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逐水居,军以险胜。历代兵法大家设城设关,大多要考虑这两点因素。
武胜,武胜。作为两湖北面的门户,与九里关、平靖关并称为‘义阳三关’。其中武胜居中,又是南北交接处,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相传黄帝和蚩尤曾在此争战,抛去这个传闻外。兵圣孙武也曾率部,在此与当时强大的楚国交战。赫赫有名的柏举之战,武胜关亦在其中占据重要位置。
打完这场彪炳青史的战役后,孙武站在武胜关前,留下了‘车不能方轨,马不能并骑,可谓当世雄关’的名句。
眺望着这座天下雄关,水溶心底不由升起一股焦躁。为了早日联络上冯胖子,他已经接连派出数队信使。可偏偏这些人一入关,就鸟无音信。
若非冯胖子是戴权牵头相识,对方又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水溶都要怀疑是不是冯胖子起了异心,设计杀了自己派去的信使。
紧跟在水溶身侧的冯紫英,神色最是愁苦黯淡。永兴节度使是他的远房堂叔。对方迟迟不来,自己在叛军中的地位不免尴尬万分。
“王爷,要不让我亲自去一趟?”
连日来遭受不少同僚的非议,冯紫英恨不能抛开胸膛,挖出心肝以表心志。
没办法,数万大军就等着冯胖子领兵过来,一起共襄盛举。少了对方的几万人,更少了两湖的民生、粮草。这造反的旗子,谁敢怂恿王爷直接掀牌。
如此不上不下,进退失据的局面,大家肯定会把问题都怪罪在冯紫英身上。后者有些难做人,只好夹着尾巴,盼着堂叔早日到来。
水溶瞧他这副急样,也知道对方的处境困难。可他是众人的主心骨,此刻更不能轻易显露怀疑、以免扰乱军心。主意一定,他只抬起手拍拍冯紫英,笑着宽慰道:“不急,许是冯大人在调集军马。我们再耐心等几日……”
既然表露过自己用人不疑的一面,水溶转头就开始关心起营中军事。他对着卫若兰问道:“派出去的探子,可有打探到朝廷援兵的消息?”
还在为好兄弟的处境,感到糟心的卫若兰,忙出声答道:“王爷,今早刚回来一批探马。乌獴山附近,目前还没有援兵的踪迹。”
冯紫英听到这话,尬笑一声,刻意搭腔道:“许是在路上绊住脚,倒让我们好等。”
水溶听到这种闲话,当下就皱紧眉头。他看出来了,冯紫英的心还是乱了。又看看处事还算沉稳的卫若兰,水溶悄悄在心底换过两人的评价,正欲开**谈几句。
三五匹探马踩着尘烟从远处奔来,水溶双眉一扬,直接板着脸看过去。探子在半道勒紧缰绳,一个翻身跳下马背,几步就窜到水溶面前,抱拳急呼道:“大帅,二十里外有数千骑兵,正向大营奔来。”
二十里?水溶神色甚是震动。不过片刻之间,又有一队探马回报,所禀情况亦是相差不大。水溶连问几句详情,忙让冯紫英和卫若兰去召诸将前来议事。
都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可有时候,商量的人太多,反而更拿不定主意。有人猜测对方来的如此迅速,必然是朝廷已经知道些传闻,不如先撤到武胜关前。有人又觉得此举小题大做,大可派出使者在半道上拦一拦,既能拖延时间,还能打探个虚实。
双方各执一词,相互都有判断的依据。好在水溶自己还有些决断力,他一边命人在营前悄悄布置拒马,绊马索等物。一边令冯紫英为使,前去看看统兵的将帅是何许人也。
如此安排,倒也周详。再不济,他们手头也有数万步卒。兵强马壮,若是对方轻视小觑,正好一口将其吃下。
……
……
“快,再快。”
辛素昭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转头对着身后下属不住催促大喊。
众人都在纵马急行,狂风大作之际,压根听不清将军说了什么。只是看着对方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一众士卒哪怕不用听,也能猜到将军要说的话。
见一众边关儿郎跟的还算紧密,纵然偶有几个倒霉蛋掉队,辛素昭也没时间搭理这些蠢货。他知道这最后的二十里地,就是生死胜负之线。
只有一鼓作气冲下去,才能争胜。但凡中间有点迟疑停顿,让叛军备好各处布设。急行军心底的那股气,也会烟消云散,变得人困马乏,难以作战。
转瞬间,又是跑出五里地。就在他们离水溶的大营越来越近时,迎面突然窜出一伙人,齐声道:“来将何人?军中郎将、神武大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奉大帅之命特来相迎。”
若非对方数十人齐声叫喊,这样的闲言碎语,绝对会被轰鸣的马蹄声淹没。哪怕已经亲耳听到,辛素对此也是充耳不闻,只抬起左手轻轻摆动。
这是‘凿穿’的手势。
身后的将士心领神会,该拔刀的拔刀。该散开阵型,在奔驰中将阵型平铺开。以一马当先的辛素昭为箭头,八千骑兵结成雁字阵,如潮水般直扑向冯紫英等人。
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冯紫英看到远处军中亮起阳光折射的寒芒,直接丢下一众护卫调头,狠命抽着马鞭,朝着大营夺路狂奔。
又是五里地的追逐过去,除了面前逃窜的冯紫英,辛素昭已经能看到大营处有士卒在布置拒马等物。若非他们来的实在是迅速,等待他们的也许就是一个铁桶阵。
机不可失,辛素昭猛地提起长枪,这就是‘全军突击’的信号。指望人在纵马狂奔时喊话,还是别拿自己的肺眼子开玩笑。
一路急行所蓄养的惊人气势,到如今其实压根不用什么军令。注意到辛素昭终于举枪为示,来自边关的北地健儿无不抬枪相应,跟在自家将军左右。
最前排的长枪,分在左右的长刀。众人屏气凝神中,一双双目光兴奋的瞪视着远处的营寨。绝佳的目力,已经叫一些人看清营口官兵的慌乱。
马声如雷,黑甲如云。一点寒芒照破山河万朵,应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只片刻间,八千匹战马就如海上狂风般冲入大营。两军的第一波接触,发生的如此突然又猝不及防。水溶更是没想到,这位统兵的大将,行事竟然如此果敢。怎么会,怎么敢的?怎么连个通传的令兵都不来。
老子是要反啊,可是老子还没昭告天下要造反啊!!你……你怎么敢的?!
人借马势,枪借人力。靠着狂奔带起的力量,辛素昭双腿夹着马肚,一枪挑飞面前的拒马,笔直的朝着营中杀去。他是艺高人胆大,可跟着的弟兄却不一定有这样的勇武。
不过也无妨,靠着血肉之躯,照样能冲撞出一条血路。众人所骑军马,都受过马夫的专门训练。只要骑手不松缰绳,绝不会因为面前阻挡之物而怯步。
横飞的血肉,伴着响起的惨叫声,终于唤醒惊愕的北静王。如梦初醒的水溶,赶忙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借着扎好的篱笆桩,一口吃下这部骑兵。
旗开得胜之时,就是在场诸人踏上造反这条路之时,所有人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
……
武胜关前的战斗,自然引来鲁应雄的注意。自打数日前,他用陈恒所赠令牌诈开关门。又使计策,在酒宴上绑了关卡的守将。倒霉许久的鲁应雄,可算是过上一段神仙日子。
有武胜这样的天险在,手头又有刚刚收编的两千守军。如此人马,莫说是水溶的六万贼寇。再多十万,鲁应雄都有信心坚守。
谁叫此处的险要,更胜清风寨许多呢。
此刻,鲁应雄正领着数位亲随,一同站在城头观望远处的战事。
有人适时出声问道:“大人,我瞧着来的人,好像是朝廷援军。咱们要不……”
头半句话,听的鲁应雄不住点头。对方后半句的话还未说完,鲁应雄已经出声骂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要是赶着投胎,就带着你三十个老乡,自己出关去杀一杀。多拿几个首级回来,我肯定替你向陛下请功。”
谁能想到自己一片好心,还能拍到马屁股上。那人不敢多说话,只留下鲁应雄继续哼哼唧唧。他虽是粗人,在官途上也不怎么出彩。
可鲁应雄清楚,只要自己守住武胜关。对朝廷来说,就是大功一件。何苦再去拼什么更大的功劳?到时候有命赚,没命花,那岂不是笑掉大牙?
现在就是亲儿子在外头统兵征战,鲁应雄都打定主意,不会出关半步。陈恒临行前可是百般交代,只要守住武胜关,确保两湖百姓的安危,往后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自己。
就我这泼天的功劳,混个侯爵还有些难,陛下赏个伯位、县男当当,应该不过分吧?鲁应雄正想的心潮澎湃,却有个没开眼的士卒凑上来禀报道:“大人,冯大人在关外喊话,说你再不来,他就要攻城了。”
“他爷爷的,这边刚有点动静,他那边就听到风声了?可是把他急到娘胎里,有空在外头废话,他倒是直接打啊!”鲁应雄气恼的拍拍手,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平平安安赚功劳,当然最好不过。索性放下眼前的热闹,自己折步往武胜关的另一半跑去。
等他来到此处城墙,墙外已经驻扎着数万兵马。领头的冯大人,正指使着几个官兵冲着关卡叫骂。
“姓鲁的,你若是条好汉,就赶紧开门。”
“耽误了我们大人的救援,日后御前告你一状,你怕是人头不保。”
“姓鲁的,你个没卵泡的东西。是谁给你的狗胆,阻我大军的前路。”
行里士卒,言语多是粗鄙不堪。几伙人翻来覆去的骂,连鲁应雄已故的太爷爷都被牵连其中。
后者听的脸色暗沉沉,怒揣身侧士卒数脚,骂道:“你们就让我这样给人骂着?都傻了,不会骂回去?!天天好吃好喝养着你们,老子祖坟都让人扬八百遍了,你们一个个到当起哑巴来?”
一群士卒这才幡然醒悟,忙出声吆喝几声。他们不还嘴还好,一还嘴,冯胖子就知道肯定是鲁应雄来了。他直接抬起手,让自己这边的人先行闭嘴。自己则孤身骑马上前,指着城头怒喝:“鲁应雄,你不过是个五品兵马司指挥使。今日我再容你一次,你若现在开了城门,我必既往不咎。”
被人欺负到脸上,仗着自己躲在关卡中。鲁应雄还起嘴来,也不带怕的。
“陛下金牌在此,冯大人若是执意要过,也好说!你拿出兵符、圣旨来,待我验明真伪,我马上命人开门迎驾。”
客?永兴是老子经营数年的地头,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芝麻官来做主。冯胖子不愿继续跟鲁应雄废话,直接气恼道:“我只给你半日,半日后不开城门,别怪我兴兵攻城!”
鲁应雄也清楚对方敢说这句话,必然打造好攻城器械。可他亦有据守雄关的底气,只见鲁应雄挥挥手,不知从何处唤来一群敲锣打鼓的乐夫,直接在城墙上吹奏道。
“冯胖子有意造反,三军将士快快擒拿此贼。”
这鲁应雄使起手段来,真是下三滥的很。他一会让士卒们高喊此话,一会又让人齐声质问:“谋逆要诛九族!冯胖子要搏荣华富贵,永兴的儿郎们,你们要搏什么?”
“回家吧,都收拾东西回家去吧。回家见见自家爹娘,你家婆娘是自己的,你家儿子是自己的。你们要是死了,就都成别人的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鸟语,关下的冯胖子听的直咬牙。只催促着马匹速速回营,又责令军中将士管束好手下。他们此次冒然行事,只为过关后,能顺利跟北静王汇合。
若不是突然冒出的鲁应雄百般阻挠,他们岂会在原地打转。
千错万错,还是守城的将士所托非人,怎么就被此等小贼夺了天险。
……
……
“什么?!人跑了?!”
得知辛素昭成功跳出包围圈,水溶更是气的不住拍桌,直接训斥道:“驻扎后军的郎将是谁?我传的军令,不是让他们坚守寨门,不许放任何人出去吗?”
一众刚刚挨完骂的郎将面面相觑,相互推诿之下,才把目光看向卫若兰。后者知道没办法,只好出列说道:“王爷,后军的郎将是茅大庆等人。”
听到是这几个人,水溶心底的气,当即泄了一半。之前他跟史鼎有意将流匪调离,官是升了,统兵的人数也多了。可到底是群没跟脚的烂泥,真指望他们派上什么用场,水溶自己也清楚不太可能。
稍后又把茅大庆等人喊来,水溶责问一番详情,才得知后军当时的混乱情景。茅大庆等人刚刚上任不久,底下的士卒、军头多有不服,谁又甘心听命一群流匪的号令。
偏偏茅大庆等人,又不懂御下之术。往日在山寨里,大家靠的是江湖道义、称兄道弟。眼下到了军营,再拿往日的套路来使,哪里还能管用。
这般上下离心,平日有水溶坐镇还好说。今日辛素昭一旦袭营,来势汹汹之下,营内各处多有骚乱。茅大庆传达半天水溶的旨意,底下的军头、士卒早打算好明哲保身,不肯为茅大庆等人出力卖命。
水溶知道此事怪不得茅大庆,可又觉得后军是紧要之处,今后再不能重蹈覆辙。
水溶心中稍稍思量,索性分了一半罪责给茅大庆等人,借机夺了后者的兵权。又从后军中挑出几个倒霉蛋顶锅,直接斩首示众。
如此草草的安抚完两方,水溶摆摆手,就让众将士退出去。
他是真的累了。
……
……
“将军,咱们还有数百弟兄仍滞留在军营里……现在各部还存有六千四百七十五人。”
大军刚刚脱险,辛素昭的郎将就上来禀报各处伤亡情况。这样的战绩,其实已经十分骁勇。要知道他们此次冲击的,可是有数万人的大营。
要不是最后时刻,辛素昭手中长枪连挑带刺,一人一马冲锋在前,带领众人杀出后军大营,全军上下几乎就要困在营中。
“不必管他们。”辛素昭摆摆手,没太在意受困敌营的将士。慈不掌兵,若为数百人之命,搭进去更多的袍泽。说的好听些,是主帅有情有义。说的难听些,就是主帅失智,愚不可及。
兵者,险道也。长奔袭营,斩敌数千,是用兵之道、取胜之法。倘若自持勇武、意气用事,那就是自寻死路。
郎将跟着辛素昭已有数年,对大将的脾气更是了解。他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出声继续问道:“将军,咱们接下来去哪?”
“先带兄弟们休息一夜,明日寅时……”辛素昭坐在马上,打量着还算明亮的天色,沉声道,“转道乌獴山。”
这千里迢迢跑过来,咱们又要杀回去啊?郎将心中嘀咕一句:白跑一趟冤枉路。嘴上应答的倒是快的很。
等到亲信退去,辛素昭单手握着马鞭,在坐骑上环视四周。此战虽折损一些弟兄,可从战绩来说,实在是场大胜。弟兄们的神色,亦有再战的豪气。
既然你们想包我的饺子,就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目光从庆贺的士卒身上移开,辛素昭颇为自信的想到:兵法之道,存乎一心。孙子用兵,就一定比我强吗?
……
……
清风寨前的战斗,又是潦草的打过两日。临到今天夜色初至时,双方在丢下略大伤亡后,史鼎才示意鸣金收兵。
同样是从早打到晚,驻守的王二却明显感觉到,敌兵攻坚的力度不如往昔。柳湘莲刚刚来此作战不久,并不能感觉到敌军战力的变化。
听到王二的嘀咕,他亦是请教道:“之前的人,更……”柳湘莲在心中想想措辞,深怕发出怯敌之言,谨慎道,“要更厉害些?”
这叫王二一个粗人怎么解释?后者想了想,伸手比出三根手指头,说道:“之前守城,一天之内最少要伤亡这么多。”
柳湘莲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有……有这么多……”
“没办法,本来就是些农家子,半道上给大人拉出来当战兵使。”王二叹了口气,今日柳湘莲在墙头十分勇武。柳二郎的一身武艺,在狭小的寨楼上,颇有以一挡百之勇。
王二很是欣赏这样威武雄壮的汉子,忍不住出言交心道:“当时敌方的箭雨下来,还有大半人吓傻在当场。你说说,他们不死,谁死。”
只听这么一段描述,柳湘莲已经不忍追问其后的结果。见其沉默下来,王二只好伸手拍在对方肩膀,道了一声:“走,先去找大人复命。”
等他们赶到义气堂,陈恒还在此处呆坐。三人一个照面,脸上多有劫后余生的喜气。无论如何,又是多活一天呢。
许是近日压力实在大,又亲眼看着寨楼上的人命,如割草般换来换去。王二小声跟陈恒提议,自己今晚想饮一杯酒,解解馋。
山寨里能打仗的人不多,可论到打仗的军需,倒是充足的过分。这个要求,说实话不过分。陈恒自己也有如山的压力,所以更能明白王二的处境。
不过靠饮酒来麻痹自己,终究只得片刻欢愉。陈恒有心拒绝,仔细想想又有些不忍。万一王二明日战死,路上怕不是要惦记此事到九泉。
“也罢,既然要喝,就许你多喝三杯。”陈恒如此说道,“今夜你先安心歇息,守城之事就交由我。”
王二一听,刚刚到手的酒,立马变得苦涩起来。他赶忙劝道:“别别别,大人,小人不用饮酒了。你还是在堂里安心坐着,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回到……”
“呸呸呸。”陈恒一时发起恼来,赶忙堵住王二的嘴,训斥道,“莫说不吉利的话。”
王二也不知道何处犯了大人的忌讳,只好打眼看向柳湘莲。后者倒是了解陈恒的性情,又觉得不算大事,只乐呵呵看个热闹。又把身子凑到陈恒身边,连声道:“大人,要不今夜让我来守城吧。”
见柳湘莲主动请战,陈恒忍不住问道:“你也读过兵书?”
柳湘莲赶忙摇头。
“你也知道守城的紧要?”
柳湘莲连头都不敢摇了,只发出傻笑声。
见此,陈恒颇为无奈的翻翻白眼,强忍住吐槽的心思。
这三人正聊得开心,大堂的后头探出一个脑袋,甚是害怕的张望着他们,许久后,才道:“咱们守住了?他们没打进来?”
陈恒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之前躲在地窖里的宝玉。见他自己从地里钻出来,陈恒忙对其招手道:“宝玉,过来坐。”
“诶。”
也不知何故,今时今日的宝玉甚是听话,快步来到陈恒身边,主动站在一旁拱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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