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绿色的信号弹从塔台楼升起，划破苍茫的夜空。跑道上的跑道灯和联络道上联络道灯“刷”地一下子都亮了起来，红的，黄的，白的，纵横交错，遥相辉映，好像黑暗的世界中突然变幻出一座霓虹闪烁的不夜城。山晓和吕致远同时开车。顿时，马达轰鸣。宁静的夜空也躁动起来。山晓随长机从停机坪滑出，拐进联络道，再滑上起飞线，刹住车，等待塔台指挥员吴团长的命令。

吴团长发出口令：846，857检查仪表。

长机吕致远回答：846明白，一切正常。

僚机山晓回答：857一切正常。

吴团长命令：846起飞！

吕致远回答：明白！

吕致远和山晓同时松开刹车，柔和加满油门。两架歼六呼啸着在跑道上腾空而起，像两支利箭射向了神秘的夜空。飞机飞过导航台，下面就是美丽的抚仙湖。银色的月光洒满湖面，鳞波闪闪，令人心旷神怡。山晓目视着座舱仪表板中心的地平仪，用余光看到抚仙湖变幻着迷人的波影，神秘而又诡谲。

吕致远和山晓按照领航参谋给的航向、速度和高度，很快就飞到了边境。两人都睁大了眼睛，警惕地在夜空中搜索着，不时地作着机动转弯。

这时，耳机里传来蒙自机场地面指挥员的命令：864注意！目标二十度，距离一百公里，高度八千米，注意搜索！

吕致远回答：846明白！随即调整航向，加油门，把高度爬到八千米。

这时，耳机里突然响起地面指挥员急促的声音：864，目标就在你们右前方！

一瞬间，无线电里静极了，吕致远和山晓屏气凝神，双目圆睁，极力向右前方搜索。

突然，山晓惊喜地向吕致远报告：右前方发现目标！两个！两个！

吕致远顺着右前方仔细观察，果然发现有两个蝇头亮光在闪动。

几乎在同时，狡猾的敌机也发现了吕致远和山晓的飞机，掉头就往回跑。

我们的歼六飞机飞行速度比不过米格二十三，吕致远向山晓下达口令：立刻投掉副油箱，打开加力追赶敌机。

山晓接到长机口令，一边回答“明白”，一边投掉副油门，打开加力。

狡猾的敌机见吕致远和山晓追上了来，也投掉了副油箱，打开加力，拼命向南逃窜。米格二十三的飞行速度远远超过歼六，眼瞅着距离开始拉大。

吕致远见状，及时向山晓下达口令：857，我攻击，你掩护！

山晓回答：857明白！

此时此刻，吕致远已经把敌僚机稳稳地套进了瞄准具的活动光环里，果断按下驾驶杆上发射按钮，只见一条火龙射向了敌僚机，因为射击距离超出有效射程，只有一发炮弹勉强命中了敌僚机的机翼，敌僚机摇晃了几下，带着伤继续向南逃窜。

吕致远和山晓见没能把敌机打下来，让敌机带伤逃跑了，还想往前追，但距离被敌机越拉越远，又发现自己的飞机已经到了国境线上空（我空军有铁的纪律，任何情况下也不许越过国境线，以防止敌国“地对空”导弹攻击），只好长叹一口气，遗憾地调转机头，在国境线上空机动飞行，密切注视夜空中的敌情，随时寻找新的战机。同时，向空W军作战指挥所报告：红河，846退出攻击，击伤敌机一架。敌机带伤逃过边境线。我们在边境线我方上空机动飞行，请指示。

李响明军长听到吕致远的报告，非常高兴，用洪亮的声音说，846打得好，打出了军威！国威！首创了歼六击伤米格二十三的战例！我向你们表示祝贺！今夜敌机计划还有过境侦察飞行任务，你们要密切注意敌情，随时准备歼灭一切入侵之敌！

吕致远回答：846明白。

敌人很狡猾，受伤的敌僚机逃回去后，取消了当夜过境侦察飞行计划，再也没敢起飞。

吕致远和山晓在空中巡逻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分钟，主油箱油量消耗的也差不多了，李军长命令：846，立即返航。

吕致远和山晓听到李军长返航的命令，向边境线南边望了又望，见敌人没有任何新的动向，这才依依不舍地调头返航。

很快，吕致远和山晓驾驶飞机就飞回巫家坝。双机编队通过巫家坝机场上空时，吕致远驾驶的飞机尾喷管里突然喷出一团火，接着，飞机后面就拖出一道长长的耀眼的火焰。

山晓见状一惊，立即报告，846，你的飞机尾部起火了！

吕致远急促地说，857，我的飞机抖动得特别厉害，连驾驶杆都握不住。

话音刚落，吕致远的整个飞机就燃烧起来了，飞机一瞬间就变了巨大的火团。

吴团长果断命令：846，立即跳伞！

说时迟，那时快，吕致远双手一拉头顶的跳伞拉帘，就从滚滚烈火中弹射出来。

随即，飞机凌空爆炸，炸散的飞机碎片像节日的礼花一样，编织出一幅绚丽多姿的耀眼图案，映红了半个夜空。

吴团长握着话筒，像一座雕塑一样定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巫家坝机场里的人都惊呆了……

几秒钟后，一朵白色的蘑菇云绽放在夜空中，缓缓飘落，吕致远的救生伞顺利打开了。

山晓看到吕致远的救生伞打开了，在空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围着吕致远压坡度转弯。这时山晓发现下面是抚仙湖，湖水闪烁着银色的鳞波，神秘而又诡谲。山晓的心又提了起来。此时，救生伞带着吕致远正以每秒七米的下降速度接近湖面。山晓在抚仙湖上空盘旋，眼看着吕致远操纵的那张白色的救生伞落到了湖面上，才驾机建立航线着陆。

吕致远从飞机弹射出来后，出现短暂昏迷。救生伞打开后，吕致远很快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朝下一看，下面竟是浩瀚的抚仙湖！湖面一闪一闪，像无数个小镜子，让他眼睛有些迷乱。他想起了水上跳伞的规定：飞行员要提前解开伞带，握在手里，在接水前一瞬间，立即松开伞带扔掉救生伞，防止伞衣伞绳把飞行员缠裹起来，无法活动，淹死在水中。想到这，吕致远急忙解开伞带，紧紧地握在手里。然后，向抚仙湖望去，观察高度，以便准确判断松开伞带扔掉救生伞的时机。他知道，扔掉救生伞的时机极其重要，时机早了，会摔死，时机晚了，会缠死。吕致远目不转睛地观察高度，判断扔伞时机。可夜里的高度不好判断，再加上下面是湖水，波光闪烁，扑朔迷离，让人眼花缭乱。结果，吕致远把高度判断错了，在高度离湖面还有五十米时，竟然松开伞带扔掉了救生伞，突然间，吕致远就以自己落体的速度快速向下坠落，相当于在二十层高楼上往湖水里跳一样，湖水深度只有二至四米，后果可想而知……

山晓驾机落地后，把飞机滑进联络道，迅速从飞机座舱里跳出来。这时，机场里的很多汽车都向抚仙湖飞驰。山晓搭上一辆汽车，也向抚仙湖奔去。

深夜的抚仙湖安谧宁静，月光如水，波光闪耀，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湖面上看不见船，也看不见伞。战友们从老百姓手里借来几条木船，在湖面上一边划着，一边高声呼喊：吕——致——远——！吕——致——远——！

湖面上依然静悄悄，无人回答。

很快，战友们就在距离北岸四百多米的湖面上找到了吕致远的救生伞，却没找到吕致远。

佛晓，东边的天地线上露出了鱼肚白。海军派来了七名经验丰富的潜水员，穿上潜水服，带上氧气瓶，潜入湖底，在抚仙湖北部水下展开拉网式搜索，寻找吕致远。RSQ师的周师长、131团的吴团长，方政委，还有全团的飞行员，都怀着沉重的心情，站在湖边焦急地等待着吕致远的消息。

下午四点，吕致远的妻子任秋颕和妹妹吕红霞在昆明火车站下了火车，都一脸的兴奋和喜悦。131团方政委带着卫生队的女军医，坐着北京吉普去火车站迎接任秋颖和吕红霞。这让她们有些受宠若惊。

任秋颕是飞行员的妻子，神经比较敏感，见丈夫没来，警觉地问，方政委，致远咋没来？

方政委若无其事地回答，致远飞行还没回来。

任秋颕心里一紧，眉头就皱了起来，女人的第六感观让她预感到什么。

吕红霞问，嫂子，你哪不舒服？

任秋颕马上舒展开眉头，强装笑脸说，刚才小家伙在肚子里蹬了我一脚，好用劲，把我踢疼了。

晚上六点，一辆墨绿色的军用救护车停在了抚仙湖北岸，从车后门跳来几个年轻的女兵，接着，款款走下来的就是任秋颕和吕红霞。任秋颕腆着大肚子，吕红霞挽着嫂子的手。

山晓慢慢地向任秋颖和吕红霞走过去。走到任秋颕面前，山晓站住了。任秋颖的眼睛红肿着，面色苍白，一脸憔悴。山晓想，她肯定知道吕致远出事了。

山晓和任秋颖默默地对视一会，轻声安慰说，嫂子，大家都在全力寻找，这个时候你要坚强些！

任秋颕向山晓默默地点了点头，吕红霞也向山晓默默地点了点头。

部队在抚仙湖北岸搭起了帐篷，战友们轮班日夜守在湖边。

任秋颖吃不下睡不着，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一边躺在单架上望着湖面，一边接受输液。吕红霞一直守在任秋颕身边，这让山晓感到些许安慰。

海军来的潜水员在水中搜索到第五天，也没搜索到吕致远。

第六天，吕致远的遗体从湖底下自己漂了上来。

很快，吕致远的遗体就被打捞上岸。战友们围上去一看，人已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个个掩面而泣，痛心不已。

任秋颕看到吕致远的遗体，顿时就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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