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在高三的暑假里，她实践诺言，以充实人生为理由，决定考察一下这个社会，找了份零工，当lg空调的销售小姐，在大华那里的百安居上班，周末两天，100元一天。

工作是郑丽给介绍的，郑丽和小白菜一样住在中原，是上下楼的邻居，也是她们高中一个班的，小白菜对于方妍这个决定无法理解，说：“你又不缺钱。”

方妍笑笑，不置可否。

倒是郑丽出奇的热心，让方妍有点意外，一是她们不熟，二是即便由小白菜作为中间人，她们还是不熟，不熟的主要原因是郑丽在高中部也算是个奇人，有好几则关于她的笑话，其中最经典的一则是《校车》，讲述者为孙昊。

据孙昊说，那一阵子郑丽特别爱跟着他，明知道和他坐一辆校车回去会绕路，还是要跟在他屁股后头，理由是孙昊朋友多，跟着他后面倍儿有面子，孙昊没办法，只能任由她去。

结果有一天上了校车之后，就有其他班级的人过来和孙昊打招呼，言谈中提到：“你小子好福气啊，你们班里都是美女，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拍广告，要说高中部那么都班级，怎么美女全都集中到你们那里去了呢！”

孙昊挺得意的：“那是，我平时乐于助人，积德行善得的果报呗，你们眼馋也没用。”

那人便问：“嗳，听说最好看那几个叫杜雪，方妍什么的对吧？”

孙昊点头：“没错，方妍坐我前头，杜雪就坐我隔壁。还有一个叫解佳的，其实也挺好看，知道那个混血美女吗？郭富城的绯闻女友！就像她。”

“真的呀？！”那人大呼，“改天带我去看看。”

孙昊拍了拍胸脯：“包我身上，不过杜雪，解佳随便看，方妍却是个冷美人，主动和她打招呼有生命风险，君须谨慎。”

那人哈哈大笑：“真的呀？”

孙昊认真的点头：“我们去年到孙桥去学农，有个松江二中的毛孩子看中了方妍，让人去传话来着，最后那人差点没被方妍那张嘴给毒死，简直是从里批*（斗到外，从上嫌弃到下，你是不知道，方妍要是想损谁，嘴里吐出来的都是鹤顶红和砒霜，保管你从此以后半道上遇见她，就再也抬不起头来。这些旁的人不懂，只有我们班的人懂，没人敢惹她。她倒是和邵俊伟还过得去。因为邵俊伟和她住的近，差不多一个地方来的，懂吧？彩虹老街，那里的人多彪悍！”

那人显然听过彩虹老街的大名，啧啧道：“原来是那里过来的啊，难怪！听人讲那里男的是流氓，女的是‘拉三’，你们这个方妍这么清高，倒是千年出一朵的奇葩雪莲花。”

孙昊挤眉弄眼道：“那是，所以一般人消受不起，我记得她刚当上课代表的那阵子，是怎么收拾我们这波不按时交功课的呀！活活被她整死有没有，而且无法反抗，只有邵俊伟跟董存瑞舍身炸碉堡似的还敢跟她对着干，但是对着对着，这两人倒要好起来了。”

“是不是对上眼了？”那人问。

孙昊摇头：“不是，我问过方妍，你猜她怎么说来着？我说女人心海底针，邵俊伟跟她对着干了一阵，发觉大家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就和她吹了呗，说自己在四平中学的那点儿光荣历史，其中有一个就是他初二那年因为招惹了方妍她们学校一个女的，被他们学校的大流氓教训，足足叫了二十多个人在学校门口堵他。方妍问他，那你被打了没有？邵俊伟说打了呀，但是他被打之前，千钧一发之际，大喊了一声‘哥们儿，打哪儿都行，千万不能打脸！靠张脸吃饭呢！’方妍听了之后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啊，后来他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连对方的情史都摸得一清二楚。有一次方妍胃疼的发烧，昏过去之后还是邵俊伟背着她去的医务室呢。”

那人道：“你不懂，这就是对上眼了，就算女的对男的没什么，男的也对女的有什么。”

“不像。”孙昊还是坚持己见，“刚开始也不是没人这么猜过，但是邵俊伟我们大伙儿也问过他，他说真的不是，而且邵俊伟和方妍一样，都是开启学霸模式的，我们听他们讲话，聊得最多的饿就是读书，邵俊伟问方妍文科，方妍就问邵俊伟理科，再后来文理分班，他俩就没什么联系了，这不是看对眼的征兆吧？”

“那或许人商量好了毕业在一起呢？！”

孙昊若有所思：“这就不知道了，方妍是肯定要去外国语的，听说邵俊伟报的是同济，照你这么一说，同济和外国语距离很近，走过去顶多半小时。”

那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跟着两人叽里呱啦的又从方妍讲到杜雪，再从杜雪聊到解佳，最后甚至还提到了小白菜，就是不理他们身旁的郑丽，但是郑丽主动举手道：“我认识小白菜，我和她是邻居，我们最熟了。”

那人呵呵一笑，郑丽又道：“小白菜皮肤可好了，杜雪漂亮是漂亮，但是脸上痘也多，小白菜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孙昊附和道：“那倒是，白菜这点谁都比不上，一张脸一粒痣一点儿疤都没有。”

郑丽于是得意洋洋，似乎是与有荣焉。

那人瞧不上她，便讽刺道：“嗳，郑丽，既然你们班那么都美女，你排第几啊？”

郑丽闻言，特别苦恼且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道：“我啊，我吧，应该在第五。”

然后孙昊每次讲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愤怒的拿手捶桌子道：“卧槽，你们知道我有多丢脸吗？我当时就想从车上跳下去啊！她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短路了，还是真的天生秀逗白痴啊，谁给她的自信说她是第五的？就是说她倒数第一，我们班都没人跟她争啊。”

杜雪，李冰，解佳都听过这则故事，就连平时胆小怕事，温温柔柔的小白菜，说话一贯留有余地，也会忍不住道：“郑丽实在是太丑了！说来她也真倒霉，你要说她丑吧，你去看她爹妈，都是正常人，但到了她身上就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我从小到大真没见过哪个女的比她更丑的，完全继承了她爹妈的缺点不算，还更深入了一层，有时候我跟她一起吃饭，都不好意思盯着她的脸，怕自己吃到一半吐了或者吃不下去。”

方妍正喝酸酸乳，呛在喉咙里连声咳嗽，随即笑道：“也还好吧，你们的承受力太差了，杜雪的嘴比你更毒，说的更难听。其实郑丽真的不是最丑的。”

小白菜惊讶道：“你这么凶残的一个人居然对她口下留情，难得！”

小白菜表示不可置信。

方妍道：“那是因为你们还没看过更丑的，我跟你说我初中里有个同学叫许某，我们班男同学没一个愿意和她打交道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们不歧视长得丑的，但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好像大家看不惯郑丽就是因为她没有自知之明，还整天招摇撞骗的，问题是我那个初中同学和她比——这么说吧，我引用我们班当时一个男同学的说法，那就‘像铺柏油马路压马路机器开到一半突然刹车打住酿成的路面不平整，整张脸跟被炮火轰炸过一样凹进去，想象一下一个人如果连鼻子都没有凸出来，那该是怎样的尊荣啊？你懂了吧？我每次想要向人形容那位同学，都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觉得语言实在是太匮乏了，还是这个男同学的描述最精确。”

小白菜想象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竟然匮乏到这个地步，那就是根本无法想象。看来人的潜力果然是∞，不管是往正的还是负的。

由此可以想见，郑丽在当时班里的人缘并不好，但为什么说她是奇人呢，不单单是因为她没有自知之明，喜欢胡说八道，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即便是这么丑，都能像泥鳅一样，见到缝就钻。

在高中一毕业的时候，郑丽由于成绩差，连个勉强的高职也没考上，最后就干脆流落社会了，她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lg当办公室小妹，俗称‘文员’。

工作内容包括端茶递水，扫地，给单位同事叫外卖等等，想当然工资不会太高，只有1200块，而且人家lg说了，“你一个高中文凭的，能找到这份工作已经很好了，就不要狮子大开口，心太黑了。”

郑丽心里不服气也只有先干着，她最想干的是lg的销售，可以有提成，但是lg的销售小姐对样貌气质身高都有规定，郑丽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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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她不符合要求，粗暴一点说就是嫌她太丑了，影响产品形象，郑丽气不过，放话说我有好多同学很朋友都是美女，正好方妍有需要，郑丽也已经把大话撂下了，便干脆顺水推舟，把方妍介绍去了公司。

面试的那一天，方妍提前了十分钟，这是她的习惯，lg办公室的负责人一看到方妍就眼前一亮，随后说：“不用看了，就你吧，但是你这个周末是有任务的，得卖出去至少5台，否则100块钱得扣掉20。”

方妍‘哦’了一声，拿好资料，确定了地点之后就走了。

到了上班的那天，她就站在空调专柜前，穿着lg的制服。

其实方妍对空调一窍不通，但是不管谁来问，她都能答上两句，一点儿也不怯场，再加上到底是个孩子，身上稚气未脱，所以很多客户都喜欢问她，觉得她一个孩子总不会忽悠人。

和她搭班的是个40多岁的阿姨，负责整个空调区，本来倒也没有想要特别去推销lg这个牌子，但是见到有的客户问方妍：“小妹妹，你觉得空调哪个牌子最好啊？”那阿姨还以为方妍一定会答lg，谁知道方妍说：“我家里的是飞利浦，我爸妈买了十年了，用着还没坏，阿姨你可以到斜对角那里去看看，还有一个日本牌子，叫大金的，很多外企用这个，说是小日本的东西特别好，但是价格也贵，您手上预算多少呀，自己多逛逛，心里盘算盘算哪个称意的。”

和她搭班的阿姨没想到这个姑娘那么老实，还给自己招揽生意，便上前接话，把客户往飞利浦和大金的柜台领，但是兜了一圈，人又回来到方妍跟前站定道：“小妹妹，你给我介绍介绍你家空调呗。”

方妍道：“好啊，我老板跟我说这款空调或许不是顶顶好的，但是就这个价格里，是最好的了。因为这个价格你买到的肯定是低端产品对吧？但是lg不是韩国的嚒，他们在中国还不是很有名，想打开中国市场，所以一开始就用便宜的价格吸引客户，用的东西就比较好，和4000多的是一个等级。而且最重要是——省电！你说这大夏天的，38度，我们家开空调一个月要300多的电费，这个就没那么耗钱了，而且现在买商场还有抵用券200块，等于2550一台。”

那中年妇女被说的心动了，搭班的阿姨赶紧笑道：“我们买东西不就图的一个划算嘛，你看两千五百多买回去，就算只用五年也值回老本了。”

最后那位中年妇女就买了一台lg，这是方妍上班第一天的第一单生意，早上9点半就成交了，之后上午又开了三单，搭班的阿姨说：“没看出来，你挺能说的。”

方妍道：“我那都是背的资料，哪有阿姨您老练啊，刚才要不是您帮我翘边，我也卖不掉。”

阿姨问：“你卖掉多少能有提成？”

方妍摇头：“没提成，我就一学生打工。”

阿姨道：“他们欺负你呢，你得回去问他们要提成，lg这个牌子在我们这里一个月也只卖两台，要不然把你派来促销干什么？”

方妍笑说：“算了，我倒不是图钱。”

“那为什么？”阿姨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这几乎是所有阿姨的通病，不管遇到女孩子男孩子都要把人祖宗八代查户口似的问一遍。

方妍坦白：“这是我毕业最后一个月放假了，还有两个礼拜我就要去读大学了，我妈干了十多年营业员，我想来体会体会，现在看来是真的很辛苦，要站那么久，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好我今天出门穿的是运动鞋。我现在站了一个小时我已经站不住了。难怪我妈回来脚都是肿的。”

那个阿姨看方妍的眼神放柔软了，道：“倒是个好孩子，还知道心疼妈妈。”

方妍没吱声，似乎是羞于承认，很快的转换话题道：“阿姨，您刚才不是说您家里那台就是lg吗，到底怎么样好不好？我推销的时候心里总不踏实，要是东西不好我卖给别人不是坑人嘛！为了200的工钱真没必要。”

阿姨道：“真的还行，不过我买的是旧款，都用了好多年了，没坏过，当时也就图一个便宜。”

方妍笑道：“懂了。”

之后每次再有客户问起，方妍就道：“我们促销阿姨自己家里买的也是lg，主要是价钱便宜又好用，大金是不错，但是贵不说，最主要的功能是做商场的中央空调，您自己家里用有点儿不实惠，功率太大。”

于是仅仅那一天，方妍就卖出去32台空调，弄得百安居的货仓里顿时没有货了，紧急打电话给lg公司要他们送。

lg也是始料未及，赶忙于翌日清晨店门刚开就送到，之后方妍又破了纪录，连续两天一个周末卖掉56台，等再去lg报道的时候，lg的女老板对她另眼相看道：“没想到，你是几个派出去的小姑娘里卖的最好的。”

方妍淡淡一笑：“不是吧？”

“真的！”女老板认真的点头。

“那是我运气好。”方妍道，“专卖空调的阿姨教我的。”

“那也要你自己聪明。”女老板看她的神色若有所思。

方妍还是不好意思的笑笑，并不接话，准备在休息区填好个人信息之后就走，因为lg需要身份证复印件之类的去银行开工资卡，但是前台小姐正好在打一份资料，似乎挺为难的，刚才这女孩儿对她态度不错，还给她倒了一杯水，方妍就走过去瞄了一眼，指着她卡住的地方道：“这里翻译不对，bearing的意思是轴承，和熊没什么关系。”

那姑娘推了把眼镜抬头道：“真的啊？”

方妍道：“应该是吧，要不然安全起见问问你们老板。”

那姑娘脖子一缩：“我不敢，这是她给我的升职考验书，通过不了我就还是前台。”

话音刚落，方妍背后传来女老板的声音：“人家说的没错，bearing是轴承。”

方妍尴尬的回头：“真的是啊，哈哈，我瞎猜的。”

那女老板又把她请回办公室，问：“我听郑丽说你考上了大学，哪一所啊？”

方妍抿了口茶，支支吾吾道：“外国语。”

女老板眼睛一亮：“想过毕业后来我们这里工作吗？”

“啊？”方妍挺吃惊的，旋即道，“这个吧…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呵呵。再说吧。”

女老板也不勉强她，只道：“那你还想打工，可以继续到我们这里来，这次不用做促销了，帮我翻点资料什么的，报酬比促销小姐好。”

方妍刚要开口，郑丽进来送复印的文件听到了，插嘴说：“方妍高材生哪里看得上我们这里啊！”

方妍本来倒是不打算答应的，但是她没有傻到自绝后路，便笑道：“以后寒暑假有空我一定来，就是不知道您到时候还记不记得我，也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要人。”

“没事。”女老板从包里掏出名片，“你拿着我的名片，随时随地可以来。”

方妍抿唇一笑接过，郑丽当场阴着脸出去了。

之后在人家公司里办好了手续，方妍就走了，谁知等钱打到银行账户上时却和事先说好的不对，只有120块，方妍打电话过去，是郑丽接的，方妍问，不是说好100块一天的嘛，怎么价钱不对？

郑丽冷冷道：“是50块一天，你听错了。”

方妍不由暗笑，心里知道多半是郑丽觉得工作是她介绍的，抽了头。

郑丽还特别的此地无银三百两，道：“要不然你来我们公司和老总对质呀？”

方妍道：“好啊，我来，你要是不怕丢饭碗我就来。”

郑丽立刻吓了一条，换了一种口气，好言好语道：“真的是你听错了，是50块一天，2天100，我们老板还觉得你工作特别卖力，所以多给了你奖金20块。”

“谢谢你啊！”方妍语带嘲讽道，“谢谢你还不忘给我留下20块钱。”

郑丽气的咬牙切齿，方妍又道：“郑丽，我也懒得为了几十块钱和你计较，但是你要记得，你拿的真的只有几十块钱，有能力挣钱的人，不会为了几十块打破头。”说完，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