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呢?之后怎么样?”池染问道。
汉娜缓缓开口:“杀了亚德里恩不是里托的本意,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得有个人承担责任,所以他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向我的父亲请罪。当时我的心中一团乱麻,里托要这样,我也就默认了。”
就这样而已?池染心中愕然,如果按这样发展下去,里托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或许里托是因为不想让汉娜难做才这样的,可这条路却是一条死路啊。
汉娜当然不能反对,因为眼前这人是杀死她大哥的凶手,可她难道要赞成?赞成这人去送死?
这是个无法抉择的抉择,可抉择的那一刻终究要到来的。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我心里知道,这事,其实怪不得里托。亚德里恩的鬼迷心窍造成了这一切,如果换了个人,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手刃仇人,一切,都只因为他是里托,而我偏偏爱上了这个人。”
所谓人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汉娜左右为难的原因,归根究底,是杀了大哥的人是自己的情郎,如果换个人,不管谁对谁错,都不需要任何考虑。
情感是有重量的,是可以称量的,人非圣贤,所以当情感与义理相冲突时,或多或少是会有偏袒的。
你能说这是自私么?
如果是,那么世上谁人又敢无私一次?
“德玛西亚的这一小段路,很短,也很长,我有时期望快些到达路的尽头,有时又期望永远没有终点,一直走下去。里托曾问过我怪不怪他,可我却一言不发,什么也没说。”
然而世上不存在没有尽头的路,也不存在没有答案的问题。
劳伦特家族的院墙,就像是一座坟墓。
“父亲在看到亚德里恩尸体的那一刻,好像是老了十岁,我非常清楚,他对我这个大哥倾注了多少心血,抱有多大的期望。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他勃然大怒,不听任何人的解释,我想好了很多说辞,可根本派不上用场,那时父亲的眼中只有一个答案——他最爱的儿子死了,整个劳伦特家族都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中,他们一个个都要取里托的性命,为亚德里恩报仇。”
“我不知道那时候里托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从来的时候,他恐怕就抱着必死的心态。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亚德里恩已经死了,谁也无法挽回了。他的死是咎由自取,从义理上来说,里托是没有错的,可从感情上来说,即便是我也无法原谅他。”
池染哀叹一口气,他无法想象那时汉娜的心中是如何绞痛,可他能理解,那种把人逼到崩溃的感觉。
“里托没有反抗之力,也根本就不用反抗。很快,他就奄奄一息,看着就快要死掉的里托,我仿佛明白了一点,没错,我一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亚德里恩死了,这是既定的事实,至于为何而死是怎么死的,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有意义的是,里托还活着,他不能死,如果他也死了,那就是最悲惨的结局,因为我什么都不剩下了。”
汉娜说得很简单,但也很复杂。
简单到这个意思只言片语就能表达清楚,复杂到池染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样会有什么未来可言。
汉娜自嘲的摇了摇头,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液如眼波般**漾:
“我阻止了父亲,以死相逼。父亲不敢相信,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除了里托,他满脸漠然,没有丝毫表情。一开始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可很快他就平静了,或许是因为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无法忍受即将失去一个女儿,所以,他妥协了,我原本以为这一切会很复杂,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那么简单。”
“里托活着离开了,父亲承诺不会再找里托的麻烦,而我也答应他,此生永不踏出劳伦特家半步。”
如果这个故事从这里结束,那么这是一个**裸的悲剧,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因为汉娜现在正待在艾欧尼亚的旅馆里。
汉娜走出了劳伦特,走出了那座坟墓,却走不出死亡的阴霾。
“和里托分离后,我失了魂,每日能做的就是拼命练剑,练我过去最不愿意练的剑,我已经绝望了,因为我已经能够看到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的人生是怎么走向尽头的。这样一直持续了一年,有一天,我无意中得知,这一年的时间里,父亲不断的派出杀手到艾欧尼亚,却从来没人活着回来。”
汉娜自嘲的笑了:“没错,父亲骗了我,他从来就没打算放过里托。”
“我找上了父亲,同他理论,父亲勃然大怒,怒斥我是个不孝女。而我……这一年来的空虚日子已经磨光我所有的心火,所有的一切我都毫不在乎了,我和父亲大吵了起来,族人们都在劝我,可没有谁能劝得住,最后,我摔门而去……”
“我叛出劳伦特,马不停蹄地朝艾欧尼亚而去,什么仇恨不仇恨的,我已经不打算去多想,因为想得再多也没有意义,我满心欢喜,因为我要去寻找我的爱。即便要背负一世的愧疚,也无所谓了,就让我任性一次,让我自私一次吧。”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是家务事,是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没有谁能够说得清。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汉娜对里托所付出的一切,已经不是情深意重四个字所能承载。
“我踏上了艾欧尼亚的国土,听闻领悟飞天之剑的里托剑术突飞猛进,整个艾欧尼亚已经没有哪个剑士是他的敌手,他被委以镇国剑师的重担,建飞天道场,开始招收门徒。我所爱的人竟是如此卓越,这对我而言是个好消息,过去的事情已被我选择性遗忘,我一心,只想见到他……”
说到这里,汉娜握杯的手开始颤抖,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我终于见到了他,在他大婚的那天……”
终究,是里托负了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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