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那个什么报纸，跟你们俩肯定有干系。”

钱大有提着板凳坐在俩人身后，他的话才说完。江元白已经在屋内来回踱步上，口中念念有词，“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蝌弟，恒弟，这么好玩的事情，你们都不带我一个。”

两个一胖、一瘦的哼哈二将，从陈恒回到屋内开始，就没停下过唠叨。薛蝌不得不从功课中抬起头，忍不住笑道：“怎么会没想到你们，恒弟，都给你们安排好了。”

“真的吗？”

江元白闻言大喜，可怜巴巴的就往陈恒桌前凑，问道，“恒弟，你还要跟哥哥卖关子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忘记景安文社六君子的情谊了吗？”

“景安六君子”？？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头衔。陈恒眨眨眼，此时他正忙着书下贾雨村布置的题目，只好回道：“莫急，等我写好这题。”

江元白点点头，就往陈恒桌上看去。

“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

这是出自《春秋左传》的题目，江元白跟陈恒本经都是春秋，知道这种题难不倒对方，便安心看同窗行文。

《春秋左传》跟公羊传、谷梁传，并称为春秋三传。后两者在风格上继承《春秋》微言大义的风格，梅学正在书院时，甚爱教这俩本。

贾学正则不同些，觉得童生这个阶段，简单浅白的通读比理解要更重要些，所以常在《左传》中抽出内容为题。

但不论哪位学正教课，他们的功课也不会改变太多。多是四书一题，五经一题，甲班再加一道策论，辅之以九章算术等等。

十几天没在书院，陈恒跟薛蝌积攒下来的功课量，还是有些夸张的。两人忙碌过一阵，眼见才做完一点，索性停下笔，准备先喝杯水缓一缓精神。

陈恒刚想起身去拿茶壶，就看到江元白将早已泡好的茶杯递过来。他有些想笑的接过茶杯，对着江元白道：“倒让江兄等的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江元白嘿嘿一笑，“恒弟，快跟哥哥说说嘛。”

陈恒端起茶杯抿过一口，示意对方跟钱大有一起坐在面前，就把报纸一事从头到尾讲给他们听。

后两人默默听完，江元白才出声惊疑道：“恒弟，按你这么一说，我跟钱兄两人，也出不去书院，进不了报铺，我们俩能做什么？”

“怎么没有？”陈恒作笑，“你忘记我们一同创办的文社了？景安六君子。”

“你的意思是？”钱大有还没反应过来，江元白已经听懂一半，接口道，“恒弟是想把我们书院的文章搬到报纸上去？”

“正是如此……”陈恒点点头，耐心的给他们两人解释，“……所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祇辱于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昌黎公的《马说》是旷世雄文，从诞生起就是每个读书人的必读文。钱大有、江元白自然也是知道这段。

听过同窗深入浅出的总结分析，钱大有这才明白恒弟的心思，他是想把书院中传授的知识，通过报纸宣扬给扬州城里有心治学的人。

钱大有不禁有些好奇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请山长、夫子们写文章呢？”

陈恒忍不住翻个白眼，谁打斗地主先甩四个二啊。

报纸毕竟更贴近传媒，需要的是热度。咱们这些小鱼小虾，不上去当炮灰吸引火力，怎么引出热度来？

“小而行，大而隐嘛。”江元白笑着拍着钱大有的肩膀，“等我们吵不过了，再把山长请出来，不是更好更有趣？”

钱大有皱眉思索，稍顷，才展眉笑道：“我明白了，我们是这个报纸的过河卒。”

“不不不。”薛蝌一听到这话，赶忙加入讨论，“你们俩是我们请的编修，负责公正的挑选文章，只能隔岸观火。真正要出来写文章的人，是书院里的秀才们。”

“都差不多，都差不多。”江元白嘿嘿一笑，已经开始想些坏主意，“那这事，得跟其他书院的人通个气才行。不然他们还以为，我们报铺只收自己人的文章。”

就是这个理，陈恒心中不住点头。报纸是公共产物，不应该沦为某个人或是书院的私人产物。

打消门户之见，海纳百川、兼并包容才是持久之道。

想到以后，会有许多名师雅士在报纸上引经据典的争论，而那些没能走进书院的读书人，只需要五文钱就能买走它。

也算是自己为他们做的一点好事吧。陈恒在心中默默想着。

至于会不会在扬州培养出，前朝东林党那种空谈心性的风气。

陈恒还是不怕的，过去那些读书人，喜欢关上门来做文章，常常自诩曲高而寡，怀才不遇。

可现在是当着扬州数百万人的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说的有道理，谁是真的怀才不遇，公道自在人心。

……

……

书院的后堂处。

今早薛宝琴一走进学堂，就拉住林黛玉的手，跟她悄声道：“林姐姐，两位兄长今天回书院了。”

这两人的位置，如今是并排的同窗。黛玉听到这话，灵动的眼睛一转，半是调侃的笑道：“这俩人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他们俩插上翅膀，飞了呢。”

宝琴听到此话，亦是忍不住轻笑，又小心看了看周围，才贴在对方耳边，“姐姐，我跟你说个秘密。”

黛玉眨眨眼，悄声问：“是什么？”

“你兄长就是写《聊斋》的元和先生。”薛宝琴将前几日自己知道此事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林姐姐。

黛玉却越听越惊讶，她是没想到薛家哥哥，连这种事都没跟宝琴妹妹说。

至于那《景安日报》，它刚在扬州传播时，黛玉就知道一定是兄长弄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黛玉默默听完，心中感叹一句：两个糊涂兄长，出门做事也不跟人说一声，倒让大家跟着担心。

等到薛宝琴讲完，黛玉忍不住反握住对方的手，笑问：“好妹妹，是不是讲累了？”说话间，她拿过自己的水杯，“快来尝尝，姐姐今早刚泡的茶。”

薛宝琴忍不住莞尔一笑，指了指自己今早带来的食盒，“我也给姐姐准备了糕点，等到午休时，我们就去淑云亭。”

淑云亭是坐落在后堂的亭子，建在假山环绕中，登高望远，风景十分不错。

“好啊，你们两个竟然想偷偷去吃独食。”韦琦君突然从两人后头探身，语气很是兴奋道，“姝儿，快来，可算是让我抓住这俩人的错处了。”

“姑姑，林妹妹、薛妹妹也没说不带我们俩，且听一听她俩要怎么说吧。”韦姝站在俩人身边，似乎有挡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