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年微讶，他自认八面玲珑，这么多年来和三教九流的人打过不少交道，不至于连一点情绪都掩盖不住，但杜筱荷就是察觉出来了。

杜筱荷没有解释，而是说：“云初一下午都在这里，晚膳也是在这里用的。”

宋景年忙问：“她有说什么吗？”

杜筱荷淡淡道：“云初什么都没说，二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宋景年叹了口气，本不想开口，但不知是此时夜色太安静，还是温暖的烛光让杜筱荷身上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他沉默了会儿忽然道：“是因为姚家夫人的事。”

宋景年想着他和杜筱荷两人之间有明确的协议，再说了杜筱荷心中有其他人，便也能理解他如今的为难。

他三两句将今日他和宋云初之间争吵的事说了出来。

“云初不让我插手姚家的事，但我明知怜云在受苦，又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杜筱荷平静地看着宋景年脸上的苦恼和无奈，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一向都是笑容满掬、和善俊朗的模样。

仿佛世间任何事都不足以为难这样一个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

但再聪明通透的人，也会被情所困。

杜筱荷想到那日在听风楼见到的戴着帷帽的女子，那便是宋景年多年放在心上的人吧。

杜筱荷移开了视线，道：“云初应该只是担心你，毕竟那是姚家的家务事，你若插手会引来风言风语。”

宋景年皱眉：“你也不赞同我帮她？难道就要我眼睁睁看着？”

杜筱荷沉默不语。

宋景年反应过来，退后一步歉疚道：“抱歉，此事跟你无关，我不该将你扯进来。”

杜筱荷看着院子中黑黢黢的角落，忽然道：“其实你想帮她，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杜筱荷淡淡道：“与我和离，娶她进门。”

宋景年眉心一跳，眉头皱得更狠了。

杜筱荷继续道：“姚夫人在姚家受了不少罪，但她一直忍受着，恐怕是怕世人的眼光。女子出嫁后若再回到娘家，是没有活路的。而二少若能给她一个可安心的去处，我想姚夫人是愿意和离的。”

宋景年从没想过要这么做，如今经杜筱荷提醒，他才皱眉思索起来。

杜筱荷垂下眼道：“二少爷若是没什么事，便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景年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道：“好，时间也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了。对了，洛洛一直劳你照顾，有什么缺的你跟我……”

“不用。”杜筱荷打断他，“我是因为喜欢洛洛，才留她在我这里，跟你没有关系。”

同样一句话刚才宋景年自己也说过，但如今他听到杜筱荷这么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胸口有点堵。

宋景年转身去书房，他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屋门被关上，发出“砰”地一声轻响。

他摇了摇头，忽然脚步顿住。

杜筱荷说江怜云若是和离，回娘家后是没有活路的，所以才让他接江怜云进国公府。

可若是如此，和离后的杜筱荷不也无处可去？

宋景年和杜筱荷成亲后，也见过杜家人几次。那是个典型的拜高踩地的商贾之家，在商贾一道上精明势利，而在人情一道上也是如此。

因着杜筱荷这层关系，杜家人没少来找他，让他给他们杜家更多的便利。宋景年看在杜筱荷的面上，全答应了。

他手上有不少生意，让杜家人参与几分不是不可以。

但这样的家族，能容忍一个和离回娘家的女人吗？

宋景年有些忧虑，但他忽然想到之前杜筱荷跟他说过，她心中也有心上人。

或者就是那个人给了杜筱荷底气。

她建议他帮江怜云和离，再娶江怜云进府，是不是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对杜筱荷承诺的？

宋景年以前从来没过问过那个男人是谁，但现在他倒是想见见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能得杜筱荷如此信任，愿意托付后半生。

杜筱荷关上门后，翠玲生气地说：“小姐你怎么能跟二少爷那么说？二少爷要是真的和你和离了，你怎么办啊？”

杜筱荷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谁说的，你现在就是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国公爷还有大少爷大少夫人他们对你多好啊，凭什么要让给那个女人？”

翠玲越说越不甘心：“你才是二少爷明媒正娶的人，那个什么姚夫人都嫁人了，竟然还惦记着我们二少爷，真是不要脸！”

“翠玲。”杜筱荷呵斥。

翠玲委屈地说：“奴婢又没说错，就算她要进门，也得小姐你同意啊。无媒苟合才是不要脸。”

“翠玲！”杜筱荷严厉呵斥，“这些话是你应该说的吗？”

翠玲红了眼：“奴婢就是替小姐委屈，那什么姚夫人有二少爷真心对待，就算和离也有地方去。可小姐呢？”

“当初小姐出嫁时，夫人就说要小姐笼络好国公府。若是没这个用处的，夫人会怎么对待小姐？”

杜筱荷叹了口气，落寞地道：“本来能嫁进国公府就是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我。至于以后的去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今她倒是没有那么悲观了，宋云初帮她投出去的那点钱，能赚出来这么多，她心中已经有了些底气。

与其去靠国公府，或者靠江家，她不如靠自己。

她只要一个小院子，能攒下一点钱，她就能好好活下去。

她不贪心。

翠玲还想说什么，杜筱荷打断她：“好了，这件事以后不用说了，就这么决定了。还有洛洛这些日子在这里，有些话就更不用说了。”

翠玲低着头应下：“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