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前脚才迈进荣国府,贾老太太的人就已经来找他。贾琏这一路,都是坐船而来。精神头也算不上疲乏,又是大年三十这天,干脆略作收拾就往贾老太太跟前寻去。
后堂的屋内真是热闹的很,不仅仅是大房、二房的媳妇,几个孙子、孙女也都坐在一处玩闹。
鸳鸯领着贾琏进来时,一直心神不定的贾老太太,见到这个孙子,连忙招手道:“好孩子,好孩子,快到这里来。”
贾琏有些迟疑,这份热情平日可就只有那个宝贝弟弟才能享有。他步步上前,就被贾老太太抓住手,拉到自己跟前坐下。
给贾琏搬来凳子的鸳鸯又悄悄退到老太太身后,王熙凤已经端来一杯茶水,递给自家的男人。
待贾琏喝完茶,等急了的贾老太太便迫不及待问,“好孩子,你姑姑那边怎么样啊?”
贾琏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就把自己在扬州的见闻往实了说。都不需要夸大,光是听到庙会上,林如海跟贾氏领着城内的官员、家属为扬州祈福的热闹,贾老太太就听的眉开眼笑。
贾老太太这辈子是极其幸福的,小时候经历了史家最风光的时候。等过了及笄之年,又嫁到更富贵繁华的贾府。里外里,前半生就没受过半点委屈、苦难。
等她为荣国府生育了两儿一女,头上的长辈慢慢过世。她的日子过的更是舒坦,贾代善又是个脑子聪明的,家里的大小事务不说安排妥当,基本也没啥烦心事需要老太太费心。
等到贾代善因为从军积累下的伤势早早过世,儿子们娶的媳妇又可以帮着她管家。可以这么说,贾老太太这辈子,就是时下女人最羡慕的一生。
出生富贵,娘家给力,夫君又体贴争气,儿子们虽然没什么本事,可也称不上烂泥。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守着本分,就足以长长久久的富贵下去。
该说不说,这老太太的运道真是一等一的好。
只是她活到这个岁数,唯二放心不下的两件事,其中一个就是远在扬州的宝贝女儿。
如今听到女儿的好消息,贾老太太的心情也是极好。见到老祖宗脸上的笑意,贾琏顺势拿出贾氏准备的礼单。
贾老太太赶紧拿过来一看,瞧到女儿的心思,当即开心道:“你们来看看,快来看看,我就说敏儿最懂我,都来瞧瞧她送的东西。”
瞧见老人家跟个小孩子一样想要显摆,几个儿孙晚辈都笑着凑上来看热闹。其中得了先的自然是王熙凤,她拿过礼单照着上面的字念着贾敏准备的礼物。
大家一听人人都有份礼物,连几个春儿都有些害羞腼腆,对这个没什么记忆的亲姑姑,都存了极好的印象。
王熙凤自然知道该说什么话,指着礼单道:“老祖宗,我平日只听你夸自家姑姑怎么好,如今见了礼单,才晓得姑姑的细致心思。这每一样东西,是算准了你的游玩解乏,真真是叫人只能道个好字。”
原来贾敏也猜到自家缺不了吃穿用度,送的东西都是贾老太太平日能拿来把玩的奇物。都说人越老性子越好玩,这些奇物正合了老太太的心思。
要知道,林家送来的东西,都是扬州的盐商费劲心思淘来的好东西。不少物件,就连在京城的贾家也是闻所未闻。
贾老太太听的更是一个满意,看着自己的孙媳妇,正欲逗弄晚辈几句。一旁的王夫人却突然插话道:“后厨的饭菜,可都准备好了?琏儿赶了一路,我们不如先开了席,让这孩子垫垫肚子。”
王熙凤一听,也笑着点头,“早备下了,就等着太太你吩咐呢。”
席面上,贾老太太的身边自然坐着最爱的孙子——宝玉,只另一头倒是难得由贾琏陪着。吃饭的间隙,难免继续聊着林家的家事。
听到什么报纸、织坊此类的新鲜事情,贾老太太兴致缺缺,旁人倒听的十分投入。
只讲到贾氏的两个孩子,都在平安健康长大,模样也是像极了贾敏跟贾代善。贾老太太就开始垂泪,这大好的日子,只吓的大家放下筷子上来安慰。
众人哄了半天,老太太才道出缘由。
“我啊,想你们姑姑了。她这一去扬州,就是七八年的光景,我连见都见不到。哎……”
贾琏眉宇一动,笑道:“老祖宗,这有何难。等过完年,我再去趟扬州,保准把姑姑给您请来。”
瞧瞧你这法螺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大圣转世呢。王熙凤哪能不知道自家男人的本事,频频给他使眼色。
好你个呆子,这姑姑要是想回来,腿长在她身上,她能不自己回来?
凭的你在这显摆能耐,万一把事情办砸了,我看你拿什么脸面来见老太太。
贾琏却假装没看见,他是真想再去扬州逛逛。那番灯红酒绿的盛景,没亲自去过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温柔乡。
憋了一肚子火的王熙凤,等到大家吃过饭,各自回房稍作歇息换衣时,就拉着贾琏一通埋怨,“你说说你,还没喝酒就耍起疯来。二太太那脸色,你看不出来?”
“我能不知道嘛,姑姑出嫁时,我可已经住在府里了。”贾琏坐在‘凤凤快乐椅’上,乐不可支的看着王熙凤挑选衣物。
她们一会要陪着老太太去听戏,平儿一连拿了几件衣服,王熙凤都觉得差点意思。最后还是贾琏拍板定了一套大红色,直说穿着喜庆。
王熙凤风情万种的白了男人一眼,道:“既然知道,你还揽下这活做甚。”
贾琏笑了笑,他还能不知道自家婆娘?
“你说,家里就我一个成年的嫡孙辈,我不去还有谁去?派个管事?别说老祖宗,光是姑姑看到,也得急眼。你是没碰到我那姑姑年轻的时候,那才是贾府心尖尖上的人物。”
“我听说。”贾琏压低着声音,“姑姑小时候还能骑在祖父背上呢,这样的宝贝人儿,你想让个管事去请?谁去都不好使,也就是我这样的晚辈,还能有几分薄面。”
这么说也是。王熙凤默不作声的点头,不过她倒想起另一件事来,“你说,姑姑给我们家那么多回礼,是什么意思?”
“你别说没看出礼单的名堂。”贾琏见她问的如此随意,可也猜到对方心中早就憋着这个疑问,只是不好表现的太过急切,才用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假装自己只是随意问问。
毕竟夫人口中的我们家,不是贾家,而是她的娘家——王家。
王熙凤露出微妙的笑容,那份礼单她拿过手后,只念了送给荣国府的东西,就又给合上,转交到鸳鸯手中。
这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别人也不敢轻易使唤。
她会这么做,自然是看出姑姑给老王家的贵重名录。
在座的,有一半数一半,个个都是人精转世。王熙凤当时就觉得,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说,姑姑家是不是有什么看法?”
王熙凤对外界的事务了解的不多,只好向贾琏求教。
见夫人难得虚心请教,贾琏不免摆摆谱。笑着翘起腿,只把话题往旁处拐,“你们王家也是想当然了,姑姑家是多清贵的文臣,怎么好跟武将来往过甚。文武相离,本就是自保之道。”
“再说,真要他们家亲密无间,还有我们贾家什么事。”
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可王熙凤有点好,就是嫁给贾琏后,可以说是死心塌地为贾琏考虑。
“这么说,倒也是。”
“我可先说好,这次去姑姑家,我们没准备什么礼物。等明年我过去,你再支个几千两给我,我备些礼物,以咱们俩的名义单独送给姑姑,顺便我再去扬州城买个铺子。”
“好好的去那边买铺子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今扬州城里,可是热闹的很。你只管给银子就是,交好了姑姑家,等他们以后来京师,还能少了我们的好处?”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敬她是因为她是我们至亲长辈。可别想着这些弯弯绕绕,没得说我们家眼界上不了台面。”
呵,贾琏轻笑一声,摇摇头。人家现在还只是个四品知府,等姑丈来了京师成了三品以上的大员,你就等着看什么叫门庭若市吧。
“平儿,把老太太上次给的首饰找来,我一会带着它去听戏。”王熙凤也不理他的作怪,只吩咐着自己的丫鬟。
“诶。”
……
……
年三十的烟火过后,扬州城内外的热闹还在继续。
跟家里人吃过年夜饭,陈恒拉着信达一起在屋内打棋谱。该读的书和文章,白天都已经做过。到了晚上,他索性拿出林伯父给的棋经慢慢研究。
叫陈恒气恼的是,信达在这方面好像也比自己有悟性。只看过几页,就下的有模有样。
陈恒连叫古怪,“不应当啊,我下棋就这么臭吗?”
信达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
两兄弟借着灯光,杀至深夜才以年长者的胜出作罢。
听着打更人报过新年第一天的时辰,信达合上窗户道,“二哥,准备睡吧。”
“好,可算是守完岁了。”陈恒笑着对弟弟拱手,“新年快乐,信达。”
“新……新年快乐,二哥。”这是什么古怪的祝词,信达听的直摇头。
两人并肩躺在一张**,商讨着来年的计划。
“信达,有什么心愿吗?”
信达双手枕在脑后,他此时眼界虽宽,可心思到底还算简单,只说道:“就想一直跟着哥哥身边,别的还想不出来。”
“嗨,你个傻小子,不娶妻生子啦。”
“那也要跟着哥哥,等到二哥以后考中进士当了官,我就给哥哥跑腿打打下手。”
“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呢。”
进士啊,那是多遥远的事情,陈恒没有把计划做的那么远的习惯。
“那二哥呢,二哥有什么心愿?”
“哈哈哈。”陈恒大笑一声,“先过了院试,然后好好攒钱。等以后有机会,去京师看看别人家的热闹。”
那不是还要去京师,信达侧头看了陈恒一眼,忍不住好奇问。
“别人家是谁家?”
“快睡觉,快睡觉。”陈恒不想解释这其中的事情,打了个哈哈就应付过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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