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瞧着应该是喜欢的。”容真真过去挨着她娘坐下,“不过这段时间还要你多费心,让她慢慢习惯咱们家的生活。”

潘二娘性情柔软,虽说这种性格在与外人相处时很吃亏,可这样的人也最能让人信任,谁能对一个温柔善良好说话的人起什么防心呢?

容真真一点都不担心她娘会和巧儿处不来。

她兴致勃勃道:“巧儿自己还念过一些书,等开学时说不定还能让她跳一级呢。”

妞子在旁边听了,忍不住开口道:“你快别操心这些了,眼看着要毕业了,也该把时间花在学业上面,这些琐事就交给我吧。”

“别着急,日后有得你忙活的。”容真真笑道,“你下班有空,要多操心她的衣食住行。还有学习上,你上过夜校,懂国文算术,这些能教多少教多少。等开学时,还要你送她去报名——娘不懂这些,我那时又不在家里,都要靠你来。”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尽管放心。”妞子一口应来下来,她很乐意为这个家出力,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得到的多,付出的少,她总觉得于心不安。

在众人的帮助下,巧儿在新家融入得很顺利——不,现在应该叫她小玉。

这名字是潘二娘起的,为了起这个名字,潘二娘琢磨了好几宿。

她文化不高,只能想出什么翠翠兰兰小娟这样的名字,可这些名字,在大街上叫一声,十个姑娘起码有八个回头。

后来潘二娘绞尽脑汁,想出了玉这个字,虽然也很普通,可跟家里那两个叫“张毛张妞”的比起来,赵玉已经十分有档次了。

不知什么时候,小玉已经渐渐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很自然的开始把阿姨改作了娘,也很自然的叫着哥哥姐姐。

只是她时常会很想念娇杏,想念在胡同里一同玩耍过的小姐妹,娇杏有时会来看她,只不过来得很少,每次坐一会儿就走了。

她停留的时间很短暂,短暂得刚一离开,小玉就又开始想她,可她的心好像很冷很硬,从不肯为这个小姑娘眼中的期待而多停留半刻。

但不管怎么说,小玉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她上午会跟着娘和哥哥去店里帮忙,下午回家念书,晚上妞子下班了,还会抽空教她一会儿。

一家人把小玉的事完全接过了手,容真真没再操一点心。

在这样的氛围下,毕业考试很快来临。

考试前两天,潘二娘搬去学校跟女儿一起住,她也做不了别的,就尽心尽力的把吃喝拉撒这些琐事接过手,容真真的洗脚水都是她娘倒的。

当然,容真真不愿她娘这么劳累的伺候她,可她娘却非要这么做,怎么也说不听。

到了考试那一天,潘二娘天没亮就起来,她煮了一锅大米饭,在饭里包上剁碎的菜和肉泥,捏成一团,再次上锅蒸透,就成了喷香的饭团。

这饭团说起来不难做,其实很耗时间,所以她才早早起来忙活,等早饭做好了,正好可以叫女儿起床。

亮黄色的火焰舔|舐着锅底,白蒙蒙的水汽从锅边冒出,在漫长的等待后,潘二娘揭开锅盖,将美味可口的饭团盛在盘子里。

身后传来秦慕的招呼声:“潘姨。”

潘二娘转过身,看着这斯文俊雅的小伙子,忍不住柔和了声调:“小秦已经起来了?快去洗个脸来吃饭。”

自她来陪着容真真专心应考,因可怜隔壁这孩子没人照顾,就顺手把秦慕这几日的伙食捎带着做了,反正以往容真真也经常与秦慕一起开伙。

她进屋准备叫容真真起床时,发现人已经起来了,正在穿鞋。

看见潘二娘进来,容真真笑道:“我还没睁眼,就闻到了米香,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潘二娘看她还有心思想吃的,含笑叮嘱了一句:“做了饭团,炉子上还有热热的羊奶,等会儿多吃点干的,少喝点奶,免得考试了还想上厕所。”

“我知道了,娘。”容真真穿好鞋,站起身来轻快的跳了一下。

潘二娘立马问道:“鞋不合脚?”

“怎么会不合脚,我都穿了这么久了。”容真真无奈,“娘你别太紧张了。”

“好好好,娘不紧张,你快去洗脸吃饭。”潘二娘催促道。

容真真出去的时候,发现她的洗脸盆里已经打好了水,显然,这是秦慕刚才顺手打的,她心情很好的笑了。

清凌凌的井水铺洒在脸上,带来一股令人畅快的清气,容真真洗过脸后,精神得就像一棵挺拔的小白菜。

她和秦慕吃过早饭,就拿起考篮准备去考场。

潘二娘很不放心的问道:“东西齐全没有?有没有落下笔墨?”

她拽着两人,硬是把考篮又检查了一遍。

容真真好笑道:“昨晚你就检查十几遍了。”

潘二娘却说:“再看一遍,不要漏了什么。”

容真真只得由着她,秦慕也不说话,但他觉得潘二娘这样过分担心的模样很让人受用。

容真真见她娘实在紧张得不像样,绞尽脑汁劝道:“这里离考场那么近,要是缺什么,直接回来拿不就好了?”

潘二娘听了,这才稍微静了静心,可临到两人要走了,她又忧心起来,“你们刚才只喝了一两口奶,等会儿会不会口渴?”

容真真哭笑不得,秦慕出言道:“潘姨忘了?你给我们准备了糖水。”

他们的考篮里都放了一瓶白糖冲的甜水,现在还是热的。

潘二娘这才一拍脑门,“对对对,我给忘了。”

容真真怕自己站在这儿,她娘还愁个没完,赶忙道:“娘,我们先走了,免得等会儿迟了不许进去。”

“嚯!”潘二娘听了一惊,她自责道,“快走快走,都怪我拉着你们一直说话。”

她连连挥手,把两人送出了门。

容真真走了很远,直到背后再也感觉不到她娘的视线了,才叹气道:“为什么明明我才是要考试的人,我娘却比我还紧张?”

她叹着气,脸上却是很愉悦的笑。

秦慕看着她的笑,说:“她紧张是因为疼爱你,你也很高兴,不是吗?”

容真真感慨道:“高兴是高兴,可我娘这性子,就是担不住事儿,稍微有点什么大事,就慌了神,不过比起从前,她现在已经很好了。”

秦慕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人无完人,你娘这样,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是啊。”容真真点点头,“我以前其实还偷偷埋怨过她,我怨她不聪明,不能干,别人来害我们的时候,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我怨她只能软弱的靠着男人才能活下去。”

“咱们学校里有许多教书的女先生,她们温柔、美丽、大方,报社里也有才华横溢的女编辑,女作者,我曾经想过,要是我娘是那样的人,我是不是就不会颠沛流离,连个家也没有。”

“我那时候嫌她不够好,当不好娘,可我后来才想明白,其实我也不好啊,我也很无能,别人来欺负我们时,我只能自以为是的使一点根本不起作用的小手段,我没办法保护我的家。”

她看着秦慕,继续道:“你看,你以前比我更艰难,可你不仅应付了自己的开销,还能养活你的母亲,可我呢?我要吸着我娘的血才能活下去。”

“容真真。”秦慕打断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三岁起就请了家庭教师专门教导多国语言,但你三岁时呢?”

容真真的三岁,抽大烟的亲爹还没死,还在不遗余力的拖累着妻女,她是在一声声“不带把儿”的嫌弃中,战战兢兢的活着,时时恐惧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巴掌。

后来她亲爹死了,亲娘改嫁,又有了很好的后爹,才从那种恐惧中逃离出来。

她看着秦慕严肃而郑重的模样,还有那深深的担忧,蓦然一笑:“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会为自己当初比不上你而沮丧吗?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我学的东西比你少,可这并不是我的过错。我娘也一样,她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只能受人欺负,却没办法

反抗,这同样不能怪她。”

“不过请别担心,一切都在变好,我和我娘,也渐渐开始成为厉害的人,今天的我们比昨天厉害,明天的我们比今天厉害,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清晨的光辉洒在容真真脸上,似乎为她镀上了一层光辉,可比那更明亮的,是熠熠生辉的明亮眼眸,那里面盛放的,是历经艰难困苦却不屈不挠的心,是见过世间污浊却依旧热爱生活的灵魂。

秦慕注视着她,几乎要看呆了。

他看到了怒放的美,如同数九隆冬里,寒风呼啸中,顽强盛开在雪原的花。

这种美与容貌无关,与权势财富无关,它来自于最本真的灵魂。

他此时脑子里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在这一刻,没有任何光芒能比得过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璀璨。

这是他所遇见过的,最好的女孩。

“看,考场到了。”容真真看着前方,那是她这一段路途结束的地方,也是下一段路途开始的地方。

她露出了一个纯粹而充满朝气的微笑,笑容里没有一丝紧张,也没有一丝犹豫,她是昂扬的,自信的。

她真诚的祝福自己的同伴:“秦慕,愿你一切顺利。”

然后,大步向考场走去。

秦慕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也愿你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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