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烤李祐时,朱桢并不在宫里,他跟着俩舅舅去了中都城外,一处巨大的马场。
马场最大一片马圈中,马匹都被转移到别处,腾出地方来塞了上千头公牛。
上千头公牛把个偌大的马圈塞得满满当当,牛粪也满满当当。
朱桢一靠近,就被牛粪味熏得打了个大喷嚏,他赶紧捂住鼻子。真尼玛臭啊……
不过他还是睁大眼睛,试图从这一千头牛中,找出自己那头来。
没错,这一千头牛,是他外公一家给他的礼物——囊括了他两百五十里乞讨路线,沿途各县的所有公水牛……
……
却说那日护堤成功后,朱桢便拜托外公帮自己找回平天大圣。
楚王殿下对这头陪着他走过最艰苦的日子的大水牛,是充满真挚感情的。
在他心里,平天大圣跟汪妈差不多的分量。得趁着它被做成炖牛肉、卤牛肉、酱牛肉、烤牛肉、拌牛脸之前……赶紧找回来呀!
朱桢忽然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没吃过牛肉呢……不禁使劲咽了下口水。
外公却不解问道:“平天大圣是何方神圣?”
他便告诉外公。“嗯,那是本王养的一头大水牛。”
“好……好霸气的名字。”外公听了,万分羡慕,心说可比我这胡大棒槌威风多了。
当年要是把这绰号给老夫,肯定能闯出更大的名头,捣鼓出更大的势力。那样说不定就把朱重八那小子抓回山寨,让他给三娘当倒插门了……
‘十几年没见三娘了,想闺女,呜呜……’
朱桢没想到,自家大水牛的名字,居然引起外公那么多感慨。他还以为熬了一宿,老头站着也犯困呢……
“外公醒醒。”楚王只好唤道。
“哦哦,外公没睡着,外公在想咋帮恁怎么找牛。”胡太公回过神来,忙问道:“对了殿下,恁这个牛,有什么特征啊?”
“青色,好大只,凶巴巴,在盱眙县城西王家庙被几个流氓抢走了。”朱桢便道。
“殿下,恁得说得再细点儿,不然咋找啊?”外公追问道:“比方说,公的母的?”
“呃,公的……吧……”朱桢挠挠头,不是很确定。毕竟他也不是盯裆猫,不会有事儿没事儿往那儿瞅……
“几岁了?”
“那谁知道,它又不会说话,反正今年春天开始养的时候,它就老大只了。”
“好吧……那它有什么特征?比如哪里有片不一样的颜色?”
“本王的牛,没有一根杂毛!”朱桢得意道。王者之牛,岂有杂色乎?
“那角呢?是迎风角、顺风角,还是扁担角……”
“还有这么多说道?”朱桢两眼发直道:“反正顶人挺好用的。”
“明白了,就是殿下记不清自己的牛长啥样了。”胡太公便换个角度问道:
“那流氓长啥样,恁总有印象吧?”
朱桢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俺是夜里被抢的……”
“没事没事,咱们有办法的。”胡太公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还是爱屋及乌,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外孙格外宠溺。
要是换成他自己的孙子,这么一问三不知,早就大嘴巴子招呼上去了。
“放心,外公一定给你找到!无非就是多费点功夫嘛!”胡太公最后保证道。
……
于是几天过后,两个舅舅给他带来了这上千头牛……
看着眼前的牛群,朱桢眼都花了,愁眉苦脸道:“这可咋找啊?”
“殿下别急,牛通人性,咱们一头一头认下去,总能对上眼儿。”说话的是他大舅胡泉。胡泉四十出头的年纪,身高八尺,肩宽腰阔,粗眉大眼国字脸。
他的眉毛不仅粗,而且还很长,跟长眉罗汉似的。这对又粗又长的眉毛,直接让相貌堂堂的大舅,看上去很是滑稽。
大舅吩咐家丁道:“挨个牵过来给殿下认。”
“费那些事儿干什么?反正全都买下来了,殿下都留下就是!”二舅胡帛瓮声瓮气道,他三十多岁,身材敦实,脑袋大脖子粗,声音粗眉毛也粗……
最别致的是,二舅穿着小褂敞着怀,露出密而长的护心毛。二舅还别出心裁的给护心毛梳了个小麻花辫儿,绑上了根红绳。
朱桢一见面,便被二舅这别致的小辫儿吸引到了。
二舅告诉他,因为自己是本命年……
“二叔别瞎说,恁要让殿下开养牛场吗?”这回说话的是个年轻人,相貌与胡泉相仿,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腿长、风华正茂,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要不是也生了一双滑稽的粗眉,甚至可以跟李景隆比一比颜值。
他是胡泉的长子,也是朱桢的大表哥胡显。爷仨都在汤和麾下当差,胡泉是长淮卫指挥使,胡帛是宿州卫指挥使,胡显跟着二叔,现在是宿州卫的百户。
今天胡泉胡帛奉老爷子之命,来给朱桢送牛,胡显也跟来见见表弟了。
……
据说友谊的起点往往来自于彼此间的共同点。
朱桢也很快跟同款眉毛的三个男人混熟了。他一边一头一头的辨认,一边苦恼道:“外公也真是的,就拜托他找一头牛,他却弄来一千头。”
“哎,殿下,你外公也没办法啊。”大舅解释道:“虽说你是在盱眙王家庙一带被抢的牛,可牛是受官府保护的畜力。一般人可不敢在家门口动手。就是偷了牛,也会去远处销赃的。”
“没错,我们当年想吃牛肉了,都得去别的县作案。”二舅捋着自己胸前的小辫儿,大大咧咧道。
“咳咳。”胡泉咳嗽两声,瞪一眼兄弟,不让他在殿下面前乱讲。“那是给乱世逼的。都多少年不干了,还提作甚?”
“嘿嘿,跟咱外甥装个屁。”胡帛大咧咧的笑笑,不过还是乖乖闭了嘴。
“所以得尽量扩大寻找范围。你外公把盱眙、泗州、临淮三个县的青色水牛都给买下来了!”大舅豪气道:“殿下放心,这一千头里要是没有,咱们就把整个凤阳府的水牛都买下来,总能找得到!”
“那要是平天大圣被吃了咋办……”朱桢泪眼汪汪,他一直担心另一种可能。
“放心,不会的。”大舅忙安慰他道:“不说杀牛是重罪,没有屠户敢碰。单说牛多值钱啊,不是老死病死,谁舍得吃?”
“就是,一头牛能换一大堆猪羊鸡鸭呢,干嘛要吃牛啊,太不划算了。”二舅也没什么说服力的安慰道。
“但牛肉好吃啊……”朱桢说着忽然愣住了,他定定望着牛群中一头明显大一圈的大水牛,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那大水牛也泪眼汪汪望着他,哞哞叫着挣脱了家丁,朝着朱桢撒蹄就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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