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冽被她这样夸,心里怎么会不高兴。
这一高兴,他就想为她做的更多了。
时隔多年,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不矜夸的毛病。
不过好像也只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这样。
她一撒娇,他就会想替她做尽所有。
做完之后,她笑容甜甜的夸奖一番,他就恨不得再接再厉,肝脑涂地!
或许,从她给他种下这个毛病起,他就再也逃不掉了吧?
打从这一天起,元冽除了每天和她一起上朝,还多了一个下朝后,陪她一起看折子的消遣。
当然,主要是为了和她待在一起,看折子附带对她点拨一二这种,在他看来就是消遣,连脑子基本都不用动,他闭着眼也能把那些事处理好。
他不以为意的点拨,对于齐月盈来说却是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怪只怪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摄政,所以以前也没学过如何治国。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她信任的元冽能教她,她当然是如饥似渴的学了。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因为这边学完,另一边马上就能学以致用,用不了多久就能检验成果,所以她自觉成长的速度还是飞快的。现在她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摸不着头脑了,也不会再觉得处理国事力不从心了。
两个人最近心情都很不错,然后元冽就准备送了齐月盈一件大礼,这件礼物会直接让她喜笑颜开,大喜过望的。
“现在流民人数过多,粮食银子不管拨下去多少,似乎都永远不够。”齐月盈叹息一声,“感觉这件事就像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关键粮食数量也是有限的,朝廷现在是真的拿不出粮了。”
元冽:“粮食不是没有,而是在粮商和世家大族贪官污吏的手中。”
“你是说,朝廷拨下去的粮食,全都被他们盘剥了?”
“是啊,这种发国难财的事情,难免,历朝历代都有。就算你杀鸡儆猴,也治标不治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婪是人的本性,你杀他们,反而会适得其反,让其他有粮的商人和世家更不敢把粮食拿出来,生怕惹祸上身。到时候市面上的粮价就会更高,因为物以稀为贵啊。现在这个多事之秋,你正是要安抚人心的时候,总不好杀了所有和你作对的人,那样对你的统/治不利。”
元冽将这其中的关键全都给她指明,可她却听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问题基本无解,是个死环。想要那些人自己把粮食放出来,除非粮价暴跌。因为他们囤积粮食也不过是因为时局动**粮价高,供不应求。除非现在有什么能够取代粮食的东西突然大批的出现在市面上,导致粮价暴跌,粮价一跌,他们自然也就无法囤积居奇了,只会想尽办法用最快的时间把粮食脱手,这样市面上粮食自然也就多了。”
她叹息一声,“可是什么东西能够取代粮食?还要很大数量?百姓就是要吃粮的啊,听说草根树皮都快吃完了,那接下来吃什么?肉吗?”
好发愁啊,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抓到北狄人吃吃?咦......如果市面上卖的都是人肉......
她赶紧把那个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太可怕了。
“这么愁啊?”元冽笑着逗她,“那如果我能替你解决了这个难题,你要怎么谢我?”
齐月盈眼前一亮,心跳加速!元冽这个人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证明他确实已经有办法替她解决这个难题了。
“大恩不言谢啊!再说咱们兄妹俩谁跟谁?我都说了你不用总跟我说谢谢,那我自然也不用跟你说谢谢了!自己人,何必那么外道?”
她嘴上这么说,可小腿却麻溜儿的跑到他的身后,殷勤又讨好的给他垂肩捏背,“好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告诉我呗,我都要愁的睡不着了!要是真能解决的话,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哥了!真的,我对你比阿琮阿臻还亲,普天之下谁都别想越过你去!”
元冽听到‘亲哥哥’这三个字,就觉得心头一梗,深吸一口气才稳住自己情绪没怼她。
然后就听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倒是挺不客气啊,直接能替你爹认儿子了。但估计我爹不同意。别让他俩九泉之下再打起来。所以亲哥哥就算了,这就跟假的真不了是一个道理。你我今生没有亲兄妹的缘分,还是不要强求了。”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搞的,她说甜言蜜语讨好他他还不高兴?
一生气,她不捶背了,也不揉肩了,直接像小时候那样双手从后面掐住了他的两个耳朵,只不过小时候她还得跳到他的背上才能掐到,现在不用了,伸手就能掐,当然,前提是他乖乖坐在那里等着让她掐。
“诶呀!你这个丫头,又来这一招!”他用故作夸张的语气和表情配合她,实际上心里美的不要不要的,最近她和他相处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许多他们儿时才有的小动作,小表情,这意味着,她越来越信任他,依赖他了,时光在他们之间造成的隔阂正在悄无声息的消失,而他离达成目的也更进一步了。
她趴到他的肩膀上,捏着他的两个耳朵‘狠狠’威胁,“你到底说不说?不说要上酷刑了!”
所谓的酷刑就是挠痒痒,元冽全身上下都是痒痒肉,挠哪里他都受不住。小时候她总用这个威胁他,一边挠他还一边威胁他,不许他躲。
元冽想要了小时候被她用痒痒肉支配的酸爽,赶忙求饶,“说说说!我这就说!”
他握住她捏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前,“不过在说之前呢,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先答应。”
“好,我答应。”要是他太过分的话,她大不了就反悔嘛,这有什么,坑元冽她是没有心理负担的。
元冽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好吧,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就带你去看礼物。”
元冽送上的礼物,就是给她解决难题的办法。
而这份礼物不是别的,而是——番薯。
齐月盈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据他说,这是西域商队从海商那边带来的,两年前哈奇斯在海商那里发现了这种可以替代粮食的植物,就带了一批番薯回西域,献给了元冽。
元冽在了解之后,便命人大批种植,现在番薯在西域已经繁衍种植两年了,每年都能丰收,在西域,哪怕是最贫苦的底层百姓也能填饱肚子了。
不过元冽曾下令,严禁此物传出西域境外。尤其北狄,更是不许他们沾染分毫。
至于带来番薯的海商,元冽已经派人将那几条能与海商交易的路线全都封锁,也就是说,除了西域人,谁都无法接触到那海商了。更别提从他们手中再得到番薯。
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产量又高,广种耐瘠,这便是元冽对番薯的评价。
“番薯的生命力非常强,什么样的土地都能适应,而且产量奇高,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西域那边现在番薯非常之多,价格也便宜的超乎想象,百姓们几乎不会买这个东西,因为房前屋后随便种点就够吃了。
这东西虽然不如粮食好吃,但是确实可以饱腹可以活人,普通百姓对食物的要求没那么高,能吃饱饿不死就行。我让西域商人多运番薯过来,一下子就能把大周的粮价冲垮,商人世家们不得不卖粮,还得是贱卖,如此一来,大周的燃眉之急就可以解了。你还可以安排百姓播种番薯,多开垦田地,整地育秧,剪蔓扦插,待到明年秋天时,大周自己的番薯也能丰收,百姓都能吃得饱,你就再也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齐月盈手里拿着两个番薯,傻傻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要不要尝尝?直接蒸煮烤都行,很甜的。让锦绣他们做给你吃。”
齐月盈点头,“嗯!要尝尝!”
番薯很甜,除了最基本的蒸煮烤,御厨和锦绣还能变着法的给齐月盈做着吃。
然后齐月盈就发现这东西其实煎炒烹炸都可以,还能像山药一样做成拔丝的。
眼看着西域商人大批大批的运送番薯到大周,大周境内的粮价一路暴跌,跌到不足战前水平的一半时,齐月盈才总算是眉开眼笑了。
而随着百姓们都能吃得饱了,人心不再惶惶了,原本想着趁乱牟利的人也都歇了心思。
此事一了,元冽当记一大功。
就连原本看他很不顺眼的李岩等人,也不得不好好称赞了元冽一番。
若是萧家儿郎有这样的本事,大周江山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
午后,天空中飘落鹅毛大雪。
齐月盈坐在殿中,这回她没有聚精会神的看折子,而是坐在暖炉旁,倚在贵妃榻上,一针一线的绣荷包。
这就是元冽要求的条件,让她亲手绣一个荷包给他。
不过就她那手艺,绣完了估计他也带不出去。
反正近来也确实没什么要紧事可忙了,她想不明白的元冽都帮她想明白了,她不懂的他都教会她了,她发愁的他也都替她解决了。
闲来无事,绣个荷包当消遣也未尝不可。
所以她就动手绣了,元冽则把书案搬到了她的对面,正在执笔给她画像。
他画像并不需要她一动不动的摆着姿势,他的要求就是没有要求,她在他跟前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其实她的神态容姿全都烙印在了他心里,他看不看着都不耽误他画,但他就是喜欢对着她本人画。
用他的话说,当初在西域的时候,他见不到她,只能根据她小时候的样子,一遍又一遍的想象她如今的模样。
那时候他就在心里发愿,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她身边,让她站在他面前给他画。
现在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当然要画个够。
他画风并不拘泥,有工笔的,也有水墨的,两天的功夫给她画了十余张,现在殿内到处都是她的画像,还别说,他笔下的她无论行动坐卧,喜乐嗔怨,全都特别生动鲜活,他画的是她的魂,而不只是美丽的形。
于是两个人一个绣花,一个作画,倒也分外温馨和谐。
这曾经就是他梦想中的日子,现在终于过上了,上天也算待他不薄。
晚膳的时候,锦绣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羊肉锅子,这种天气吃这种热腾腾的锅子,别提多舒爽美味了。
本来心情就不错,吃的美,心情就更好了。
元冽如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御医也允许他偶尔喝点酒了,所以他便哄着齐月盈陪他一起喝了两杯。
齐月盈酒量欠佳,两杯下肚,虽然不至于醉,但是情绪确实有点飘,忍不住打开话匣子跟他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其实更多的聊得是如今,前面那几年,因为有洛修的存在,她总是下意识的避讳,不愿意再提及,哪怕是喝醉了,她心里也有一根弦绷着,不愿意想起洛修,更不能在元冽跟前提及洛修,否则后果是什么她不敢想。
但除了洛修,别的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说着说着,她就说起了做摄政太后有多难。
“哥哥呀,我以前是真没想过摄政这么难,这么累。还好你回来帮我了,不然我真是太累太难了。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从小就懒,夫子布置的功课我都懒得做,针织女红更是泛泛,我长这么大,其实就压根没勤奋过,现在忽然之间就得去勤政爱民了,我觉得我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跟你说,还好我只是个太后,我要是个皇帝,除了每天日理万机,还得去临幸后宫妃嫔,想想就觉得筋疲力竭好吗?
萧允宸那会儿,其实他特别不喜欢去后宫,刘宜当初可欺负他呢,打他骂他还给他灌药,为的就是能早日生下皇子。萧允宸对后宫女人那是避之唯恐不及,我当初还在心里悄悄笑话他来着,觉得他好没用啊,那么废物,连应付女人都怕,现在轮到我自己了,如果让我勤政爱民之余还要去应付一群女人......不敢想,不敢想,那得多力不从心啊!”
她纯粹是在酒意的作用下飘了,许多话没过脑子就顺嘴说了。
也怪元冽最近表现的实在太好,他几乎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是‘哥哥’的形象,‘弟弟’和‘暴君’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了。
她是真把他当亲哥哥了,所以下意识的就忘了他还是个男人,一个爱她至深还打下西域十六国给她做聘礼的男人。
元冽把手中的酒杯往桌子上一放。
咔嚓——
细小的碎裂声传来,齐月盈定睛一看,杯子碎了。
元冽的脸色已经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她的酒瞬间就醒了,“哥哥......你怎么了?”她说错话了吗?他生气了吗?他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暴君’了呢?
元冽冷着一张脸站了起来,“无事。头疼,我先回府了。”
说完,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就大步离开了。
齐月盈坐在原地有点懵,她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到底哪一句说错了刺激了他。
想来想去,最终只能大概判断,是因为她提到了萧允宸。
是了,自从元冽归来之后,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萧允宸或者阿弥。
阿弥年纪小,不用上朝,轻易也不会出现在人前,所以这几个月来,元冽竟是一次都没见过皇上。
他没提,她也不会刻意提。
以前她没注意过这个问题,现在她忽然就明白了,元冽是在刻意回避。好像只要不提起萧允宸,不提起阿弥,他就能够当她入宫为妃这段过去不存在一样。
她刚刚提了萧允宸,还提了她曾为妃嫔的过去,所以他一下子就生气了。
他竟然敏感到这个份上吗?
她忽然觉得有些棘手。
她正在发愁,锦绣却忽然来找她,“皇极殿那边派人来传话,说皇上病了,现在正在发热,已经传了御医,但娘娘您还是快点去看看吧。”
齐月盈收敛心神,一下子就把元冽扔到脑后了。
怪她,这几个月来,她实在太忙太累,再加上还有一个占据了她所有剩余精力的元冽,以至于她对阿弥的关心越来越少了。
阿弥如今一岁半了,他很乖巧,也很聪明,学说话很快,如今不止会叫娘,还会说简单的句子。
可正应了那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就如同元冽,他一直在闹,一直脆弱,还动不动就哭,就头痛,所以她就会不自觉的把心偏向他,把时间和精力偏向他。
而阿弥呢,他不过一个奶娃娃,他是确确实实的把她当母亲,对母亲的依恋也是与生俱来的,可是这个孩子乖啊,每次想她了,只要奶娘跟他说,太后娘娘在忙,皇上别闹,等太后闲了自然就会来看你了,太后很辛苦......
阿弥一听,也就不闹了,再想娘,也只会自己忍着。
久而久之,齐月盈想起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上一回去看望阿弥,好像还是十天前。
往皇极殿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她不能继续这样忽略阿弥了。
虽然阿弥不是她亲生的,可是既然她把这个孩子抱到了自己的身边,她对他就是有责任的。她要让这个孩子彻底成为她的儿子,她要与他母子情深,她还要悉心教导,把他教成一个好皇帝,好儿子,将来等完颜述律找来的时候,再把这样的阿弥送到他身边......
呵呵,北狄,等着吧,她必要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齐月盈到的时候,阿弥正在哭,小家伙一见到她,就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了。
他乖巧又温柔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哪怕是哭,也从来都没有像其他小孩子那种嚎啕大哭,他多数都是默默的哭,不吵到别人,只是自己一个人伤心。
齐月盈的衣襟被阿弥的泪水打湿,她心里更愧疚了,对着儿子的小脑门亲了两下,然后感受了一下他的温度,果然很烫。
“阿弥乖,娘在呢,不怕,娘陪着你。很快就不难受了啊。”她一边抱着他,一边轻声的在他耳旁哄。
阿弥还是在哭,默默的流泪,偶尔抽噎一下,他小脸烧的红红的,那模样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阿弥想娘,不让走......”他抱着她,难得流露出了点小孩子的霸道和不讲理。
“不走,娘哪里都不去,就陪着阿弥,哄着阿弥,还和阿弥一起睡,好不好?”
烧的沙哑的童音软绵绵的答道,“好。”
御医很快来了,给阿弥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又开了药,最近天气转凉,许多人都染了风寒,阿弥到底年幼,一时没扛过去也是难免的。
御医说应该没大事,只要喝了药,退了烧就能好。
然后齐月盈又哄阿弥喝药,小家伙嫌苦不肯喝,齐月盈就跟他说,你喝一口,娘就亲你一下,然后小家伙就乖乖喝药了,并换得了娘亲的十几个吻。
按常理来说,喝过药之后,阿弥很快就能睡着,到时候再出点汗,这场风寒就熬过去了。
但是这孩子大概真的是太想她了,所以一直硬扛着不肯睡,非得拉着她,抱着她,生怕自己睡着了,她就走了。
齐月盈想了很多办法,给他讲故事,给他唱歌,他全都静静听着,明明困的不行,也不肯闭眼。
“娘跟你保证,你睡着了我也一直在这儿陪你,等你睡醒,一睁眼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齐月盈说着,传话下去,免了明天的早朝。
阿弥听到此处,才算是放心了。
齐月盈看他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你听得懂啊?
“嗯,娘上朝,忙,不能陪阿弥。”稚嫩的童音最是打动人心。
齐月盈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这个孩子长得那么像她,像阿琮,她已经无法不把他当成亲生骨肉看待了。
尤其是,他的性格这么可人疼,这段母子缘分或许也是前世修来的,她叹息一声,在阿弥的眼睛上亲了亲,“睡吧。乖。”
阿弥听话的闭起了眼睛。
锦绣有些焦急的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在齐月盈耳旁说道,“归义侯府那边传话过来,说侯爷现在......不大好,头痛欲裂,还请主子过去看看......”
齐月盈眉头皱起,还没说话,却发现阿弥又睁开了眼睛,那双因高烧而略带红丝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仿佛只要她一走,他立马就会大哭出来。
齐月盈想去看元冽的心思瞬间就熄灭了。
她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亲,“阿弥别怕,娘不走,答应你了我就会做到,睡吧。”
说完,她又对锦绣说,“跟侯府那边的人说,就说皇上病了,哀家走不开,明天一早再去探望侯爷。另外再派几个御医过去待命,若侯爷允许,就让御医给看看,若是不允许就算了,别让侯爷伤了他们性命。”
“是。”锦绣领命下去。
齐月盈躺在阿弥身边,守着他,拍着他,可是心里却忍不住一直担心元冽。
她睁着眼睛到天亮,这一晚都在不住的猜测,元冽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在头痛欲裂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
她曾对他说过,让他觉得头痛或者撑不过去时,就派人来宫里找她,可是他派人来找了,她却因为阿弥没能过去。
他能体谅吗?还是会更加的伤心生气?
尽管心情万分复杂,但她还是忍着一直到阿弥醒来。
小家伙的烧已经退了,有娘亲在旁边陪他睡了一晚,他的心情显然格外满足,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也有神采了。
“阿弥好了,娘就放心了。”她亲亲他的小脑袋瓜。
“娘,去忙吧,阿弥,不哭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男子汉的架势。
齐月盈被他逗笑,“那好,娘去忙了,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喝药,等娘忙完,马上就来看你,好不好?”
“好!”阿弥重重的点头,大眼睛里全是笑意。
齐月盈梳洗一番,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直接去了归义侯府。
见到侯府的总管胡伊娜之后,她问,“侯爷现在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回禀太后,侯爷现在歇下了,但是至于他头还疼不疼,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胡伊娜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齐月盈:“他睡着了吗?”那她进去会不会吵到他?
“没有,侯爷一夜都没睡。现在也只是在躺着而已。”
“他昨晚没做什么吗?”
胡伊娜闭口不言,只是含泪摇头。
齐月盈猜测元冽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才一迈进元冽的屋子,她便看到地上一张一张全是她的画像,满屋子到处都是,他的床榻边也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他把这些画像撒的到处都是是为了什么。
她轻轻的走到他床边,见他正平躺在**,脸色苍白,双眸亮的有些诡异,两只手上缠着白色的棉纱,有鲜红的血迹在棉纱上透出来,一看就知道他伤的不轻,也不知道昨晚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哥哥,我来了,对不起,昨晚阿弥生病了,他一直在哭,我走不开,对不起。你现在头还疼吗?”
她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握他的手,然后就发现他露在棉纱外的手指冷的像冰一样。
一滴泪自他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他缓缓的转眸看向她,“他一直在哭,所以你走不开,那么我呢,我也一直在哭啊......为什么你就不能来看我呢?”
齐月盈心口一梗,压下自己的情绪,跟他柔声解释,“对不起。可是阿弥才一岁多啊,哥哥你要和一个奶娃娃争风吃醋吗?”
“不能吗?”他眼泪落的更凶了,理直气壮的质问她。
齐月盈都要被他气笑了,可是考虑到他现在是犯病的状态,她不能和他计较,她要包容,“哥哥,他是我儿子啊。母子连心,他一直在发高烧,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我知道哥哥你头疼,你不好受,所以我才天一亮就赶过来了。你不哭了好不好?我陪你吃点东西,然后你喝药睡下吧,一看你就是熬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养好点......”
“齐月盈!”他出言打断她。
她闭口,静默的与他对视。
元冽:“是不是下一次,如果我和他同时需要你,你还是会扔下我,去陪着他?”
“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我儿子!”齐月盈也有点火了,元冽今天怎么这样不讲理?不,其实从昨天她提萧允宸起,他就已经开始不讲理了。
他这气生的毫无道理,归根结底,他就是在意她曾入宫为妃还生了孩子这件事。可他们不是早就把话说开了吗?以后就当兄妹,哪有哥哥会介意自己妹妹嫁过人的?
如果不能把他的观念转变过来,以后他们之间还有的是架可吵。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不要再提他了!不要提了好不好......”元冽甩开她的手,捂上了自己的头,他痛的在**蜷缩成虾状,可想而知有多难受。
齐月盈帮不上忙,她就只能在旁边等,等他熬过这一阵头痛,再继续和他说话。
在等的过程中,她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画像一张一张的捡了起来,等她全都捡完,他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只是脸色仍旧木然冰冷。
齐月盈捏着那些画像,重新坐回了元冽身旁,“哥哥,你别生气,也别伤心,我们心平气和的谈谈。”
元冽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浑身都是冷汗,一点力气都没了,情绪反而平静了很多。
“好,你说。”他有气无力的答道。
“你之所以生气头痛,其实本质上,是不肯接受我曾经入宫为妃,还生下阿弥这回事,对吧?”
元冽不语,等于默认。
齐月盈:“可那是事实啊。若是你真的把我当妹妹,就不应该不敢面对我的过去。”
元冽仍旧沉默,安静的了无生机。
“阿弥是我儿子,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你就算不接受,他也存在。他没有错,如果一定说错,那错的是我,当初是我毁约在先,所以才会有阿弥。对于这一点,我已经给你磕头认错了,我也以为你谅解了,但是现在看来,你还在怪我,是吗?”
齐月盈看着他的脸,目光坦**。
元冽苦笑一声,“所以我要是不接受,你就又想赶我走了,是吗?你想我去死吗?”
“不,我一点也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的好好的,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我问过御医了,你这种情况,要想彻底根治,你需要家人,需要妻子,需要孩子。你一个人在血腥黑暗里待的太久,精神才会出问题,你放不下过去,所以过去才会成为你的梦靥。
而你的过去里,有父母,有阿惜,还有我。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从阿惜自尽死在你怀里那一刻,你就已经疯了,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走不出来。
你忘不了父母妹妹的惨死,也忘不了我,你用过去的伤痛和美好编制成了一张网,把自己牢牢的困住,你挣脱不了,你也不愿意挣脱。你之前说,你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爬到我面前,等我拉你一把的。可是现在我却发现,你从来都没爬出来,你也压根就没想爬出来。元冽,现在我想问问你,你准备自我惩罚到什么时候?你真的想我拉你出来,重回人间吗?”
元冽被她这番话说的彻底懵了。他从来没想过,他有可能是那样的。如果他真的不想爬出来,那么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算什么?他就是在拯救自己啊,所以才来找她,她能拯救他的。可是听了她的话,他好像又确实是......
齐月盈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沉缓而有力的说道,“或许,你从来都不想爬出地狱,你来找我,是为了把我拉下去陪你的。”
“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仓惶否认,可是却又忍不住心跳如鼓,他真的没有吗?那他心虚什么?慌乱什么?
齐月盈把手中的画像放到旁边,重新拉住他的手,“如果你真的没有,那你就放下过去,向前走一步,好不好?”
他像个慌乱无助的孩子,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怎么走?”
“哥哥,你娶妻吧。你如今功成名就,多的是世家贵女可供你挑选。等你有了心爱的妻子,再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你就不会总想起过去了。你若真想解脱,就彻底放下吧,无论是阿惜还是我,我们都只是你童年里的回忆,阿惜已经转世投胎了,而我也早就已经长大,嫁人生子了,你不要一个人停留在过去,那太可怜了,放下吧,忘了吧,去开始新的人生,好不好?”
他凄苦的笑了,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冰冷和自嘲,“我懂你的意思了。太后费心了,你回去吧,我自己想想,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齐月盈被他这几句话扎的心疼,可是话已至此,该说的,能说的,她都说尽了。剩下的,真的只能靠他自己想通了。
“那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了。
等到再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之后,他才露出了一个冰冷至极的笑,他的拳头握的太紧,以至于白色的棉纱重新被鲜血染红。
她这是真把他当哥哥了啊!
看来是他前段时间装的太好了,以至于,她连他归来的真正目的都忘了呢......
打从这一天起,元冽就不再私下入宫了。
他除了每天仍旧上朝,履行他御史参奏百官的职责之外,齐月盈再没了见他的机会。
他好像真的听进去她的话了,开始努力的从过去走出来。
于是他变得很忙。
他本就是世家公子,更是美貌与才华集于一身的状元郎,想当年他‘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采可仍旧被很多人念念不忘呢。
归国之后,元冽一心都扑在了齐月盈身上,每天睁开眼想的是她,闭着眼想的还是她,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她身上,所以他从未与任何人相交,哪怕每天上朝,也是兢兢业业的只谈公事,下了朝半句话都懒得和别人多说。
这样‘孤家寡人’的元冽,别人纵使有心相交,也没这个机会。
但是最近元冽改变了作风,他只拿出了年少时三分的风流姿采,就令这金洲城上下的文人公子都对他赞不绝口了。
原本形单影只的他,没出几天就已经能够呼朋唤友,章台走马了。
尤其在他于酒席间写了两首诗词后,归义侯文采风流,才贯古今的美名更是传遍了金洲。
那两首诗词齐月盈看了,一首是赞美金洲六朝古都的风华气度的,一首是赞美金洲城人杰地灵美人多的。
外面都对这两首诗词赞不绝口,但照齐月盈看来,不过尔尔。这根本不是元冽正常的水平,八年前他写的诗词水平要远胜于如今,这两首一看就是他闭着眼乱写,拿出来糊弄事的。
可就算是糊弄事的,也照样人人传诵,听说金洲城的青楼名妓都竞相为这两首诗词作曲传唱,一时间更是让元冽名声大噪。
元冽这个人,家世卓越,龙章凤姿,有才学,有本事,有爵位,有故事,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老婆,所以可想而知,整个江南未及婚嫁的名门闺秀们会对他憧憬成什么样。
他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一跃成为了金洲城的头号金龟婿,所有家里有未出嫁女孩的人家全都在打听他,上到八岁下到八十,所有的女人小孩都在谈论他,人人都想有机会能够亲眼目睹这位归义侯的风采,可是却并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荣幸。
雪花一样多的帖子飞向归义侯府,无论是青楼名妓还是世家淑女,都以各种各样的名义给元冽下帖子,就想有机会能够见他一面,一睹风采。
而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一位贵女脱颖而出,得到了元冽亲笔写的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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