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本宫什么时候对皇上出言不敬!”
一直沉默着看戏的萧允宸这时候忽然开口,“你刚刚说朕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连字都认不全。”
说完,还委屈的冲着齐月盈眨了眨眼,好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狗回来找主人给做主一样。
如果不是环境气氛不对,齐月盈都险些被他给逗笑了。
“刘贵妃,皇上是君父,而你虽然是贵妃,但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个妾侍,一个妾侍竟然敢对九五至尊的君父出言嘲讽,敢问,是谁给你的胆子?要不要让朝中的御史勋贵们亲自问问你的父亲刘焦,看看他平日里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他养出你这样目无君上的女儿,这到底是何居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淑妃这可真是......字字诛心啊!
承恩伯府和刘家,这是准备你死我活了吗?
刘宜又气又恼,一张脸涨的通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胡说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堵住.....不,撕烂了她的嘴!你们都是死的吗?居然还任由她在这里胡说八道!”
刘贵妃身后的宫女嬷嬷们七手八脚的就冲着齐月盈冲过去。她们都是刘焦特意安排进宫给女儿撑场面的,全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奴才。毕竟宫里有齐月盈这样强悍的对手在,女儿身边没几个能打的,他睡觉都不踏实。
但齐月盈手下的奴才又怎么是刘家那边能比的了的?那些健壮的宫女嬷嬷连齐月盈的都发丝都没能碰到一下,就已经被拦了下来。
眼看着两边的奴才就要在自己眼跟前打起来了,萧允宸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摔在地上!
碎裂之声响起,所有人都一愣,随后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他冷冷一笑,看着刘宜:“朕知道你看不起朕,既然如此,以后也就不要再相见了。回你的寝宫去吧。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出来了。”
他说完,直接拂袖而去,在场的一众妃嫔全都吓傻了眼了。
萧允宸登基四年,向来懦弱谨慎,在刘宜面前每每被训的跟儿子似的也从来都不吭一声。但今夜这样的场合他居然当众发作刘贵妃,看来,皇上是真的准备和刘焦撕破脸了啊。
难不成这是要变天了?
一部分人惶惶不安,另外一部分人则在暗地里等着看笑话。
反正不管事情怎么发展,从今往后,这后宫再不会太平就是了。
萧允宸走后,齐月盈也起身离席,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
随行的奴才们坠在他们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大家都知道皇上现在的心情肯定很不美妙,谁也不敢上去触霉头。
一开始,萧允宸的脚步又急又快,身为大家闺秀的齐月盈跟着有些吃力,额头上甚至微微冒出了汗,渐渐的,萧允宸的情绪好像平静了下来,脚步也慢了许多。
齐月盈跟上了他,只落后半步。
萧允宸伸手拉住她的手,目光直视前方,但又仿佛没有焦距,只是一个人陷入一种莫名愤怒又哀伤的情绪中。
“他们都瞧不起我,我知道。”他忽然开口说道,齐月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他说。
“我自幼在冷宫长大,钟嬷嬷识字不多,她能教我的有限,所以,我是真的字都认不全,而且,我写的字也很难看。教我念书的两位先生总是嘲笑我,他们根本就不好好教我,每次只是让我背书,背书,只要我稍有不懂的地方,他们就会摇头叹气,用一种看榆木疙瘩的眼神看着我。但其实,那些东西真的没人教过我,我问问怎么了?孔子不是还说,要不耻下问的吗?他们可是帝师啊,他们全是刘焦给我安排的,他们就是想把我教成废物!”
“他们就是希望我一直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坐在这个龙椅上乖乖任凭他们摆布!”
“刘贵妃不过会作几句酸诗就瞧不起我,她觉得配我实在是委屈了她,如果我不是皇帝,给她提鞋都不配,这就是她平日里骂我的话。”
“可是我是皇帝啊!他们竟然敢这样对我!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我都知道!”
“刘宜想怀孕,想生下皇子,到时候我就可以‘病逝’了,刘焦自然会扶植自己的外孙继位,刘贵妃垂帘听政,刘焦把持朝堂,到时候,这天下可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萧允宸脸上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冷冷的扯开唇角:“算盘打的倒是不错,不过她想怀孕?做梦去吧!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齐月盈听的诧异。她还是第一次在萧允宸脸上见到这种表情,果然,帝王命里都是带着凶的,哪怕看起来很软弱的萧允宸也是一样。
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他已经在刘贵妃身上动了手脚,所以刘贵妃已经不能生育了?不太可能吧,万一被御医诊断出来,刘焦岂不是会翻脸?
不过萧允宸既然敢这样做,想来是有把握御医诊断不出来。而且这其中定然少不了洛修的手笔,毕竟萧允宸在这宫中能用上的人,也就只有洛修了。
萧允宸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除了身边的齐月盈,并不担心有人会听到。
齐月盈朝后摆了摆手,示意奴才们离的再远一点,萧允宸似乎也只是单纯的想要走着,漫无目的的拉着她的手,在御花园里闲逛。
“淑妃,你......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萧允宸的眼中浮现出一层委屈的水光:“我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帝,连我的妃嫔都瞧不起我,其实刘宜嫌弃的没错,我确实什么本事都没有......”
齐月盈面带温柔的笑意,握紧了他的手:“如果有人连皇帝都要瞧不起,那么试问,这人还能瞧得起什么呢?该不会他是把两个眼珠子抠出来摁脑瓜顶上了吧?”
萧允宸被她逗笑,清秀的少年帝王,稚气未退,眸光清澈,之前那一闪而逝的阴鸷不见踪影。
他自以为经过这番唱念做打的戏码之后,已经拉近了和齐月盈之间的距离,可殊不知,在这深宫内院之中,人人都是戏子,人人都带着面具。
真假虚实间,他玩弄心计的手段还太过青涩,被人看穿亦不自知。
齐月盈听他诉苦,逗他说笑,其实从头到尾,内心都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若她是个寻常的多情少女,或许她会被这样的萧允宸打动。可她偏偏不是。她自幼千娇万宠的长大,因着她是承恩伯府嫡长女的关系,也因着齐昇对她格外宠爱的关系,从小到大以各种面目,各种缘由凑到她跟前献殷勤拉关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有炫耀的,就有卖惨的,手段花样频出不穷。有时候看的她啼笑皆非,唏嘘不已,可她却很少去戳破什么。
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只要安然淡定的享受他人的殷勤讨好就好,她不需要心动,也不需要怜悯。
若真的只因他人委屈示弱就撩动心扉,那她早就累死了。
况且萧允宸这些话半真半假,目的不过是博取她的同情,她打从他一开口就知道。一边听她心里还一边想,觉得萧允宸这讨好人的功夫实在是差了点,与他的洛先生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入宫之后,其实能有机会到她跟前讨好的人少了很多,近几年唯一一个让她看入眼的,大概也就是洛修了。
嗯,那的确是个‘心怀叵测’的妙人。等父亲回来,她要好好跟父亲说说这个人。
在所有人或期盼,或恐惧的等待中,齐昇摔着两万齐家军,终于在正月初三这日顺利抵达京都。
皇上率领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十里相迎,百姓们跪在城门口的两侧,欢呼抗狄英雄承恩伯的归来。
那场面震撼非常,看的刘焦一派的人心塞不已。
当晚,皇上在宫中设宴,为承恩伯和他手下的将军们接风洗尘。
四年不见,齐月盈当然也很想去见父亲,但她是后妃,父亲是外臣,她显然是不适合出现在宴会上的,于是她只能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回家省亲的日子,一边不住的派人去隆庆殿那边打听,让人把齐昇现在是什么样子,穿着什么衣服,脸上什么表情,有没有受伤,面色如何,声音如何等等,全都形容给她听。
听到齐昇仍旧英武不凡,她就面露笑容。
听到齐昇没穿武将铠甲,而是换上了朱红色的蟒袍,腰系玉带,她就暗自点头。
听到齐昇行动潇洒,步履带风,唯左脸上多了一条细长的伤疤,她就悄然落泪。
再听到齐昇面色从容,声音沉稳,不似有亏虚伤重之忧,她又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常远和锦绣在旁边伺候着,看着小主子如此思念父亲,可是却只能困在后宫中,连见一面都不能够,只能悄悄派人去打听,全都跟着心酸不已。
常远最先忍不住道,“主子,要不奴才带你去前面隆庆殿看一眼?你扮成小太监,咱们看一眼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齐月盈摇了摇头,“不用了,现在是风口浪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多等几天,免得让人寻了把柄,趁机发难。”
隆庆殿那边歌舞升平,殿外还燃放着喜庆的烟花,欢歌笑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而荣华宫这边就清冷多了。
齐月盈披着一件妃色的披风,站在窗口,看着隆庆殿那边不时窜上天空的烟火,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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