问我:“哎,你以前见过我姥儿没?”

我摇摇头:“没见过,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就见过你爸你妈。”

沈丽揪起挂在脖子上的心形吊坠,掀开盖子露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是上学时候的她,比现在的她看起来面熟许多。不过她搂着那个很像古仔版《神雕侠侣》中裘千尺的老太太,很遗憾我真的未曾谋面。

不知不觉中我又陪着沈丽喝下去不少酒,还好喝得比较慢,所以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

她也觉得老同学重逢只顾得回忆她姥儿似乎不太合适,终于换成了理所应当的话题:“哎老同学,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我也说不上我算混得好还是混的惨的,不过跟她老公这么大卖买比起来肯定得归为赤贫阶级,于是不好意思的笑笑:“能怎么样呀,瞎混呗。”

沈丽哪壳不开提哪壳:“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啊?”

我更无地自容了:“我现在连能跟我结婚的人都都没找着呢,哪来孩子啊……”

她吃了一惊,鄙薄的说:“我儿子都快上小学了,瞅你这能耐?”

我觉得她很不会聊天,纠正道:“你咋不说我眼光高,庸脂俗粉看不上呢?”

她被我的无耻说得无奈了:“行行行,你眼光高。你等着,回头我帮你介绍个好的。”

我突然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我靠……你这话……冯秦秦也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

沈丽听得特别诧异:“别告诉我你跟她一直都有联系……”

我马上否认:“也是碰巧在我公司楼下遇见的。”又解释了一句,“中午吃饭,饭店里碰着的,就说了两句话。”

沈丽表示不太相信:“别扯了,上小学的时候你俩就老眉来眼去的,不会一直勾搭着来的吧?你跟我说实话,没事。”

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极力辩驳:“谁眉来眼去的了?我和你初中上的一个学校,毕业的时候才见的最后一面吧?冯秦秦小学念完就没影了,我都不知道她中学在哪个学校读的,跑哪勾搭她去呀?”

沈丽叹口气:“也是,我跟她那么好后来都没见过她。”咂摸咂摸滋味八卦劲突然上来了,“你以前是不是惦记过冯秦秦?咱班男生可有不少都惦记过她,齐晓亮算一个吧?”

我暗想:要是当场跟沈丽坦白我其实从没惦记过冯秦秦而是打过她挺长时间主意,并且动的是那种下三路的心思八成她得疯。不过人家都是结婚生子的人了,过于坦白显会得我太轻浮,于是努力憋住笑摇摇头。

沈丽看上去还有些失望:“我一直以为你俩能发生点什么呢,你们不还一块过过夜吗?”

我一口啤酒差点喷出去:“这你也知道?”

沈丽十分得意:“我啥不知道啊?冯秦秦啥事儿都跟我说。”

我慌乱的擦嘴:“你……你还知道啥啊?”

沈丽把桌上的纸巾推向我:“还知道她为了你和肖宁打过架。”

我大惊失色:“我晕,这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呢?啥时候的事啊?”

沈丽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好像是你们去白水寨那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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