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掌心褶皱成一团的密信, 洛飞羽一句话都没有说。
半晌, 他突然笑了。
那笑声由小到大, 由低沉到高亢, 就好像是此时天际上不断落下的越来越大的连绵雨幕。
张扬得不受控制, 却又沉重到让人绝望。
“是我输了。”
松开紧紧攥着的手指任由密信坠落,洛飞羽抬头望向河边直立着的祁子螭。
水滴降落时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使他甚至连挣开眼睛都变得很勉强, 可偏偏他却能够清楚地看见一身玄衣的祁子螭。
那个让他机关算尽,却依然一败涂地的男人。
洛飞羽:“蛮人为何会临阵反戈?”
向上牵了牵唇角, 祁子螭道:“你以为朕不远万里,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与英吉祥国进行通商,只是为了做买卖挣银子么?”
“朕真正的目的在于武器。”
“朕从英吉祥国秘密购入了一大批先进的武器图纸, 并早已命人打造了出来,所以蛮人根本就攻不破我羽国城池。”
“你想利用蛮人天性贪婪,趋利避害的特性让他们趁朕出州的时机前去攻打我羽国。朕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让他们趁你不在城中之时,临阵倒戈前来攻打你殇国。”
听了这番解释, 苦笑一声,洛飞羽道:“在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 在我周围的所有人就都会变成你的人了吧。”
“与聪明人对峙, 当真愉快。”
突然,雨幕中燃起了一股冲天的狼烟。
在看到那狼烟的一瞬间,原本对祁子螭虎视眈眈的刺客们,全都将刀口一齐转向了洛飞羽。
然后, 所有人蜂拥而上将洛飞羽制伏后按到了地上。
“我到底还是高估了他,没想到他竟连最后一搏的勇气都没有,”被人将胳膊死死压着按在身后,洛飞羽的话气带着极为强烈的恨铁不成钢之意。
若是能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在这里杀死祁子螭,到时候羽国群龙无首,就算本是必败之局也定会迎来转机。
洛飞羽问:“你是如何与他通气的?”
这个他字虽未言明,可正在谈话的二人却都明白这是在代指殇国新帝。
祁子螭答道:“朕知你会卜卦,能够预知吉凶。那么能保你性命,却毁你仕途的非吉非凶之事该当如何?”
“两日前,朕派人给殇国新帝送去了一封招降书。书中写着,只要他肯交出你,朕便允诺在他投降后许他封地富贵。否则,西楚铁骑就会直接踏平殇国的土地。”
洛飞羽狠狠道:“而他选择了一边赞同我的计划,派人前来杀你。另一方面,若是在我尚未来得及杀你之前铁骑便已经攻国,他便会立刻将我抓捕,转而投诚于你。”
祁子螭嗤笑道:“这是自然,他这人不仅胆小怯懦,而且还有着那么点小聪明。”
“最主要的是,他打心眼里不相信你洛飞羽。”
冷笑一声,洛飞羽抬起满是仇恨的眸子直直地望向祁子螭:“今日,若是我奋起反抗于你,那便是害殇国百姓国破家亡的千古罪人。而若是我自尽于此,那便是抗旨不遵的不义之臣。”
“祁子螭,你可真是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给我留下。”
吐出口中略有些腥咸的雨水,洛飞羽斜睥着问道:“祁子螭,你怎么就算定西楚铁骑一定会及时前来攻城?你就不怕我今日当真能够杀了你?”
伸手指了指天,祁子螭道:“今日有暴雨,为了疏雨,城西的水坝必定要开闸引流。如此,朕的人手便可从闸门处入城而不会暴露丝毫行踪。”
说着,从护城河不断上涨的河线里一连跃出了数十个身手矫健的汉子。
“当然,朕从炽殇阁逃到护城河的这一路上可是没做任何准备的。你若是能在路上了杀了朕,那今日便算是你赢了。不过很可惜,雨太大了。”
“而且,你的追踪术实在是太差。”
就像是在野外玩得开心的孩子,祁子螭的话语里忍不住带上了一丝难掩的兴奋。
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随时游离于生死之间的感觉了。
听到这番话,洛飞羽愣了半晌,随即喃喃道:“祁子螭,你真是个疯子。”
这个男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掌心,甚至连自己也一并算计了进去。
他太过自负,太过锋芒毕露了。
可他又确实有着足以自负的资本。
“朕有一事不明。”
原本唇角带笑的祁子螭突然面目严肃,眉宇间罕见得染上了一丝凝重。
“前日晚上,巫蛊术的位置被你探查出来,可马蹄铁一事你却并没有出手阻止。”
“昨日,朕特意让伪造马蹄印记之人扮做采买小厮混入你的将军府邸,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丝毫没有察觉。
“朕由此不免有个大胆的推测。”
觉得事情有些过于匪夷所思,祁子螭下意识地摸了摸下颌。
“你似乎没办法推演与这人有关的事情,不知是也不是?”
就是因为这个推测,今日他才会选择与花采采分头行动。
毕竟林子衿这招棋,要留到最后一刻去用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洛飞羽:“那人可是女子?”
祁子螭颔首:“正是。”
洛飞羽突然笑出了声:“陛下,自古命数不定者,若非大奸大恶的灭世之辈,则必为大智大勇的创世豪杰。如今,竟有此等人物在您身畔。您的江山,怕是不稳了。”
解开了自己心头的疑惑,祁子螭心情大好,回道:“哦,承蒙洛公子关心。以后洛公子就是我羽国的臣子了,羽国的江山,确实还要劳烦洛公子多多费心才是。”
垂眸,看着被人强压在地,面上却依旧将毫不见惧色的洛飞羽,祁子螭的眸色黯了黯。
话锋一转,他沉声道:“但凡殇国的新帝肯多信你一分,你就不会陷入今日这般背腹受敌的局面。洛飞羽,今日非是你思虑不周,而是时局败你。”
“朕今时今日初心不改,依旧诚心地希望你能来我羽国,为我羽国效力。”
能与他祁子螭斗个旗鼓相当之人,这世间实在寥寥无几。
七国之中,单论才智谋略,他最为欣赏之人还是眼前的洛飞羽。
洛飞羽大吼:“祁子螭你是在做梦,我宁死不降!”
说完,便要咬舌自尽。
就在祁子螭手中握着的石子将要飞射而出,击向洛飞羽的下颌的时候。
“滋滋滋滋滋”
一个不明物体席卷着大量的泥土砂石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然后停在了洛飞羽眼前。
正是一路死按车把刹车的花采采。
“洛飞羽,你TM有病吧,动不动就死死死的。你跟你媳妇说过让她等你的那些话难道都是放屁嘛?”
花采采怒气冲冲地把车停稳,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林子衿扶了下来。
她在商城给人买了热水袋和雨衣,可到底还是遮不住寒。
身体本就娇弱的林子衿此刻面色苍白,双手环胸,在寒风暴雨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洛飞羽,挣开你那双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伸出手指指向林子衿,花采采把肚子里面憋着的那股子恶气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这是你当初约定好了要照顾一生一世的女人,是怀着你的骨肉还跟着我奔波一路只为了救你一命的女人。”
“你根本不知道她背地里哭了多少次,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希望你能放下那些狗屁抱负陪她好好的过日子。”
“她的难过,她的伤心,她的担忧,你有去试图了解过么?”
“你不是自诩才智无双么?”
“为什么你明白那么多,看破那么多,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呢?”
蹲下身子,揪住洛飞羽的衣领子逼男人与她对视,花采采一字一句地恨恨说道:“因为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罢了!”
“就因为林子衿爱你,疼你,不忍心让你为难。所以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无视她。”
“她等了你多少年,等了你多少次,你一句宁死不降就想把属于你的一切责任都推干净么?”
雨很大,连绵不绝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作响,带起一片一片的雨雾。
林子衿原本环住身体的双手此时转而捂在脸上,压抑着哭声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动。
洛飞羽跪在地上,紧紧咬着牙关。
一缕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射出来,照在男人的脸上,将他英俊如刀的脸庞晃得有些透明。
从洛飞羽紧闭着的眼角处不断有泪珠涌出后滑落,竟比大雨落在脸上后水滴滑下的速度还要快。
“林子衿,告诉他你爱他!”
花采采回过头冲林子衿吼道,
“告诉他,不管他是功成名就还是默默无闻,这辈子你都只爱他一个人!”
“阿羽,”从花采采那里得到勇气,林子衿带着哭腔地出声唤洛飞羽。
这些话藏在林子衿心里那么多年了,可是她却从来都不敢说。
原本心如死灰的洛飞羽在听到这一声轻唤后,突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就像是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不停地发出绝望的嘶吼。
“放开他,”
在祁子螭的示意下,那些刺客松开了制住洛飞羽的手。
“啊!”
他发自内心地高声尖叫着,站起身大步冲过去将林子衿狠狠地搂在怀里。
巨大的作用力让两个人忍不住一齐向前冲了过去,被水濡湿的长发也随着那股力量而向后飞扬了起来。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将头整个埋在妻子纤细的脖颈里,洛飞羽哑声哭道:“子衿,我们去羽国。这次,再不会让你等我了。”
瓢泼的大雨
一如他们在长亭初见的那日一样。
而今日,他们才终于彻底敞开了心肺,真真正正地看清了彼此对对方的一腔爱意。
祁子螭站在远处望着花采采。
花采采淋湿的脸比坠落的雨水还要清透,明净到恍若能把世间万物纳入其中。就好像她这个人就是能够洗涤人心灵的春雨,在蜿蜒滑落中倒映出纷扰的俗世,却又完全不会被其所扰。
“陛下”
回过头看向祁子螭,花采采一边笑着一边夸张地左右挥手,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
“陛下,微臣幸不辱命,成功把林姑娘带过来了。刚才那些话有些是您教我的,有些是我实在气不过自行发挥的,效果看起来还不错呢,嘿嘿。”
“而且,您可不知道,在炽殇阁里的时候,那些刺客可太厉害了,他们手里……”
女人一边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遭遇,一边眉眼带笑地望向他。
她浅浅的上眼皮上睫毛根根分明,琥珀色的眼睛清澈无比。
“嗯,你做得很好,”祁子螭低声道。
花采采的人就跟她的眼睛一样剔透无暇。
潇洒,率直,说出口的话总是直击人心,却又时不时会做出让人啼笑皆非的傻事。
与祁子螭身边充斥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世界格格不入。
却跟那个他一直放在心尖上当做珍宝般爱护着的姑娘一模一样。
就算只是这样静静地待在身边,便足以告慰心灵。
就在花采采满心欢喜地邀功请赏的时候,一排巨大的黑色字体出现在半空中循环滚动,系统的声音震耳欲聋,
【提示!由于高级任务二:暗杀殇国忠武大将军洛飞羽未能圆满完成,将会您做出相对应的处罚。因为读者普遍觉得这个任务副本剧情过于沉重,所以需要由你来调节气氛,提高读者阅读体验。处罚内容:逗祁子螭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完蛋了,我这周是2万字的榜单。
求大家快给我来点营养液吧,我得用你们的爱来按摩头皮,防止脱发~
下个副本真的可难写可难写了,呜呜呜,人家想要营养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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