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凶狠

九月初三,是个寻常的一天。连天气也是如此普普通通。昨夜微微下过一阵雨,今早起来又是一个晴天。天气微凉中带着升起的热气,绝对是个做什么都合适的舒坦日子。

乐仪书院的右厢房里,不少秀才公也是这样认为。今日才来了一半的人,不少秀才直接跟夫子告了假,就寻上三、俩好友出门游玩赏菊。

偌大的学堂内,稀稀落落的坐着二十多位秀才公。大家多是在默默读书,授课的夫子们早上来过一趟,布置了些许课业,就匆匆离去,直接丢下秀才们不管。

这是常有之事,无需在意。突然玩心大起的江元白,抱着书籍怂恿好友们去外头赏景读书。陈恒等人也没反对,出去透透气总是好的。

何况他们凑一起时,总是习惯说些话。坐在学堂内闲聊,不免会影响到他人。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去僻静处读书,反而更惬意些。

四人寻了个薛蝌平日作画的地方,将木凳往草地上一放,又在搬来的茶几上摆上茶具,就躲在树荫下看书、喝茶、闲聊。

闲聊的话题,无非都是从家长里短开始。昨天是大姐跟大姐夫回门的日子,陈恒特意请了一天假在家作陪。江元白最好打听,今日碰见好友,不免问起胡祥恒昨日的情况。

回门的女婿乐子多,不论是拘谨还是紧张,总是要闹一些不大不小的洋相的。开始步入青春期的少年,也有到处吃瓜的闲心。江元白正听的起劲,却被薛蝌一句‘你以后也会有这一天’打破喜意,他跟钱大有立马露出唏嘘的神态。

陈恒不免哈哈大笑,见他笑得如此猖狂,江元白也是无可奈何。谁叫恒弟年纪比他小呢。几人说笑一番,又跟薛蝌打听起四州府报业碰头的事情。

说到这个,薛蝌就有一番苦水,他拿过钱大有泡的茶,不住摇头的同时,将会上的一些见闻拿出来说道。

江元白默默听完,才惊疑道:“这么说,江南报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争一争这会首?”

也许是因为景安文社的关系,也许是因为自己有负责文社跟报纸的对接。江元白自动把自己的视角带入到《景安日报》,很为自家的不公待遇鸣不平。

“嗯。”薛蝌点点头,又给其他两人解释道,“苏、杭两地的报业,曾多受我们的帮助。心中是偏向我们的。不过江南报背后,还有金陵报的影子。这两者合到一处,声势也不小。”

说到这里,薛蝌叹了口气,“而且金陵报的人这次来扬,金陵知府还派了二十个官兵护送。你是没看到,一群人坐下谈事,他们这些人在旁直勾勾看着。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要给江南报镇场面的,谁还愿出来多说话。”

江元白默默听完,这时才感慨道:“真是呜呼哀哉,他们这样做,也不怕群情激奋吗?硬要大家口服心不服,就是得到个会首,也服不了众啊。”

钱大有也做点头状,只是又把目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陈恒。他用手肘推了推沉思的陈恒,“恒弟,你在想什么?”

“我看,他们想要的未必是会首。”陈恒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份今早刚刚售卖的《江南报》,将它递给几位好友,“你们先看看上面的内容。”

薛蝌最是紧张好奇,第一时间拿过报纸。一旁的江元白、钱大有只好凑头过来。三人的目光落在头版上,只见上面写着“后继乏力!秋浦街是好大喜功?还是为民做主?”

他们继续往下看,只见这位叫西方的撰稿人在上面,将秋浦街很是严厉的批评一顿。言辞中无非是流民做的东西卖不出去,扬州的大户不买账。府衙又要一直拿库银填补窟窿。此举就是抱薪救火,纯属自讨苦吃。

这个不出名的文人还在纸上预言,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府衙必然拿不出钱继续支撑秋浦街,届时数万劳工何去何从,才是扬州最大的危局。

内容说的有真有假,但是以偏概全,刻意煽动恐慌情绪的用心,肯定是少不了的。薛蝌是这样想的,他知道府衙做这些事的苦心,也知道边关可能已经开战。

可写文的人,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将这些事恶意隐下不谈。只在物价和秋浦街的东西上做文章,叫人想骂也无处骂。

“恒弟的意思呢?”江元白问起好友的想法。

陈恒到如今也想明白一些对方的手段,他拿起几个空着的茶杯,在茶几上摆起龙门阵。“你们看,做局的人,先是将四地报纸的东家,都拢在一处。少了这些人在铺内拍板,纵然有人想出来说句公道话,一时也顾不上秋浦街的事。”

“可这次聚会,谈论的是会首之位。大家即使是不想来,也不得不来。无论自家能不能胜出,给新会首做些顺水人情,也方便以后论关系。”

“这一招是为了把水搅浑,跟江南报突然改成三天一发一样。都是为了短时间内,掌控住各地的话语权。”陈恒又举起一个茶杯放在桌上,“扰乱景安日报,我想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不论是拉拢王家,还是将薛家的注意力拴在会首这事上。”陈恒拿起茶,倒在杯中,直到茶水溢满茶杯,“都是让薛家没功夫入局,去搅合他们的好事。”

见如此简简单单的寻常事,内部还有这样的权衡博弈。江元白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道:“咱们景安日报值得吗?”

“值得。不论是为了短时间的独家话语权,还是景安日报的影响力。”

陈恒沉着脸点头,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报纸,扬州人对景安日报还是很有感情的。尤其报铺还有元和先生这块招牌,又是五天一发,售价还便宜。

略施小计就能钳制住景安日报,不论拉拢王家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要是王家同意,那他们就完成从江南报跳到景安日报的过渡,还能甩掉江南报的巨大投入。

只要规定好一个完成交换的日期,等到诸事成为定局,对这些人来说都是大赚特赚。若是王家最后不同意,这些手段也足够薛、王两家头疼,一时看不清他们的本意。

薛蝌心中一惊,他就奇怪最近怎么突然有人冒头,针对他们薛家。也终于明白他爹,最近为何寝食难安,又非要见一见陈恒。

“所以我爹那日找你?”

“他们这么做,到底图谋什么?”江元白也是开问。

这两人问题倒是可以理解到一处,陈恒拿起茶壶的手柄摇了摇,笑道:“他们想自己做倒茶的人。”

这话说的玄乎,钱大有却想明白了,他才吐出‘知府’两个字,自己就已经吓得捂住嘴。

胆大的江元白因为这句未完的话,也是哆嗦一下身子。有些事,他以为离得那么远,只能在话本中看到。现在让恒弟这样一说,才发现身边实实在在就在发生,且自己离它如此近。

所以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里的利,又岂止是一个财呢?权不也是一种利?甚至它的**力,还要更高一些。

陈恒感慨般的叹口气,扬州百姓无意中,人人入局、人人为棋子。这就是名为‘权利’的大网,它的可怕之处。

“那……”薛蝌张张嘴,他还在等着陈恒回答自己的问题。

“伯父其实想问的也是这个。”陈恒晃了晃茶壶,才放下继续道,“我说胡家没事,就是茶壶没事。”

其实陈恒到现在也没机会跟林伯父见上一面。他只知道对方在院试之前,给家里送过年糕,来安抚自己。

陈恒并不清楚林伯父的反制手段,可他必须得替林伯父稳住薛家,更不能让薛家如此急切的入场。

他有这个举动和底气,不仅仅是因为他跟林家的私交,更因为他手中拿着一张最大的牌。

陈恒知道,也记得。原书中四王八公的倒台,太上皇的驾鹤西去,以及陛下这系的大获全胜。

事到如今,从书院的牌匾到前任韦知府升任礼部左侍郎,陈恒要还看不出林伯父背后站着的人是皇上,陈恒也枉为两世人。

只是到现在,都是对方在落子。林伯父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过分。

伯父,你到底在等什么呢?

……

……

李卞今日又在黄府设宴待客,来参加的宾客比上次还要多些。不仅仅是先前几家盐商,还有家里从事金器的商家,也有冯朱这样少见的盐商客人,更有江南报、金陵报的诸位东家,以及一些书生陪客,场面真是热闹的很。

不过这里面,要说最奇怪的,不是难得露面的老狐狸冯朱。而是被特意安排,坐在李卞身边位置的那名官兵。这位伍头姓马名银,年岁更是不大,看上去才十八、九岁左右。

按说这样的少年,不应该坐在众人的上头。可惜马银的官位虽然低微,架不住他有个担任金陵卫指挥使的爹。

李卞很是器重这位小兄弟,言辞上多有笼络、关心。他这头过江龙,要真想擒下林如海这条地头蛇。手中少不得能用强的自己人。真要全靠阴谋手段,林如海回头斗不过自己,直接掀棋桌,他找谁说理去啊。

陈恒说的东西,对了他大半心思。可唯独少算了一样,金陵的兵,正是借着护送之名,才有了进入扬州的理由。

一旦林如海选择掀桌,自己只要跟马银一起,就是贴了一张免死金牌在身上。

不论是借机退往金陵,还是引马指挥使前来救子,都能保住自己或是绝地翻盘。

真要到了坏处,只要有一条命在。到时候官司打到御前,有相爷出面,也是稳当得很。如此计谋频出,进退有路。李卞不信林如海能翻盘,他自己什么都算到了,什么都已经想到。林如海拿什么跟自己斗?

也是因为这份自信,他才敢让身边的师爷亲自提笔,写了这次江南报上的文章,矛头直指称病不出的林如海。算是正式拉开,这场斗争的第一幕。

而场内的这些人,大多也是看出这些苗头,才会赶到黄府拜见李卞。无论怎么看,眼下李卞的优势都足够大。生恐烧晚了香,让这位贵人看不上自己。在席上的众人,都是极尽讨好。

民不与官斗,商人的处境,也是差不多的。他们从来只能看到权利的余光,而握不住权柄。怪来怪去,都怪那姓吕的,开了个太坏的头。

那些常年唯冯朱马首是瞻的盐商,看着黄文东坐在上首得意,心中却有些不忿。有人凑到冯朱耳边,不甘道:“会首,你就让他这么得意着?我们进来后,他可是连句话都没跟我们说过。”

“就是,就是。让这样的人,爬上我们头顶。我们以后不都要看他黄文东的脸色过日子?”又有一个同伴在旁摇头,很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黄家的行事有多霸道,他们这些老熟人最清楚不过。平日大家也有商路上的争执,也多亏冯朱常常居中调停,才能稳住众人的情绪。

冯朱何尝不知?他看着宴席上的灯红酒绿,心情还算淡定。只端起酒杯,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诸位放心,有我在。必然能保大家无事,不负诸位信任所托。”

冯朱担任会首这么多年,说话还是管用的。见他这么信誓旦旦,其他盐商索性退回自己位置。他们今日的位置,在右侧的末端。这个位置非常尴尬,比在座的珠商位置都要低。

盐商里,唯有黄文东的位置最高。珠商们因为秋浦街的事情,正得李卞的欢心。比起这些人,冯朱等人的出场和位置安排,说李卞没有故意敲打的心思,那肯定是假的。

可冯朱也知道,等到宴席结束,李卞肯定会邀请自己。不然何必邀请自己来此一遭?总不能是让自己来当个见证者吧,冯朱没有喝酒的心思,留着精力准备最后的事宜。

他也是扬州的地头蛇,手中还握着黄文东的命门。自然不会害怕对方一朝得势,以后爬到自己头顶作威作福。

果然,宴席结束后。冯朱收到李卞的邀请,被留在黄府说是要论些旧情。冯朱跟李卞哪有什么旧情,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黄文东的陪同下,热情的坐到一处。

三人这次只喝茶,春风得意的李卞,泛泛的说着客套话。冯朱亦是照单全收,也回敬些应景的好话。

说来说去,无非是一个有意拉拢,一个有心送人情。唯独黄文东在旁患得患失,他知道李卞看重冯朱,也知道冯家在扬州的能量。光是冯家的财力,也是远胜自家一筹,期间不免说了几句酸话。

李卞却很乐意看到黄文东的举动,他跟冯朱两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不正说明自家胜券在握嘛。

李卞乐的看个热闹,冯朱却是恼了。他今日来,本就是有交投名状的意思,黄文东如此得势不饶人,冯朱这下卖人也卖的心安理得。

心中这样想着,冯朱轻咳一声,道:“大人,在下最近听到些事情,心中寝食难安,自觉一定要私下跟大人禀报一二。不然心中,实在愧疚不过。”

“哦?!”李卞很感兴趣,他最缺的就是能打听消息的耳目,当即喜道,“冯员外竟然有这事情,何不早早说来。我们前头在宴上也好多喝几杯,险些就要跟冯员外错过。”

你若是不把我留下,自然也听不到这个消息。冯朱心中轻哼一声,嘴上却露出一贯的和善笑容。

李卞见他没有继续开口说话,马上猜到对方的意思。他看了看一旁好奇又紧张的黄文东,“黄兄,且暂借贵宝地,可好?”

别看李卞说的如此客气,黄文东正依附于他,岂能拒绝。既然听出逐客之意,他这个主人家也只好面露不甘的站起身,尴尬的笑道:“大人,我去后厨看看下人们准备的吃食。”

黄文东走的很是气愤,即为李卞的不尊重,也为冯朱没多瞧自己一眼。他猜到,冯朱要说的肯定是自家的事情。

难不成,是冯朱知道自己派人去毒死徐麻子?不可能,那个下毒的狱卒,一家老小都在自己的庄里关着。他就是活着,也不敢出卖自己!!

心事重重的黄文东关上门,刻意踩出离去的脚步声,借此告诉屋里的人,自己不会偷听。他黄文东,自然不需要偷听的手段。他的府中,也养着许多办事的能人呢。

待他走后,李卞端起茶杯,笑吟吟的看向冯朱,“现在可以说了吧,冯员外。”

“自然。”冯朱拱拱手,感谢李卞的通情达理,“大人可知,就上月,黄贤弟曾买通府衙狱卒,下毒毒死了几名囚犯。”

这是件大事,冯朱自然不需要用上什么‘大人大祸临头’的句子。果然,喝茶的李卞一听,立马发出剧烈的咳嗽,明显是给呛了个正着。

“此话当真?!”李卞大惊失色,心中先是一凉,又是一惊,然后就是怒气狂涌。

见到冯朱默声点头,李卞愤愤拍桌。他就担心这些盐商手脚不干净。之前,就问过他们有没有把柄落在林如海手中,一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

结果背地里做下这种事,真是该杀千刀的蠢货。李卞压下赤红的脸色,追问道:“那名狱卒呢?”

“囚犯死了,狱卒也吞毒而死。”冯朱冷淡着声调,见李卞的神色稍稍放松,他又补充道:“不过我在府衙处有眼线,我听那人说,林知府已经将此人救回来,又恐人前来谋害他,已经将狱卒关押到别处。”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李卞原本放松的心情,还想说一下黄文东做事干净。现在又紧张起来,几乎要将主人家喊来重重责骂。

他这几日,次次在黄府会客。若是林如海最后从狱卒口中得到消息,把这官司往自己头上一扣,那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真是裤裆沾了黄东西,不是屎也是屎了。

李卞又惊又慌的神色,被冯朱看在眼里。后者心中也是得意,黄文东为李卞前后谋划,最后还不是为他们冯家做嫁衣裳?

只要把黄文东踢出去,冯家自然能拿出更优厚的条件给李卞。不怕对方不心动,不怕对方不重用。

“冯兄,这个消息可靠吗?”李卞还有些不死心,他比冯朱看的深,也知道这个消息的可怕之处。

见李大人改了称呼,冯朱也是掏心掏肺道:“绝对可靠”他将黄文东跟徐麻子的勾当说个清楚明白,又补充道,“我的眼线,是林大人刚来扬州时,混作下人潜入府中,到如今已有数年,林大人绝无知晓的可能。”

“好,很好,冯兄。”李卞激动的站起身,走到冯朱身边,连连夸奖道:“在下替相爷办的事情,若有冯兄相助,必然如虎添翼,大事可成。”

他踱了数步,还是觉得急事需要急办,立马对冯朱道:“冯兄,在下府中还有要事。改日你我再聚。”

冯朱一抖衣袍,起身应允道:“正好,今日喝了些薄酒,我也是不胜酒力。不如改日,由小弟做东,在家中备好酒宴,再请大人到府一叙。”

他的年纪可比李卞大出许多呢,当面还能贱称为弟,实在是不得了。

“甚好,甚好。”李卞拱拱手,连等黄文东的功夫也没有,就急不可耐的走了。

正主都已经离去,冯朱自然不愿多待。等到黄文东回来,见屋内连个人影都没有,哪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当即气的摔起茶杯。

立马招来府中管事,盘问起最近城中的事情。

……

……

这李卞回到家中,也是气的睡不着,直接喊来师爷商量对策。这师爷是他多年的助力,对家中的事情也是门清,知道老爷最近收了黄文东不少银两和礼物。

听完黄文东做下这桩大案,师爷也是愁眉苦脸。此事可大可小,关键是看林如海想怎么做?

若是双方交情好,官官相护,黄文东使些银子,也就暗地里摆平此事。可偏偏两方人现在已经撕破脸,再想讨些情面也不可能。

“大人,要不……”师爷做了个手刀下落的手势,李卞看的眼睛一亮,可又有些犹豫道:“有这样做的必要吗?”

师爷一心为他考虑,直接问道:“大人,若是林知府擒下黄文东,他在狱中肆意攀咬,非说是大人指使,那我们的局面就被动了。”

李卞担心的就是这个,他收了黄文东的银子,正要硬说自己没有干系,打到相爷面前也能保下官职。只是落下一个贪字,以后必然是升迁无望,心中更是急奋。

至于黄文东一力担下所有的事情,不给自己的大局添麻烦。李卞更是不敢赌不敢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别人的一念之间,那是多愚蠢的事情。

李卞急得团团转,原先心中的得意早就不翼而飞。一会想想最坏的情况,一会又想着补救的手段。

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学政!他想要爬的更高,若不是为了官位,他的苦心谋划又是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吗?为了相爷大权独揽吗?

眼下林如海的败局已定,李卞知道扬州府衙库银肯定不足,又加上陛下要在江南等地筹备边军钱饷。只要再等等,最多再等一个月。弹劾林如海的奏折,就能如雪花般飞到御前。

自己离四品绯袍,也就一步之遥。岂能受黄文东所累,岂能止步于此。不想输的李卞最后把心一横,当即对师爷吩咐道:“去,叫马银来见我,就说我要送他一场富贵。”

“是,大人。”

师爷领命而去。

……

……

黄文东在家中等了两日,才等到眼线来报,说是那名下毒的狱卒被知府救活。他当场就打了好几个管事,又在大厅中砸东西。

“蠢货,都是蠢货。成天就知道在爷身上捞钱,抓个徐麻子抓不住。杀几个人,还能被府衙的人救回去。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蠢货!!”

看着堂下跪着的管事,黄文东抬脚又踹翻几个人,还是觉得不能平息怒气,才指着拼命喘气的大管事,道:“说,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大管事刚刚才被黄文东踹了一脚,此刻胸口正隐隐作痛。听到主人问话,也顾不得抚平胸口的疼痛,连忙喘气道:“老爷,都这样了。要不去找李大人直言相告?”

他们家如此急不可耐的向李卞投诚,无非就是觉得自家把柄落在林如海手中,想给自己找个靠山。这才甘为李卞的马前卒,不仅听命行事冲锋陷阵,还常常送其厚礼。

“他要真想帮爷,那夜就不会走了。”黄文东说的愤愤,咒骂着李卞这个白眼狼。这么多银子砸下去,事到临头,对方跑的到是干净。

可黄文东没想过,李卞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却不是李卞唯一的助力。此一时彼一时,李卞如今能用的人多,又有冯朱主动来投。黄文东比起冯朱来说,又多有不足。

“那……”大管事眼睛一转,恶狠狠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老爷,只要我们手脚干净,做的无人知晓。事后再去给李大人送礼请罪,请他关照一二,必然能让他回心转意。”

“蠢货,我能不知道吗?可也要知道那处地方啊!”黄文东红着眼睛,审视着之前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后者立马道:“老爷,小人已经打听到狱卒的住处。”

黄文东闻言大喜,这才长长舒一口气,拿手指着这位下人,“你还算有点用。若是办成此事,回来爷就升你为管事。”

“谢老爷,谢老爷。”下人立马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着黄文东的恩典。

其后,黄老爷又让下人说明打听的经过,见其对答详细,丝丝入扣,各处又无疑点,这才终于相信消息的准确。

既然知道对方的住处,剩下的自然是要招些靠谱的卖命人。黄文东手头多的是这样的人,只一夜之间,就收拢一批穷凶极恶之徒,又在府中藏好器械,就等着某个方便行事的雨夜。

……

……

这夜,辛耿在营帐中稍坐,曾数次护送辛素昭东奔西跑的李护卫,从城中带出一份书信给他。借着帐内的灯光,辛耿将信上的内容看个明白。

“大人。”李护卫见辛耿收好书信,立马抱拳听令。

辛耿却抬起绑着护臂的手,揉搓着下巴的胡须,思考片刻,下令道:“带一队人,跟我入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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