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江湖和我都是在同一个时代做任务,但是他去的地方和我去的地方并不相同,到了人界,便分开了。
浮云慢吞吞的领着路,穿过溪流,跃过高山,带的路越来越崎岖,山上瘴气萦绕,呛的我直咳。我忍不住捏了捏它:“喂,浮云你带错路了吧。”
“没有。你也听江湖说了,柳半夏跳崖了,自然是在鸟不生蛋的崖底嘛。”
我本来想拍它一掌,又顿下了。当初做任务总是迷路,勾魂就把浮云送给了我,后来分了,他没收回去,我也没还。虽然说是他送的,但是我跟浮云相处了近千年,如果现在还给他,好像一点情义也没有。
我伏在浮云身上,问道:“浮云,我和勾魂之间,你会选择谁?”
浮云顿了片刻,打了个哈欠:“我是你们两个人的。”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大有像人界父母离异时问孩童的话,我嘴角一抽,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神物,无赖的程度不相伯仲。
浮云驮着我飘了半日,终于是到了那崖底。
我站在崖底之下,抬头往上看去,那错综繁杂的枝叶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尽头。有种在暗夜里,看着满天繁星的坠落感。这么深的崖底,又是被好友逼的跳崖,恐怕身未摔碎,心也碎了吧。
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条小路,从树林穿过,眼前便见一条浅河,河流对岸,是一间窄小简陋的木屋。
简陋的让人觉得心疼。
一个女子在最美的年华住在这种地方,着实让我心中不快。
以往人间的瘴气对我并没有影响,但是现在却觉心口烦闷,也不知是太久没来人间,还是因为疏于修炼。
此时黄昏散去,夜幕将至,昏黑之中,只见一个粗布衣裳的女子远远走来,蹲在澄清的河岸,将怀中的果子一一洗净,水还未沥干,便吃了起来。
她吃的极慢,而且极认真,似乎那并不是吃的,而是什么神圣之物。
我细细看着她的脸,姣好而宁静,或许是因为不常食肉的缘故,脸颊微瘦而有苍白病色,双目虽不是潋滟生辉,却也清澈明亮,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重。衣裳虽因洗的过多而显出褪色的褶皱,但却很干净。
这便是柳半夏吗,那个被好友逼的躲在崖底度日的人。
我提着裙裾涉水过去,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离的近些,她的眼神也看的更清楚。寂寞,又带着鹰隼般的锋利。我俯身以掌做勺,捞起那在月光下显得银白的水,哗啦落下。
柳半夏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惊恐,微微惊讶片刻,便蹙眉看着那水飞起,又溅落回河流中。
我慢慢现了身,双手依旧是在那宽大袖**叉放着,定定看着她。
柳半夏忽然如脱兔般猛地拔刀跳开,一退便是三丈之远,眼孔中寒光粼粼:“你是谁?”
我笑了笑,说道:“我是神界的重生君,你所祈求的重生意念,神界已经受理。七天后将为你进行时空转换,回到过去。”
柳半夏盯着我的神色,仍未松懈半分,眼睛朝我双脚看来,才露出惊异之色。
我现在踏在水面上,裤脚未湿,虽已入夜,但在这月下仍能看清。她并没有害怕之意,这种反应的确不像是个正常人。大多数想要重生的人,都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因此见了神鬼,反而不会那么惊惧。
柳半夏的手本就削瘦,此时握短刀的力度太大,连那指骨都泛了白,她冷声道:“我不需要重生。”
我挑了挑眉,将本神君召唤出来又否认有这种想法的,她倒是第一个。我笑了笑道:“重生与否,都是你的自由,七日后,你再告诉本神君无妨。”
柳半夏未再答复,便回了那木屋中。
喂,至少要请我进去喝个茶吧。我无奈的摇摇头,突然发现我的每个任务对象都是朵奇葩。
等了片刻,那木屋之中飘出一抹荧光,在我面前化了人形,是个还未完成成形的孩童,一眼看去倒辨别不出是男是女,只觉俊俏。可那眼神,也如大多数人间神物那般,空灵而显冷清。
“神君安。”
我点点头:“你是何物?”
“我本是一块璞玉,后被雕琢成萧,受日月光华,修炼成形,神君可唤我萧儿。”
她说话的语速听起来极舒服,声音又清脆如泉水击石,不愧是玉石化成的神物。我问道:“你是柳半夏的兵器么?”
萧儿应声道:“是,柳家上祖将我雕琢成形,因有标记,因此除了柳家人,旁人无法左右于我。”
她伸手将额上刘海拨开,便见她的眉心处,印了一个柳字,红的似要滴血。
我饶有兴趣道:“那你定然知道柳半夏为何会住在崖底,又发生了何事吧?”
萧儿迟疑片刻,认真问道:“神君是否真能让主人重回过去?任何时候都可以?”
“柳半夏想去何时,都可以。”
萧儿眉目微拢,声音带着叹息:“那她一定是想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为何?”
“因为,她要杀一个人。”
“什么人?”
“有着血海深仇,毁她一世的人。”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柳半夏身上有怨气,连这本是洁净无暇的神物,话语中也带着丝丝戾气,刺的人心中不安。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前额,将仙气渡进她的眉心,那殷红的柳字,颜色慢慢浅淡。
受了净化的萧儿,有些晃神,不知所以的看着我,再开口时,已经没了那股狠戾:“自古武林多奇才,筋骨奇佳者不在少数。十年前的武林,出现了两个女神童。一个是正派为首的柳家柳半夏,一个是邪道为首的墨邪门白千裳。”
“在武林上,有两件神器,柳家玉箫和墨邪门玉笛。就算是本家的人要控制我们,也极不容易,但是她们两人,却在小小年纪便能完全控制我和笛的气息,运用自如。可就是这么两个一正一邪的人,见面了。”
我微微屏气,这个故事听起来会很长,而且以柳半夏现在的情况来看,还会很惨烈。正邪不两立,结局通常都不会太好。
萧儿眨了眨眼,继续说道:“那年主人和白千裳,都是十一岁的娃儿。在柳家,能掌控我的,便是柳家继承人,因此虽然主人年幼,却是早早学习各种家规和武林规矩,长辈礼仪。终于有一天,主人带着我,逃出去玩了。”
“似乎是冥冥注定,她出逃的那日,也正是白千裳私自跑出来玩的时候。在客栈相遇时,白千裳吃了霸王餐,正被那小二责罚,要夺去她玉笛抵饭钱,主人看不过去,可是也没有带钱,便在后头扔了小二一身的饭菜,趁着他不注意,拉着白千裳跑了。”
我默默叹了一气,这种相遇,看似美好,实则是一切不幸的源头吧。
“她们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却如故交般。连我和玉笛,都感叹这两人,定是前世姐妹。过了没多久,白千裳的护卫曲一默追来,白千裳答应他,再玩五日,便回去。可就在这五日里,却发生了改变两人命途的大事。”
我听的心中痒痒,她说话总是卡在最关键的地方,真是恨不得用个传说中的摄魂大法把她的记忆偷过来。
“那日三人在闹市见了一大汉欺负民女,便上前教训,两人执萧拿笛,将大汉击倒时,两人才知晓对方的身份。虽在长辈口中听过多次对方的事,也被告诫若见了对方,一定要将其杀死。可两人却没有反目,惺惺相惜,互相约定,等她们继承了各自的门派,一定要交好武林,扶持百年。”
“这个约定本来很好,主人也一直坚信。只是在人多口杂的闹市,两人的行踪很快便暴露了。第五日,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雷鸣电闪,滞留的气氛让人烦闷。主人送白千裳和曲一默到渡口,正欲离别时,柳家家主突然出现了,要杀白千裳,主人以死要挟,家主无奈,只能带她回来。”
“家主回来后,便召集了武林三大家和一众正派,集合人马欲铲除墨邪门。墨邪门也做好抵抗,看似是两家恩怨,实则是武林埋伏已久的正邪相争。那一战很惨烈,墨邪门最终是被灭门了,可正派也付出了沉重代价。”
我急急问道:“那白千裳呢?”
萧儿默了片刻,说道:“有人在废墟中找到了她的尸体。”
我失望一声,想了想又说道:“那尸体并不是她,是别人对不对?”
如果真的是白千裳,那又怎么会有后面的事发生,又怎么会让柳半夏有如此大的仇恨。
萧儿点点头:“的确,那不是白千裳。但是主人不知道,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她,心中郁结,面上不见笑容。”
我越发焦急:“那白千裳什么时候才出现?”
“三年后,只是先出现在主人面前的,不是她。”
“那是谁?”
萧儿看了看我,缓缓道:“曲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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