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因古雷布蒙上了一层阴霾。
夜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刑堂里多出来了许多空房间,房间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均衡执法队锐减三分之一。
这是第四次符文战争之后教派所受到过最大的打击。
但对于均衡教徒而言,这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三原教与教派为敌已久,这三百年来教派也偶有失误,均衡执法队损失惨重,动摇不了均衡的根基。
让人人心惶惶的,是一些传言,关于暗影之拳的传言。
有人说暗影之拳缇娜卡是个叛徒,这个传言由来已久,五年前教派里似乎发生过一件大事,可细节无人得知——知道的人要么缄口不言,要么被调离因古雷布。
有人说如今的暗影之拳早已失去了她的力量——已经有很久没见过她真正出手了,过去的缇娜卡是冲锋在最前线的战士,而如今的她躲在普雷希典的小院里,化身真正的刽子手。
还有人说她死了,这其实是如今忍者们围在大殿前的根本原因。
昨夜有很多人看见暮光之眼大人抱着她从山下回来,径直走进了均衡大殿里,她浑身都是血,看上去奄奄一息。
不论那些传言如何,暗影之拳不败的神话已经破灭了——她失败了么?
没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她似乎是快死了。
斯考特端着食盒走出了大殿。
那的确是一个食盒,但其实……不是。
若是打开盖子你就会发现,盒子里装的并不是食物,而是伤药以及染血的纱布。
守在门口的忍者们围了上来:“缇娜卡大人怎么样?”
“缇娜卡大人很好,只是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斯考特笑了笑,作为一个入门不足一月的新人,他本是没有资格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大殿的。
可藏给了他这个资格。
算不得聪明伶俐,但是乖巧——斯考特一直恪守着上山前母亲交代的话‘暮光之眼大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所以暮光之眼让他撒谎,他便撒谎。
“真的么?缇娜卡大人真的没事么?”
“当然是真的。”
斯考特腼腆的笑着,这其实是因为撒谎而红了脸,可在旁人的眼中就成了小朋友腼腆的笑容。
“她刚吃过东西,受了点儿伤,需要安静。”
他抬高了声音,朝着人群大喊:
“藏大人让你们都散了,这里没什么事,都去为后天的赏罚日做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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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真的没事么?
尽管藏一直告诉阿卡丽‘暗影之拳没事’,可她本人却不这么认为。
她是一直看着的,她是唯一一个从头看到尾的人。
大殿三面的墙上刻满了历代三忍的浮雕,母亲躺在殿央的平台上,血顺着台边缓缓流下。
阿卡丽坐在很远的小凳子上,从夜里进入大殿之后,她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坐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中。
血的味道在此间弥漫,很刺鼻。
这种味道阿卡丽早已熟悉,过去她总是不喜欢这味道,偏过头去躲起来,现在仍旧不喜欢,可那对黑暗中的珍珠闪闪发亮,不偏不倚。
身边摆着食物,是斯考特用食盒带进来的,未动一口,早已凉透。
作为一个外人,一个举足无轻重的门徒,斯考特知道在暮光之眼忙碌的时候侍奉在一旁。
可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引发所有风暴的中心,阿卡丽喑默的坐着,从深夜坐在黎明,坐到烈阳高挂,坐到新月升起。
她在想什么呢?
她幼小懵懂的脑袋里,装着什么东西呢?
她看到暮光之眼解开母亲的衣服,看到柔弱身躯上狰狞可怕的伤痕,看到那件本就是红色的血衣飘然落地,化作地上暗沉的斑纹。
针与线,药与水,毛巾与纱布。
暮光之眼是高明的医生,他能救回伤者的性命,却不能抹去她们身上的刻痕。
清洗、缝合、上药。
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就像是缝合两块破布。
静默,缄口。
没有人发出声音。
只有斯考特会在藏的吩咐下递上刀与药。
历经很长的时间——或许只有一会儿,一切终于结束了。
乖巧的门徒端着密封的食盒走出了大殿。
妈妈,似乎是真的没事了。
阿卡丽看到暮光之眼坐在母亲的身旁,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揉着自己的眼睛。
可汗珠总会擦完,眼睛也不能总揉着。
她感觉那束朦胧的目光似乎扫过了自己的眼——只有一瞬间,然后便收了回去,凝聚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暮光之眼看着暗影之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叹出来。
妈妈醒了。
她没有睁开眼,可阿卡丽却感觉到了——那个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也感觉到了。
“从今天开始,她不能离开你十步之内。”
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的月汐之门已经打开,失去苍绯之印的压制,暗影的力量会逐渐吞噬你的神智,可只要她在你身边,速度就会被大大减缓,起码……能坚持到她成年。”
“恩。”
缇娜卡轻轻应了一声,仍旧没有睁眼。
“但唯有一点,今后绝对不能再使用那个力量,这一次‘开门’是因为你重伤之躯阻止了月汐完全入体,如果再来一次,谁都救不了你。”
女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睁开了眼,她看着大师兄:
“我是不是,应该被处决。”
“处决?”
暮光之眼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你死十次都不够。”
缇娜卡再次沉默,她虚弱的躺在平台上,眼角的余光似乎是扫到了黑暗中的女儿,只有那么一瞬间,便收了回去。
“大师兄,召雷利回来吧。”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力。
“召他回来,你下山么?”
“是。”
她轻轻的点头。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山下能活几分钟?”
暮光之眼反问。
“这没关系,我本就是戴罪之身,如果能换得……”
“我说你有罪,你才有罪,我说你没有,你就没有。”
藏站了起来,他满含威严的声音回**在空旷的大殿中。
“入夜之后悄悄回你自己的地方,刑堂那便还需要你主持,人心需要安定,三原教的问题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分寸。”
他转身离去,开门的一瞬间阳光照了进来,照到了缇娜卡的脸上,可也仅仅只有一瞬间,最终只有摇晃的烛火映照着缇娜卡的脸。
那烛昏暗,但是刺眼。
她吹灭了烛,封闭的大殿归于黑暗。
那双珍珠一般的眼睛在漆黑中熠熠生辉——不,是两双。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想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许久,或许不是。
缇娜卡挣扎着坐起身来。
她强撑出笑容——无人得见。
她朝着黑暗中张开了双臂——无人得见。
“妈妈!”
女孩儿终于站起身,于黑暗中奔向了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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