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边用手在拉杆车的储物囊里抓起了什么(却没有拿出来,仍然隐藏在拉杆车的袋子里。)一边转过身,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千羽一个人站在距离山尾不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
山尾眯起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你是谁啊?”他用有些被扫了兴致的不爽声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你把水坝炸开的吗?”千羽并没有理会山尾的问题,而是又重复了一遍。
“……”山尾意识到了面前的年轻人好像很生气——难道说,他是村民吗?可是村子里应该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才对……算了,就逗逗这孩子,当作离开之前的最后甜点吧。
“怎么,”山尾轻哼了一声。“这么好玩的事情,当然是本大爷做的了——你是哪家的小孩子,有眼无珠到能问出这种问题?”
“……”千羽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山尾的身上。“你……把水库炸掉,让下面的那么多人淹死,难道就只是为了找这个手提箱,还有里面的珠宝?”
“不然呢?”山尾一副听到了笑话的模样,笑嘻嘻地反问道。“足足一手提箱的珠宝在这里,这难道还不够我下定决心,把水库放空吗?至于村子……又不是我让他们把新的村落建立在那里的,所以我把水库炸掉之后,他们却又正好在河道旁边最危险的地方建立了村子,难道是我的责任吗?”
千羽抓着无痕伞伞柄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但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营业式笑容。
“不不不,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了,”他的语气仍然非常平静。“我的意思是,当初为什么你要把这些保持埋藏在这里呢?就没有什么……更安全的地方吗?比如银行之类的。或者说……其实这些东西并不是属于你的财产,所以你只能偷偷私藏起来?”
千羽提到这个话题的语气很平和,但是内容却带着刺,让山尾的态度一下子便转变了。
“我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和你讲吧?”山尾看了村子的方向一眼,似乎有些失去耐心了。“连你都到这边了,看起来我得抓紧时间了——你也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来找我聊这些东西。不过不好意思,我没时间陪你玩了。”
这样嘀咕着,山尾将行囊袋里的手缩了回来,而且他的手中还多了一把从袋子里掏出来的短管猎枪。
从枪托连接着的子弹袋当中取出两颗弹丸,装填进这把双管猎枪里,山尾深吸了一口气,以单手持枪的姿势将枪口对准了千羽。“你还是死在这里的比较好,不然把闲话传出去的话,多少会给我带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原来,你居然真的不介意杀人这种事情啊,”千羽并没有惊慌,只是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介意让我问个问题吗?”
尽管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千羽始终盯着山尾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而辅助单元也已经同时接管了视神经和握持无痕伞的手的运动神经元,随时准备打开无痕伞抵御猎枪的铅弹。
“你想问什么?”山尾没好气地对着这个自己眼里的死人说着。
“你不在乎【有人死掉】这种事情吗?”千羽的语气同样没什么波动,仿佛只是在照本宣科地念着。“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受伤甚至死掉,你都无所谓吗?”
“其他人的生命由他们负责,我又不需要在乎他们的安全。”山尾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好的人,就不需要别人来给他们叫苦喊冤了吧?”
“嗯,是的呢,”千羽似乎很认同这句话,相当认真地点了点头。“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好的话,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央求别人来怜悯他了,是吧?”
山尾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来教育面前的这个小孩子,却发现一道寒光从他的面前闪过。
下一刻,他便再也感受不到自己拿枪的那只手的知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疼痛,还有仿佛漩涡一般的虚弱感。
他的右手前臂已经被沿着肘关节的连接处被齐根切断,和那把仍然被手指牢牢扣住的猎枪一同摔落在泥泞的河**,在沉于其中的同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就在这段残肢的根部,还有一把深深嵌入淤泥当中的菜刀——刚才便是它从天而降,将山尾的手臂分成两段。
至于它是怎么做到【从天而降】的?当然是无人机的功劳:得益于辅助单元的计算能力和风阻较小的气象条件,无人机才能在在难以察觉的几十米空中完成一柄足够沉重的菜刀的精准投掷。
“所以你看,”走向正在因为痛苦而抱着自己的断肢末段,哀嚎着的山尾,千羽一边走向他,一边用还是那么冷漠的声音说着。“既然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那么我随便玩一玩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无痕伞的伞帽早已被卸下,映入山尾眼帘的是冒着寒光的尖刺。而就在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的山尾的注视中,千羽将这冰冷的刺锥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你知道吗,”千羽居然笑了出来,尽管这副表情在山尾的眼中仿佛死神的索命。“你很快就有机会,向那些人亲自赎罪了。”
那个曾经将其他人的生死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恐怖分子,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只知道求饶的窝囊废。
“不……别杀我……”山尾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理智,但他却没有将理智用于反抗,而仅仅是一边颤声祈求着千羽的原谅,一边用仅剩的一只手和两条腿惊慌地向后方拱着。但无论他如何挣扎,无痕伞的伞尖都精准地抵在同一个地方。
“怎么,还想给自己挣命吗?”千羽看着山尾的丑态,嗤笑着继续对山尾的压迫。“之前那个仿佛大彻大悟,解构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恐怖分子去哪里了?我现在怎么只看到了一个胆小如鼠的怂包?”
“我求求你,饶我一命……”山尾已经只知道不住地求饶了。“我错了,我会向他们忏悔,求求你,别杀我,你直接报警也好,别杀我!别杀我!!!”
千羽的表情稍稍严肃了起来。
“刚才,你还想着杀了我,”他冷笑着,如此对山尾反问着。“现在我快要把你杀了,你却突然想起来还有警察这样的职业吗?”
“少……少侠,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一条狗命吧……”山尾忙不迭地哀求着。“我求求您……求求您……”
而后,让千羽有些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千羽突然轻轻皱起眉头,然后看了一眼山尾的裤子。“你……”
这一瞬间,千羽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一只一人大的绿头苍蝇。
“丢人现眼……”主动远离了山尾,千羽轻轻用一只手掩住鼻子。“算了,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没有报警就一个人过来——不过我提醒你,他们刚刚被你淹死了很多同事,现在的情绪很暴躁。所以呢,你最好赶紧开始祈祷,祈祷你不会被一枪崩了,然后安上一个拒捕被击毙的罪行。”
在千羽的身后,强压着怒意的渡边警部带着三名气势汹汹的警察向这边走来。
“享受你最后的自由时光吧,”千羽稍稍后退了几步,在山尾痛苦的目光当中,狠狠地将山尾被砍断的小臂的断面踩进了泥里——这里本身距离有条件进行手术的大城市就偏远,再加上手臂已经被如此污染……或许等待他的也就只有终身残疾了。(当然,考虑到日本的火化制度,以及等待他的基本上只可能是死刑的这一事实,恐怕对他而言的终身和须臾并没有什么分别。)
山尾在千羽的记忆里最后的印象,便是被几名刑警用极为粗暴和生硬的方式架起来,如死狗一般被从他面前拖走的模样。
对所有还活着的人来说,今天都将是他们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日子之一。但……时间不会因为悲痛而驻足,一切哀恸也终将被这永恒的长河抚平。
生活,总要继续。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