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是天下之间第一等之顽主。
酒宴之上,更是兴高采烈,顾盼生辉,对于如何让大家嗨起来,这门学问,严世蕃敢称大明第一人。于是在严世蕃的酒宴之中,各种玩法,灯谜,酒令,北曲,南曲,甚至于八股时文。严世蕃玩得了大俗,也玩得起大雅。
不管是何等人,严世蕃都能一一照顾妥当。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
此刻与翟公子一番酒下来。更是恨不得斩鸡头喝血酒的交情。
等两人都喝得微醺的时候。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严世蕃说道:“翟世兄,你似乎有一点不高兴啊?”
翟公子叹息一声,说道:“我不是读书的料,但是父亲一直想让考一个进士,说,如果我不考一个进士,等他百年之后,我翟家不知道是何等模样,只要我有一个进士傍身。纵然他闭了眼睛,也能放心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孔夫子,与孟夫子,是他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们。不行就是不行。今日好容易等了孙尚书府家门,结果三言两语就被打发出来,弄得我也不敢回家,真要回京,不知道我爹要怎么处置我的。”
“严世兄,我很羡慕你啊。你就不用考科举。而今也在尚宝寺。”
这其实明清世家大族的常态,因科举而兴,也因为科举而衰。翟家本是锦衣卫出身,家就在北京,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是因为翟阁老的发达而发达。只是而今翟阁老的位置上因为熬资历上去的。已经到顶了。
翟阁老在两只老虎之间,觉得自己朝不保夕,一心保全权位之余,也想安排自己退下来的局面。
他倒是不怕。即便是致仕大臣,一些政治特权还是有的。
但是他担心自己子孙不成器,自然要好好督促。他而今还在位,有一些隐性特权,当他不在位了,他这个儿子很多人的大门都踏不上去,才有对翟公子严加督促,一心一意让他考个进士。好将家业传承下去。
这片良苦用心,却未必是他这个儿子能够理解的。
严世蕃也叹息一声,说道:“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的。你家老爷子是想让你下场取进士功名,而我家老爷子却是不许的,想我严世蕃一世聪明。区区不能得一进士,想来就是恨,我家老爷子为了他功业,从来不在乎我如何。实在是,实在是-”
严世蕃这番话,也不知道是作伪,而是真心话。不过他这一番话倒是打动了翟公子。
翟公子叹息一声说道:“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碰一个。”
严世蕃举杯,两个衙内喝了一杯,严世蕃放下酒杯狠狠的说道:“也就是老爷子不让我下场,否则我取进士,犹如探囊取物耳?”
翟公子随即大笑道:“严兄喝醉了?你是不知道八股之难,简直是胡吹大气?”
严世蕃勃然作色道:“怎么?不相信。”
翟公子笑道:“的确不相信,天下读书人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想要金榜题名?但是每三年也不过三百余人而已,严兄又怎么敢说自己如此有把握。”
严世蕃冷笑一声,说道:“翟兄差矣,你搞错了一件事情,咱们这样的家庭,用得着与那些穷措大争吗?”
翟公子一愣,似乎酒醒了几分,说道:“你此话怎么讲?”
严世蕃打了一个哈欠,目光扫了一圈陪酒的女子。
翟公子会意,一摆手,将外人打发出去了。低声说道:“严兄,快告诉我吧。”
严世蕃说道:“翟兄何须问我?你在国子监难道没有做过?”
国子监的学风很成问题,虽然而今有一二老成的大臣管着,比如徐阶,比如高拱,他们而今都在国子监任职,但是国子监积弊依旧,早有不可挽回了。大部分大臣在国子监一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登上更高的位置,哪里有心思多栽培国子监的心思。
但是国子监虽然已经很差劲了,但并不是说国子监就没有考试了。
当然是有的。
只是国子监考试的情况,几乎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
各种作弊手段,数不胜数,查不胜查。
翟公子也是见识过的。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些事情在会试上做出来。翟公子听了严世蕃的话,吃惊非常,几乎都有几分结巴了,说道:“这----,这-----,如何能做?”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如何能做?”
严世蕃心中轻笑,暗道:“上勾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如何不能做,大部分人自然是不能做的,做此事必须有内应,里应外合才能行的通,但是我们是何等人家?是阁老家的。又怎么能找不到人?”
翟公子面红耳赤,不知道是心中一团火烧得,还是他喝酒喝得,直愣愣的瞪着虚空之中某一处,就是不说话。
严世蕃低声说道:“而且有些事情要当机立断,须知谁也不能保证我们家里就一直在位置上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翟公子互相急促,一把抓酒壶,嗪住酒壶细长的小口,大口大口的喝酒。
不知道是想有这酒剿灭自己心中的邪念,还是将用这酒来浇灌他心中不甘的欲望。
一般情况下喝酒,是越喝越迷糊,但是此刻翟公子此刻却是越喝越清醒,似乎他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来。
“咚”的一声,翟公子将酒壶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说道:“严兄。”
却见有轻微的哼声响起。却是严世蕃已经爬在酒桌之上,似乎很明显的不胜酒力了。
翟公子看严世蕃的样子,轻轻摇头,招呼一声外面严家的仆役了。让他们将严世蕃送回家。不过严世蕃酒品似乎非常不好,几个奴仆侍女搀扶着,也是到底乱动,在撒酒疯。
好容易,才将严世蕃扶进严府的轿子之中。
翟公子目送严世蕃的轿子转进一边的街道之中,站在冬日的街头好一阵子。身边的人问:“公子,我们回家吗?”
翟公子忽然一咬牙说道:“不去,国子监。”
即便是作弊这一件事情,也不是太好做的,翟公子虽然有人脉,但还缺少一些专业的资源,比如枪手,比如代写等等。他要去国子监找这样的人。
只是翟公子上了轿之后,被下面人抬着匆匆向国子监方向而去,并没有发现墙角有一个人神色不对。
这个人见翟公子向国子监方向而去了。立即转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小巷子之中。在一个轿子外面说道:“少爷,翟公子已经去国子监了。”
轿子里面,严世蕃满脸醉色,但是眼神却还是清醒的。沉声说道:“知道了。不要派人再跟着翟公子。现在回家。”
“是。”严府的仆役立即抬着严世蕃回家了。
在严府之中,很多人都看着严世蕃醉得不醒人世。据说看严世蕃如此酒品不好,气得严嵩严阁老,到了严世蕃的房间之中,很很训斥了一番。只是下面所想的,而今严世蕃房间之中,定然是严父教子的疾风骤雨。却不知道而今完全是两个模样。
严世蕃将自己的头埋在冷水之中。
在冬天之中,被冰冷的水一浸,顿时好像有无边的冷静涌上严世蕃的心头,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他与翟公子饮酒的时候,虽然有几分做戏,但是做戏也要做全套,酒是真喝的。此刻才算是完完全全驱除了酒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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