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晚来一雪无

“你们都看我做啥。”

陈恒镇定自若的笑着,露出一口讨人厌的白牙。薛蝌的脸皮就薄了些,也就是现在手头找不到扇子,他动了两下手,才咳嗽一声,替自家妹妹解释道。

“想来是我早上出门,跟妹妹说过中午会跟恒弟一起吃饭。”

“咦!”众人发出鄙夷质疑的声调,好在还有宝琴准备的午饭,堪堪能堵住大家的嘴。

大家找来两张桌子拼好,将食盒内的饭菜一一拿出。具体的菜样,倒不必多说。光是他们吃的热火朝天的模样,就引来不少同窗的注意。

有好奇者,过来打听一二。知道是薛家妹妹单独准备的东西后,也就没了蹭饭加筷的念头。

这本是件小事,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到了梅晟嘉耳中,就成了薛家妹妹亲手做了一桌子菜,给薛蝌和他那一屋子同窗食用。

凭什么?

这是为什么啊?

薛家妹妹,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一片赤诚心意?

瞧着远处江元白正跟陈恒抢食,梅晟嘉气的几乎抓狂。这些连名字都不配他记住的人,怎么可以吃薛家妹妹做的菜。

真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明月执意照沟渠。

……

……

办完事的春雁,略显欢快的跑回家。就看到自家小姐,正站在走廊的某处,若有所思的看着庭院中的景物。

冬季能有什么好看的呢?春雁好奇的看向庭院。

远处,既无雪来也无梅。

“小姐,小姐。”

春雁朝着远处摇手轻喊。身披白色绣花斗篷的宝琴这才回过神,只在转头的刹那,脸上一闪而过的忧愁,倒叫眼尖心细的丫鬟瞧个分明。

春雁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小姐身边。见惯了宝琴风轻云淡的模样,突然注意到这样的神色,不免让她心中一揪。

“小姐,东西都送到了。”不自觉老实下来的春雁,连声音都放轻许多。

宝琴却以为她是在城外见着什么不好的情况,有些担心道:“哥哥他们怎么样?可是外面情况不好?”

春雁眨眨眼,她比宝琴还要大上一些,只回道:“小姐,奴婢没有细瞧多久,就看了少爷一眼,我瞧着还不错。”

她又将外面看到的情况,全都述说给宝琴听。后者不住点头的同时,心中的担忧才算稍稍放下。

“那你刚刚慌张什么。”宝琴不禁有些奇怪。

瞧着自家小姐重新明媚起来的笑容,春雁也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眼花、多心。

“小姐,你一直等在这里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景色太好看,就让我把时间忘了。”宝琴不好意思的笑笑。

春雁却注意到小姐冻红的双手,她快步上前,接过宝琴掌心的手炉,用手背一试温度,感觉到一丝刺骨的冰冷。

“都怨我。”春雁双眼一红,她负责的就是宝琴的饮食起居,“奴婢要是再细心些,离开前给小姐换个手炉,也不会让小姐冻着手了。”

“这话说的,明明是我自己忘记了。”宝琴这才注意到双手的情况,她伸手拉了拉斗篷,遮住明黄色的衣衫,“走,跟我回屋。”

春雁沮丧的点点头,跟在小姐的身后,一路来到闺房。

房间的摆设,并未有什么变化。桌椅、书架、梳妆镜,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只在角落处,挂着一副宝琴自己的画作。

她这些年,受薛蝌影响,也在画技上有所沉淀。

这副月鹤双清图技艺虽说不上精湛绝伦,可唯独那只展翅的白鹤,身上闲然自适的神韵,被她精准的描绘出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画纸留白处所题的诗。

“月色如霜独影人,香草芝兰气芳尘。人生自是长如此,黄鹤楼前落松花。”

薛蝌觉得这首诗不好,明明画中的主体只有一轮明月跟白鹤,且这白鹤神韵悠闲,题诗总应该写的更大气些。

薛宝琴哪里肯理会哥哥的想法,当场就想把他撵出自己的房间。

“妹妹,好妹妹,你别急。且让哥哥给你这画取个名字吧。”薛蝌当时扒着门,准备在妹妹面前好好挽尊一会。

“名字我也想好了。”

“啊?你准备给它叫什么名字。”

“就叫晚来一雪无。”薛宝琴不好意思笑笑。

薛蝌的表情很是古怪,摇头感叹,“这画里,一点雪都没有。取这个怎么好,这不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鹤嘛。”徐师在画道上,除了精湛的记忆,也教会他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是因为来晚了嘛。所以雪才不见了。”

“我看啊,还是叫月鹤双清图,更贴切些。”薛蝌还在自说自话。

“雁儿,把我哥撵出去。”

“是,小姐。”

换过手炉的春雁,快步来到宝琴身边。见到宝琴对着自己的画沉思,她也想起当日少爷的窘态,忍不住笑道:“说起来,有次小姐不在,少爷还想偷溜进来,在画上题字呢。”

宝琴接过手炉,笑着点点头,“还得把他看紧些,免得又打些鬼主意。”

“就是就是,月鹤双清图,哪里有晚来一雪无雅致。”春雁是个俗人,只要自家小姐说的,那都是对的。

两人又说过一阵话,见自家小姐要坐下看《徐霞客游记》,她便将宝琴的斗篷接去,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得给小姐端些热茶跟点心来。春雁想到此事,就要迈步跨门出去。

“小姐。”春雁半只脚都踩出去了,身体突然停在门栏上。

“怎么了?”宝琴从书中抬起头,发上的步摇微微晃动,她看到了自家丫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我想起来,陈家少爷有话传给你。”春雁小心留意着小姐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刚刚才想起这件小事一般。

“哦?是这样啊。”薛宝琴看似随意的点点头,又把视线低下,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道,“陈家哥哥说了什么。”

“他说,谢谢薛家妹妹的好意,最近天气冷,你也要注意防寒保暖。”春雁真是古灵精怪,竟然一字不差的重复,连语气也模仿的惟妙惟肖。

“作怪。”薛宝琴嗔怪一句,随意的挥手赶人,“快去端茶吧。”

“好嘞。”春雁见瞧不出端倪,只好转身离去。

见到贴身丫鬟离去,薛宝琴这才垂下微微颤抖的手,长出一口气道:“这丫头,竟然还想诈我。”

……

……

老陈家的人真是急得上火,眼见着要中午了,怎么陈恒这小子还不知道回家?

家里的大人各有事情要忙,最后是陈信达主动请缨,接了寻找二哥的事情。

也不知这人是费了多少功夫,竟叫他一路找到城外的粥铺来。

“二哥。”

陈恒看到信达时,自己都给吓一跳。将他拉进粥铺,几番交流之后才知道家人的担忧。

事急从权,陈恒只好托信达回去解释几句。

“二哥只管忙自己的事情。”陈信达频频点头,“我回去跟婶娘说一声,就过来陪你一起。”

说完,也不等陈恒拒绝,他已经返身朝着城内跑去。

江元白跟钱大有对这个陌生人有些好奇,凑上来笑问:“陈少爷,这是你们家给你找的书童小厮吗?”

“去你的。”陈恒笑骂一句,“他是我表弟。”

“得嘞,既然是你弟弟,那也是我们的弟弟。”众人笑闹一阵,等到陈信达再回来时,也不再好奇多问。

说来陈信达也有意思,他跟在陈恒身边寸步不离,却连一句话都不说,只默默帮着自家二哥一起做事。其他同窗见到,还真以为他是陈恒的书童,没少开陈恒的玩笑。

到了下午,裴怀贞也收拾好东西过来。大家见山长大包小包提着,不免有些奇怪。

“山长,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啥?”

“我的学生们,都要做个当仁不让的君子。难道我这个夫子,要躲在房间里裹着被子取暖吗?”说完,裴怀贞懒得听学生们的劝诫,直接挥手示意他们各忙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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