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从外地卖地瓜回来,拿回一瓶“古贝春”酒。
娘知道他不会那么浪费,花那大价钱买一瓶不能给老人孩子做生活必需品的货色。爹故意卖关子,洗脸、喝水,坐下来抽起“大炮筒”,看到娘跟在后头那一脸疑问,才吐一口烟雾,说一位工人得了这瓶酒,一直没舍得喝,钱实在不凑手,才拿出来给自已亲人换地瓜吃。娘就没说什么,悄悄收到屋里了。
那个年代,酒是个稀罕物。一家里有红白喜事,才灌了大壶散酒,装进一只只“酒嗉子”里,一瓶精美玻璃瓶的原装的“古贝春”在村里真是宝贝。
这瓶酒是村里那些男人的向往,爹答应在磊娶亲时,拿出来待客。磊高中毕业回乡,在大田里做农活,被村人称为秀才。人们都夸爹“家有两宝”呢。
磊报名去当兵,大队两个指标,推荐了四个人,磊在其中,他体检政审都合格了,可是,大队支书不同意,说村里少不了一个识文断字的人。
磊蒙着头睡了一白天,娘叫他起来吃饭,也叫不应。
那天晚上,娘叹息了半宿,爹翻过来转过去了半宿。
第二天,爹掂了那瓶宝物去了大队支书家,支书抚摸着那瓶酒,沉醉了一般。良久,方想起让爹坐,问有什么事。爹说是磊当兵的事。
支书睁大眼睛说:“当兵的事有什么问题?指标早定下来了,磊这身军装穿定了。”
远在雪域高原当兵的磊,一想起爹拿着心爱的宝物送人的样子,就心疼不已,他发誓一定给爹买喝不完的瓶装古贝春!
在部队,他很努力,写许多文章,可第一次提干时,却没有他。
他将面临离开部队回到农村和留下来发挥专长的决择。他探亲回到家乡,父亲看着沉闷的儿子,唤他跟自己进了里屋,灌了几袋麦子抬到车上出门了。傍晚,爹拿回来两瓶好酒,让他带给部队首长。
他拎着两瓶酒,敲开了营长的门。他陈述了自己多年的努力和成绩,并讲了自己留在部队的愿望。营长感动地点着头,答应一定认真对待他的事,但是酒不能收,让他留着庆贺。
磊拎着酒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管事情怎样,这两瓶酒给了他陈述的勇气。
又一批提干指标下来,他留在了部队。他真的拿出那两瓶酒和战友们庆贺!
他结婚了。一年后生了个女儿。因为夫妻两个都忙,孩子送回村里,让爷爷奶奶带着。但是孩子两岁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经医生诊断,是先天性的疾病。村人都说这种病治不好了,劝老人放弃吧。可爹偏不信这个邪。
爷爷每天用酒给小孙女搓手脚活血,帮着她走路,教她说话。当她终于喊出“爷爷、奶奶”时,老人激动地流下眼泪。
从此,爷爷每天都用酒给她搓手脚活血,使她渐渐能摇摆着走路。
磊终于从边疆转业到大城市,他们夫妻要接回女儿。爷爷把小孙女送到家里,千叮咛万嘱咐。然后,离开了。他没有回头,怕儿子孙女看到自己眼里噙的泪。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爹老了,他依然不停地劳作,一个挨一个地抚养着一群孙子孙女。
大年二十九那天,他突然中风了。
儿子送他到医院救治,然后让他在医院康复中心理疗。
儿子接他回到自己家,细心照顾着他,爹努力锻练着,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他的第一句话便是“给爹买瓶‘古贝春’。”
“爹您这样怎么敢喝酒 ?”
爹倔强地一摆头,示意他把酒拿来,用力搓擦手脚。
于是,磊每天都用酒给爹擦搓手脚,按摩活血,渐渐地,爹能站起来了。许多比爹病情轻的人,都还不能动呢。这真是个奇迹。
在小区里,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孩,陪伴着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们就是磊的爹和女儿。他们带着淡淡的酒味,相依相扶,缓缓走在花径小路上,锻炼身体。春天榕树上的花飘落在他们身上;夏天,月光、微风抚摸着他们的衣袂;秋天,杨树金黄的叶子为他们鼓掌,冬天,雪花调皮地跟他们嬉戏。老人顽强地一点一点恢复到不用搀扶便能走出好几步,女孩子的行动也灵活了许多。一个骑着单车送水的男孩,注意到了这一对爷孙,他过来帮他们,然后陪着女孩谈心。
又一个春夏秋冬过去了,男孩和女孩举行婚礼。磊先敬父亲,感谢他的养育之情,女孩敬爷爷,感谢他把自己带大,父亲非常动情地说:“没有你们的孝心,我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世上了。”
新郎新娘把酒杯碰到一起,他们的情爱在两双眸子里流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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