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啊,你这是做咩呀?”徐达吓得屁滚尿流,当场跪地磕头不止。
“万万使不得啊皇上!这是皇上的潜邸,非臣子所能居呀!”
“去去去,咱都不住这儿了,这就是一普通宅子了。”朱元璋却满不在乎道:“怎么,嫌旧啊,咱给你盖新的?”
“不是新旧的问题,是臣子当谨守本分,不可僭越啊!”徐达却态度坚决,一个劲儿磕头。
“你我布衣兄弟,情同手足,与旁人不同。谁敢进谗言,咱就杀了他。”朱元璋道:“再说,以天德的大功,赏你区区一座旧王府,又有谁会说闲话呢?”
“皇上大恩大德,臣铭感五内,只是这王府旧邸,臣实在住不得啊。”徐达脑门儿都磕青了,苦苦哀求道:“皇上真正爱护为臣,就不该赏赐非臣子所宜之物,那只会害了臣的啊,皇上……”
“唉,你这家伙,还真是谨小慎微。”朱元璋被徐达万般推辞搞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先含混道:“你先起来,陪咱进去坐坐再说。”
“是。”徐达这才起身,跟着朱元璋进去。
……
进去吴王府之后,他才发现,里头已经重新打扫干净,门窗墙面也都全面翻新,一应陈设亦焕然一新。
在正殿门前,还挂了一副御笔亲题的楹联:
‘春王正朔颁千载,开国元勋第一家’。
可见朱老板并非单纯试探,而是真心实意想把这处旧邸赐给自己。
“怎么,以为咱在试探你?”朱老板不爽道:“天德啊,咱试探谁也不会试探你的。你要是都对咱有了二心,咱也甭当这劳什子皇帝了,早点退位让贤的好。”
“臣自然生生世世忠于皇上。”徐达苦笑道:“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啊。皇上不能无节制展示对臣的宠爱,臣也不能没有限度的接受皇上的恩赐。”
“哈哈哈,咱还说你那个女诸生随了谁?原来是紧随你啊。”朱元璋不禁大笑道。
“妙云她怎么了?”徐达忙问道。
“咱让人把这里收拾好了,想让你儿子闺女先搬进来等你,可你那个大闺女啊,坚决不同意。非说要等你回来拿主意。”朱元璋苦笑道:“咱这个当公公的,也不能跟未过门儿媳置气,就没强求。没想到在你这又碰一鼻子灰。”
“妙云奉法循理,持家谨慎,所以臣才放心啊。”徐达不禁老怀甚慰,可又想到这么好的闺女,眼看是人家的了,心中未免又是一痛。
“哈哈,那太好了,老四那不着调的皮猴子,正需要你家大闺女好好管着。”朱元璋却满意极了,像是捡了多大便宜。
“天德真会教育子女啊,你是不是还有个小闺女啊。”皇帝又得寸进尺问道:“咱可说好了,也要给咱做儿媳呀。”
“皇上,我家妙清才十岁……”徐达郁闷道:“说这些太早了吧。”
“咱先预定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就是儿子多。”朱元璋哈哈大笑,揽着徐达的肩膀,走进了花厅中。
花厅里,早已摆下一桌酒席,还有徐达最爱吃的蒸鹅。
“你嫂子亲手做的。”朱元璋指着那盘蒸鹅道:“本来是给你准备的乔迁宴,现在只能算是接风宴了。”
徐达忙谢过皇帝皇后,待朱元璋坐定后,他才挨了半拉屁股落座。
……
朱元璋亲自把盏,君臣几杯酒下肚,这才打开了话匣。
“天德啊,咱知道你提前回来是干什么的。”朱元璋端着酒盅,看着微微晃动的酒液。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次军需却供给不上,耽误了大军北伐。是朝廷,是咱负了你们。”
“臣知道,皇上和朝廷肯定有难处。”徐达点点头,无限遗憾道:
“只是今冬及时出兵的话,很有可能趁其不备,将北元王廷犁庭扫穴,杀个干干净净。不说永绝后患吧,至少几十年不会再有边患。
“现在最快也得明年开春出兵了。到那时,蒙古人又会逐水草而动,分散开去,再想一网打尽,就实属痴人说梦了。”徐达痛苦的叹气道:
“而且没了王保保,各部很难再聚集起来了,往后也很难再有聚而歼之的机会了……”
这就是徐达一直郁郁寡欢的原因——战略窗口期一旦错过了,很可能就再不会出现了……
“咱知道,咱都知道。”朱元璋的大局观比徐达只高不低,他仰脖喝下杯中苦酒道:
“没有谁比咱,更想将胡元从这世上抹掉。可现在真的很难——各地官府都有理由敷衍塞责;原先还能指望开中商人供应前线,但他们也都以百姓不接受宝钞为由,纷纷撂了挑子。”
徐达点点头,他自然知道朝廷供给前线,半数靠官府,半数要靠开中。所谓开中就是商人用钱在内地买粮,运到前线后换取盐引,然后再回内地通过贩盐谋利。
今年朝廷推行钞法,只许民间用铜钱和宝钞交易,禁止使用金银。现在开中商人说农民不愿意接受宝钞,所以没法收购军需,让徐达感觉着实可笑。
“什么时候跟老百姓做买卖,还需要用到金银了?”徐达道:“百姓不收钞,用铜钱就是了。”
“就是这个理儿,跟官府一样,都是借口罢了。”朱元璋冷笑一声道:“这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铆足了劲儿要给咱点儿颜色瞧瞧。”
“他们如此嚣张吗?”徐达倒吸口冷气。
朱老板不答反问道:“淮西老兄弟对各省都卫改都司,是不是也意见很大?”
“……”徐达迟疑片刻,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是。改为都司后,权力大打折扣,老兄弟自然是有牢骚的。”
“是吧,咱就知道。”朱元璋恨声道:“一个个把军队当成自己的私物!以为现在还是军阀混战啊?想拥兵自重了?!所以咱才必须把兵权收回来,犯众怒总比被群起而攻之来的好!”
徐达点点头,没敢接话。不过他很清楚,取消迁都之后,朱老板又先下手为强,在凤阳掀起大狱,还收了各都卫的兵权。才会招致淮西老兄弟的反击。
“知道谁在背后挑头跟咱作对吗?”朱元璋目光森然的盯着徐达。
徐达知道,这不是装糊涂的时候。
以现在皇帝受伤脆弱的状态,自己装糊涂,就会被他视为站在敌人一方。
所以徐达艰难说道:“韩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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