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见面(上)

林黛玉最近有些苦恼,贾氏虽然不再禁着她出门,可又额外派了几个人跟着自己。

她开始也没太放在心上,还为多了几个人帮忙而高兴。

可过了几日,等到书院的文书一类的工作干完,林黛玉就瞧出这些下人的端倪来了。

谢氏一吩咐什么事情,她们就抢在黛玉前头去办。

动作那叫麻利的,真是恨不得把自家小姐当成个瓷娃娃供起来。

林黛玉多聪明的人啊,才看过一两次,就弄明白她娘的心思。

可这种事,又不好强着要求下人们不许做。要真这么干,反倒会让她们在母亲那边为难。

只是这可怎么办才好,林黛玉心中实在苦闷,又是负气写了两封信,准备好好跟兄长诉诉苦。

可她等了几天,也没等到陈恒的回信。

这事说来也是好笑,信明明是黛玉自己写的,也是亲手交给陈青。

可陈恒这几日都还住在城外,压根没时间回家。

这黛玉呢,又跟陈青说:不用刻意跟兄长说,只等他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再给他看就好。

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事情。

信是你一封封写的,怎么又不叫人不用急着看呢。

饶是陈青这个长姐,也猜不透林黛玉的心思。

你说她不急吧,她明明信是一封接一封。你说她急吧,她又说等弟弟有空再说。

又一次从可怜巴巴的黛玉手中拿过信,陈青心中也是想明白了,这样下去不是事儿,今晚就得想办法把弟弟喊回来。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是陈青,陈启最近也是心忧的很。他的宝贝女儿一天天的往书院钻,说是过去给流民帮忙,可女儿心里打什么主意,他个当爹的还能不明白?

今日中午回家吃饭,陈启终于是憋不住,把顾氏喊到屋里,好好把那林家小厮的事说上一说。

“不能吧。”顾氏还有点不相信,别的孩子不好说,她这个大女儿,可是向来懂事稳重,从小到大都没叫她操心过,“你是不是看岔了?”

“我这怎么可能看错。”陈启摊开手,忧心忡忡道,“她们那日恨不得两个人都贴在一起,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她们不像是第一次碰面的样子。”

“我说呢,那个小子怎么见到我就一直低着头,原来是做贼心虚。”

见到陈启言辞凿凿,顾氏也是将信将疑,犹豫半天还是道:“不要急,我们先把恒儿喊回来。他们姐弟俩感情好,看看恒儿是否知道什么。

要真是看中如意了,我们再打听打听对方的人品。小厮也没什么,只要不是家生子,回头想个法子辞出府来,能在外头过日子就成。”

在大雍朝,一般大户人家的下人,分为家生子和普通下人两种。前者是个通称,多是指世代为奴,或是因为家人犯事,或是逃难逃荒沦落至贱籍。

但不用怎么说,落到这个境地,大多只有认命的功夫。一生都得为主人家服务,娶得老婆生的孩子,也是如此。当然主人家也会为其养老送终,鲜少有把年老的家生子赶出去的道理。

后者相对好一些,可以把服侍人当成一份工作,签的契约也是要到衙门报备,勉强还能算作良民,只是这种人到了年纪,主人家一般会给些养老钱,然后礼送出府。

而在待遇上,后者也是不如前者的。个中利弊,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过倒是有不少小门小户的人家,特别钟爱这种大户人家里告老的下人。常把他们请到自己家,一来科普下大户人家的时尚风气,二来给自家儿女长长见识、立立规矩。

老陈家才几个钱啊,哪里有挑这挑那的权力,顾氏想的到开,“男人的人品才是一等一的要紧,只要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其他都不重要。”

陈启听完也是点头,不过他又道:“要万一是林家的家生子,那我是绝对不允许把女儿嫁过去服侍人的。她若是不肯,就趁早给她挑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成婚。”

“这是自然,爹生娘养的孩子,怎么能沦落到伺候人的境地。”顾氏自然一万个同意。

夫妻俩一商议完,陈启离家前就托陈淮津转告,让陈恒晚上务必回家一趟。

……

……

今日,城外的营地事情已经不多。那些成年的男丁,都在府衙差役的带领下奔赴城西开荒。剩下的家属都好照顾,陈恒回家前额外叮嘱江元白等人,晚上多增加些训练次数。

男人们都出去建设扬州了,总得把别人的妻儿老小照顾好吧。

“恒弟,你放心吧。”

“学兄安心回家洗个澡,有我们在保准不会出事。”

“就是,就是。你身上的衣服都臭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个觉,明日赶早来。”

陈恒也懒得搭理这些调侃,只笑着跟二叔、信达一起回家。

一见到家门,他就觉得家中气氛有些不对劲。

长姐一直给他使眼色,怎么他爹娘也跟着胡闹?

他们两方人闹别扭了?

陈恒心中的困惑先不提。晚饭一吃过,陈启和顾氏还没说话,陈青已经一步拉着弟弟跑出去。

陈启一看到,就不住的给顾氏使眼色:你看,你看,瞧出女儿的小动作没?我没说错吧。

到现在,顾氏不信也得信了,心中暗道:不行,得把这俩姐弟抓过来好好问问。

父母的担心先放下不说,陈青拉着陈恒一路来到弟弟房间,见到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的信达,陈青忍不住笑道:“你们俩倒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信达也是一拍脑门,苦笑道:“大姐见谅,弟弟这几日跟着二哥,跟习惯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今日已经回家。”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开,陈青哪里能看的下这个,赶忙把他拉回来,笑道:“好弟弟,他是我弟弟,你难道就不是我弟弟了吗?姐姐跟你说着玩的。”

陈恒在一旁开了个玩笑:“几日不见,姐姐的文采倒是上了一等。”

“谁说不是呢,这一天天得,都跟天上的仙女打交道,叫人想不聪明些,也是不能够了。”陈青说的如此意味深长,到叫陈恒听的迷糊。

此时,信达已在一旁点起油灯,又端着它来到书桌上,自己悄声一退,就站到陈恒身后,当起个黑面菩萨起来。

陈青看着想笑,只拿手点了点两个弟弟,又借着照射来的火光,端详下陈恒的变化。这一看,她也忍不住称奇道:“弟弟,你怎么变好看了?”

这说的是什么怪话,陈恒习惯性皱皱眉。他们姐弟俩才多久没见,能有什么变化。全当是大姐说话哄自己开心,他也没当真细想,直接问道:“姐姐这么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陈青又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陈恒身上的变化,说来也简单。他内里本就是个成年人,气质本就比同龄人稳重些。

这段时间,在城外管着几万人的吃喝拉撒,事无巨细都要调度、安排,身旁又跟着几百号人听命,那份稳重的气质就如沉淀的老酒,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好在陈恒身上邋遢的很,陈青看过几眼,也没太放在心上。她三言两语把黛玉的事情一说,又从怀中拿出对方写的信。

陈恒还挺意外,没想到林妹妹竟然会去书院帮忙。他把信接过一看,纸上的一句句唠叨,一点点的怨气,恍惚间让陈恒看到对方的娇俏模样。

说起来,好像是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陈恒捏着下巴想到。

“你愣着干嘛,怎么不写回信啊。”陈青伸手,推了自家弟弟一下。

陈恒晒笑一声,“没事,我明天去书院一趟,到时候姐姐把她喊出来就是,我跟她在门口说上几句。”

这样啊,也行。陈青很是欣慰的点头,一件事已经处理完,她又拿出第二件潜藏许久的事情。

“那个穿着你衣服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啊?”

突然听到此话,陈恒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觉得姐姐不可理喻起来,谁家好好的姑娘,能穿他的衣服啊。

“是甄姑娘。”信达赶忙俯身,贴在二哥身后悄声提醒。

“哦哦哦。”陈恒恍然大悟,大笑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小子刚刚是不是想使脸色给我看?”

“没有没有,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这事说来也不复杂,又有信达在旁作保,陈恒一说完,陈青就明白过来,道了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是个苦命人。”

“我说,这几日看她,怎么遇人遇事都呆呆地,可又让觉得真诚的很。真是可怜可叹。”

陈恒也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十几年的幽闭,倒把好好一个姑娘弄成天然呆,只希望她的福气能在后头。

……

……

“山长,请允许我请辞一段时间。”

贾雨村这是第二次来拜访裴怀贞了,他这几日也是苦啊。书院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妇孺之辈,他跟几位夫子都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迂腐。”裴怀贞放下手中的毛笔,“连这点坦**心思都没有,你圣贤书都白读了?”

你厉害,这几天也没见你怎么出门啊。贾雨村明面上当然不敢说这话,再说他年龄还没到四十,裴怀贞都六十多了,两者之间也没可比性。

裴怀贞从自己的墨宝上抬起头,见到贾雨村连包袱都收拾好,也是大笑道:“你这是要学那个古人,连夜出逃吗?”

“山长,瓜田李下啊。”贾雨村粗着声音答道。

实话实说,贾雨村是得有这份担心的。他本就是个中年帅哥,又是进士的功名,家小还不在身边。说句难听的,把他丢到寡妇堆里,真说不好谁是狼来谁是肉。

“无妨无妨,有什么事情出来,我替你兜着。醉翁之事,断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裴怀贞大笑着安抚。

他口中的醉翁自然是欧阳修,这事还是要往北宋年间说,当时的欧阳修年过半百,偏偏家中有个守寡多年的儿媳,他的政敌就诬告欧阳修跟儿媳不轨。

弄得欧阳修又是辞官,又是把儿媳赶紧改嫁。

不过此事肯定不是真的,只是有些闲散人士喜欢拿它来当个花边新闻传诵,倒让不知道情况的后人信以为真。

“我准备明日就在院里开设学堂,书院里有这么多孩子,正好也能让你们派上用场。”

“这?”见山长想一出是一出,贾雨村也有些迟疑,“他们也就待一个多月,过完年就要下到县里,有这必要吗?”

“有,当然有。”裴怀贞大声道,“莫说是一个月,就算是十天,三天,只要能教人读书,我们就应该去做。”

“是。”

贾雨村只好点头,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如今的世道,还是尊师重道。要守着教书的名分,哪怕把夫子丢进女堆中,只要没做出什么错事来,世人也不会诬陷他。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要是这点便利都没有,夫子还谈何教书育人?

……

……

翌日。

收拾干净的陈恒打着哈气来到书院,他昨日是真没睡好。姐姐走后,爹娘就拉着他打听些哭笑不得的事情。

折腾到半夜才打消二老的疑虑,今早又赶到城外忙活一早上。

如今吃过中饭,才得了空带着信达来到书院处。

天光明媚,陈恒的打扮倒是寻常,照例一身青衫,只在外头穿了件宝琴妹妹挑的大氅。

没办法,谁叫他的披风给别人穿走了呢。

那可是新衣服,顾氏虽说不上埋怨,但唠叨几句儿子不会持家,肯定也是少不了。

“陈郎?是陈小郎吗?”

陈恒人才刚刚站定,从书园门口出来的老妇人,就一脸惊奇的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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