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可实际上, 反过来也一样，子女对父母的了解，同样不输半分。

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话, 叶森一句话未说，全程保持缄默, 气氛顿时就安静得可怕。

叶绝的耳边，只剩下了叶森时不时的咳嗽声。

“老爹, 你想跟我说什么啊？你有啥事就直接说呗，我还得赶作业呢。要是做不完, 等到开学那天, 我当场人就没了……”

叶绝一边说话，目光在压轴题的题目上一扫, 开始行云流水地答题。待他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才将完成的卷子胡乱地推到一边去。

手上闲了下来, 叶绝才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他的呼吸声放轻了不少，显然是从叶森那几十秒的沉默之中，读出了什么。

于他而言，“预感”这种东西, 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又伸手扯过一张干净的草稿纸，叶绝捏紧笔杆，突然就想写点什么。

‘希望新的一年……’

刚写下六个字, 叶绝想了想, 还是放弃了——愿望要是写出来, 那跟“说出来”是一样的, 马上就不灵了。

在心里想想便罢。

叶绝用力划了好几道横线，将字迹完完全全地遮盖掉。

草稿纸也被叶绝揉成了一团, 握在手心里。他右手依然紧紧地捏着笔，笔尖悬在了空中。

不知为何，只要手里抓着点东西，就能给叶绝带来不少安全感。

颇有些压抑的两三分钟过去了，听筒里传出了叶森中气十足的声音。

尽管是外放的状态，听起来却比平时通电话的时候，要低沉不少——或许是因为情绪不高的缘故。

“小绝啊，你和小桓一直住在朋友家不太好……打扰了人家这么久，白吃白喝的，添了那么多麻烦……而且，也不如在自己家里自在吧？

“只是今年，手头的项目还没忙完，我又赶不回去了。可是让你们两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年，你爹我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唉。”

果然是这样啊。

叶绝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一下子就被他猜中了。

他爹很少会有举手无措的时候，基本上是开门见山、有话直说的那种，断不会像今天这样……除非碰上了让他倍感纠结、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事情。

马上就要过年了，却被亲爹告知，一家三口不能一起跨年，一起吃团圆饭，叶绝难免会有些失落。

“嗯……老爸，你说得的确有道理。可我和叶桓，也不能去你工作的地方啊，那才是真的‘打扰’。”

叶绝心里相当清楚，叶森并不是故意的，同样是迫不得已，是无奈之举——

为了让他跟弟弟过上更好的生活，老爸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赚钱上，有时没办法同时兼顾到家庭和工作，也是很正常的事。

叶森的工作很忙，经常要到外地出差，在家的时间并不算多——

就算是当老板，也半点不轻松。很多事情都是要亲历亲为的，过年期间更是最忙的时候。

亲自带崽的时间长了，叶绝也从一开始的厨艺白痴，用不明白这个锅、那个炉的厨房杀手，变成了一个……能够翻着花样给叶桓做菜的“大厨”。

只是都习惯了，没有什么难的。

一如往常一般，叶绝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擅长于活跃气氛，嘻嘻哈哈地往下说道：

“小皇帝有我在，没关系的。而且，他现在有了自己最好的小伙伴，跟人家玩得特别好，连最喜欢的‘大黄蜂’都愿意借出去！

“老爸我跟你说啊，说不定，小皇帝现在都不稀罕跟你玩过家家了，觉得有代沟、不好玩……

“所以啊，你真的不用太操心，珍惜你的头发就好，小心变成秃头大叔！

“哈哈哈，这画面简直是太美了，我实在是不敢细想……老爸，你也不能光顾着工作噢，还是要注意休息的，你现在也不年轻了嘛。”

深感愧疚的叶森，本来还在想，要不要挑个比较不忙的日子，买张机票连夜赶回家一趟。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一个头来——

尚未来得及细想，他反倒是被叶绝的最后几个字，转移开了注意力，当即便大声地反驳道：

“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你爹我才四十多而已，正当壮年好吗！别说得好像……我已经走不动路了似的，你自己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

仗着亲爹看不见，叶绝心里偷笑，面上狂翻白眼，嘴上也毫不留情地拆台。

“嘁，叶森同志，你还好意思说呢？每次喝多了，就跟个七八十的老爷爷一样，走路打飘，还要人扶来着——

“我怕你不好意思，没给你拍照。老爹，看来下次碰上这种情况，我要留点你的黑历史了，叫你这么狂！哈哈哈哈哈……”

“叩叩叩——”

在叶绝狂笑不止之际，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关闭免提。

“谁啊？先等一下，我来开门。”

叶绝用左手将手机拿了起来，放在耳边，快速站起身，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了门边。

一拧门把，门锁发出“咔嚓”的一声响，叶绝将房门打开一看，原来站在外面的人是苏逸。

“嗯？苏逸？下次直接进来啊——明明是你的房间，怎么还敲门呢？”

毕竟还在跟亲爹通电话，叶绝难得收敛了些，没有张口闭口“亲爱的男朋友”“宝贝儿”。

一手搭在门框上，苏逸往里探了一下脑袋，又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眼睛，“叶绝，作业等下再写，先出来吃饭了。”

叶绝一手捂住了听筒，微微倾身过去，本想亲一口苏逸的脸颊，却又中途改道，只冲自家男朋友笑了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打完电话就去。”

苏逸的视线，在叶绝的手机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他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而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咔嚓”一声，门锁嵌合。叶绝慢慢悠悠地回到书桌边上坐下，继续先前的话题。

“老爹，你听到了吧？我兄弟人特别好，你不用担心这、担心那的了。

“没关系的，我和小皇帝在苏逸家过年，反而能热闹一点——你要是强硬地下命令，让我带叶桓回家，他准得哭死了。

“不过老爹啊，你记得给阿姨打伙食费，不然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叶绝说完，再一次捏起笔。笔尖落在新的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滑动着，最后只画出了几条不规则的曲线。

其实叶绝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叶森能放心一点，少一些内疚——

他并不清楚，过年的那几天，苏妈妈会不会带儿女回娘家去。

叶绝已经想好了，实在不方便的话，他就带叶桓回家，总不会影响到苏逸一家三口的行程。

兄弟两个人，又不是不能过年，就当成平常的日子一样，之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叶森仔细想了想，确实无力辩驳，只能是长叹一声，“……好，你等会儿把苏女士的电话发给我吧。”

“OKOK没问题……嗯嗯，老爹，拜拜。”

叶绝挂断了通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看着屏幕的光亮渐渐暗下去。

距离过年，还剩下……一周。

·

和叶绝预想的完全不同的是，两天过后的某个早晨，在叶绝以为他差不多到了收拾铺盖走人的时候——

生物钟也彻底失去效用，慢慢爱上赖床之时，他被人硬生生地晃醒。

这期间的操作，不止包括掐住肩膀左右摇晃，还有捏脸、揪耳朵、挠痒痒……

“别闹……”

叶绝伸出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试图把捣乱的人推开，然而却是推了个寂寞。

苏逸的手在叶绝的腰间抚过，掐了一把皮上的软肉，正好戳中了叶某人的痒点。

作乱的计划实施完毕，苏逸早早地退开了一步，环胸站在一旁看热闹。

非常怕痒的叶绝，在被窝里扑腾了好一阵，很快便清醒了不少，登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现在才几点啊？我看着这天，还没亮吧？这会儿七点了吗……”

叶绝往外边挪了一下，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眯起惺忪的双眼看了一眼——早晨，六点，三十二分！

现在不是还在放假吗？倒也不必……起得比上学期间还早吧。

叶绝用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理由，无比迅速地说服了他自己。

他很是心安理得地蹭回去，倒到了自己的枕头上，浑身上下都写着清清楚楚的“请勿打扰”四个大字。

“不聊了，我先走一步……苏猫猫，晚安。”

猛地拉起棉被，往身上一盖，叶绝懒洋洋地说完这句话，脑子发出“嗡”的一声响，睡意上涌，眼皮子立刻就睁不开了。

今天有任务在身，苏逸难得早起了一回，已经穿戴整齐了。

他并不着急，很是悠哉地在床边坐下，一手拍了拍叶绝柔软的枕头。

“叶小绝，你真的不想起床吗？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你难道不愿意陪我吗？

“噢，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你是想一个人睡懒觉，一个人霸占整张床……”

苏逸的语速放得极慢，尾音反倒是拉得很长，落在叶绝的耳朵里，自带了一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也让他听出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的潜台词。

“起！我当然愿意！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呢……”

叶绝无助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第二次坐起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带了些许绝望，以及无法消散的困倦。

他昨天熬夜看游戏直播，是凌晨三点多才睡的……苏猫猫明明就知道！

“早这么乖不好吗？”

苏逸满意一笑，伸长了手按到叶绝的脑袋上，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今天要买年货，你赶紧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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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咕——

太卡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登西。

一只倒在地上的鸽子，发出了微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