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兼程,火速前进。
九个小时已过。
天,渐渐亮了。
躲着石头走的一座山。
遍山的小路,滚滚飞石,让他们当了一晚上的惊弓之鸟。
这种情况下,就算有瞌睡,也很快就会被惊醒一次,大家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开阔地,都有些精神衰弱的感觉。
好多人,脚下起了硕大的泡。
而好多人,脚起的泡都早已爆开了,干了,只觉得袜子有点黏脚。
有些不想感受脱鞋撕袜子的酸爽的战士,时不时就把鞋脱下来,轻轻把袜子扯一下,不让破裂的水泡黏结在袜子上,并且提醒身旁的战友。
有些不听劝,说就这么黏着好走,便被嘲讽:
“呵呵,现在嘴硬,到时候哭着喊着让人帮你们把袜子剪下来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下山之后,经过一条走许多石子垫脚的浅水道。
接下来的一座山,骤然开阔。
从山下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竹林,植被把山体固化得还算完整。
“快!天有点阴,今天可能要下雨!”金旅长在后面赶人,没给大家伫足观望的机会。
前面的老汉却大声道:“前面不好走啦!陡得很!”
队伍最前端的方淮,听老汉讲了好几次下座山上不好走,此时一到这里,方淮回头喊了一声:
“后面的,沿路把路标插好!方便后面的人来!”
说罢,便往山上跑去。
提莫上身。
我去前去探探路。
实际上,他心里也是有些侥幸的。
落石都没怎么见着,还能怎么个不好走法?
大家看着他那个硕大橙色背包一**一**往山上快速而去,都有些瞠目结舌。
他能当副队长……真有他的道理。
但,没一会,方淮便下来了。
边跑边喊。
“特勤队,准备安全绳,两根20米绳结成一根!上面有道崖!准备交替过崖!”
……
其实崖也不高。
就十几米。
横向一米外还有条流河,至少一两米深,落下去,姿势正确的情况下,死不了。
崖,也不算崖,这是一条窄路的断带,是一条**着的,七八十度的坡而已。
全是墙上落下的碎石子,大家只能顺着那些石子踩着过去。
说是路,哪有路,这根本就不是路。
稍有不慎,落下去,人就掉队了,炸药落河里,也废了。
那千辛万苦背着炸药来这里,所有的意义,都将消失。
老汉说昨天来这里的时候,还好走一些,坡还是有点斜度的。
方淮也没想管了,好好评估了一下这里的长度,谨慎之下,结了三条20米绳,合为60米,把绳头递给了后面的一个战士。
“我先爬,你把绳头抓住!抓紧了,我要是滑倒了,可能要从这绳上借力!”
话一落,后面立马上来了一个让他信任的人。
郝成斌。
郝班长把绳子一头往腰上一拴,打了个结,又用手抓住了离方淮近处的绳子,靠后了两步,道:
“绳子我慢慢给你放!一会你要是滑了,抓着绳子爬上来!”
方淮这下放心了,笑道:“得了!”
说罢,放下自己的沉重的背包,轻跳着活动了两下。
说实话,这个背了一晚上的背包一放下,他都感觉自己能飞。
方淮把绳子一头也拴到腰上,鼓了口气,一脚踏出了身下的踏实地带。
一脚踩上去,又有石头跟着往下掉。
方淮赶紧拉着绳,退了回来,重新换了个地方下脚。
总算是让他找到了相对稳固的地方。
贴着墙,一步一步地试探。
手上不断扒住了一些凸起的岩石承力,好几步走空了,都是靠着岩石给扒拉回来的。
下面汩汩而流的河水,像是在召唤他。
下来吧,泡一泡。
妈的,老子还扭一扭,舔一舔呢,奥利奥都没这条路会玩。
两天没怎么休息的方淮,竟然在自己心里开启了一场吐槽,骂骂咧咧地扭缩着往前走。
后面的人,都不敢讲话,眼看已经过半的方淮,心里简直在感谢苍天。
这条路,要是没有消防这条绳,今天800人起码得跳下去700多个。
三分钟后,方淮终于到了断路边,扒着石头借了个力,惊险地纵身一跳。
过了!
头一个过了副本,就代表后面的人,可以开启“快速扫**”模式。
“绳子,再拉一条过来,两条保护更安全!后面的人,把我的背包拿过来!
一次不要过两个以上!拉不住!”
方淮大声招呼着。
后面的人,有了两条绳子抓在手里,就好过多了。
方淮拉着一头,另一端,有三个人拉着,挺得绷直。
很快,有人过来,帮忙拉住了这边的绳头,大家就这么相互扶持着,过了这道崖。
大家都觉得有些振奋,团结的力量,可让他们完全地征服这座大山。
古埃及的金字塔奇迹,也不过如此,让他们去,一定能协力,用人力搭起一座更高的中国塔。
但等到最后一个战士,无人可帮忙拉着一头,绳子,方淮只好让他回去。
他的背包,已然在崖的这头,被大家分担。
那名战士,站完了最后一班岗,有些寂寥地回去了。
再次减员一人。
不过,能这么轻装回程,或许是他的幸运,接下来的苦难,战友们替他背了。
……
爬山。
妈的,还是爬山。
大家的鞋,已经像老乡一般破了,有的鞋带已经被枝丫给勾掉了。
脚下四处是枝丫杂草,有人觉得碍事,索性直接扯下来不要了。
一群佝偻的士兵背着沉重的背包,艰难地行着,这山太陡,且走一段就得扒着山坡往上爬一段,大家都有点扛不住了,腰,也逐渐弯了下来。
“陈伟,昨天不是嘴硬吗?爬山高手,怎么,回来的时候……还想不想爬山?”有人喘息着调笑道。
“不爬了……哎,擦,我感觉这辈子的山都被我爬完了!”
大家低着头吐槽着这山。
有时候,吐槽真的能带来力量。
但很快,有了老乡出现。
成群结队的老乡,坐在山坡边,全是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被他们告知出不去的。
他们卡着时间,想趁着白天通过这座山去外面,却得知没路了,都有些崩溃地哭了起来。
但他们只剩下几个小时,实在没空安慰了。
不断有人往外走,他们往里走。
对于这些苦难地百姓,他们只能把包里的物资和水都拿出来,一边发,一边佝着背往前走。
甚至,没有时间抬头看,也没有言语。
感觉到经过的路边有人,手里的火腿肠,水,口粮,就往出递。
有人接,就给;没人接,就收起来;要是有人喊,就丢过去。
他们连跟老乡客气的精力都没有了。
但他们的身后,却跟了越来越长的老乡队伍。
大家都不知道该去哪了,只知道,跟着部队,能活命。
有了众多的老乡不断说话,关于堰塞湖的信息,也逐渐清晰起来。
明明没有下过多少雨,那个堰塞湖,却越来越高了。
有人不知道什么叫堰塞湖,说那是个魔湖,地震后忽然就有了,而且这么聚水,肯定要把整北川全淹了。
有的人说,是北川现在不干净,龙王爷要发大水,现在是天兵天将在做法,要赶紧跑,跑出北川。
满是恐慌。
战士们的心里,却越听越发狠。
听到老百姓们的恐惧,他们气不打一处来。
气的,是可恶的堰塞湖,可恶的地震,还有气自己不能告诉百姓们,他们是来炸堰塞湖的。
是的,这是一次半保密的行动,指挥部的意思,最好是趁着水位还低,一次直接给他炸了,别引起老百姓的过度恐慌。
炸堤,北川难免会有大水过境,但还远不至于叫洪水,本来离水平线就不高,顶多一时引起坍塌,激起些大水,只是会漫过地面,很快就会过去。
所以他们不能说,只能听着老百姓说,然后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他娘的,就算真有天兵做法,他们这些地上的兵,也要去把它断了!
北川,是咱们人间的地方,天庭阎王来了,都管不着!
……
“过了那里,就能看到下面的北川县城了!”
老汉忽然指着高处的一块望山石道。
方淮愣了愣,随后回头大喊:“金旅长!北川到了!”
“啊?!”
后面年过四十,走到此处已经拄起一根拆下来的帐篷杆当拐棍的金旅长,忽然像是康复了,手里的拐棍也不着地了,在这个恼人的斜坡上,开始奔跑起来。
方淮也在快步往上走。
那块大石头,看着近,少说三百米距离。
等到扶到那块四米多高的巨石,也到了这座山的一个拐角。
往西北方向一看,三面矮山围着的一座城,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座城啊。
他们看到的那些矮山,却还在那座城的高处。
能看到山边那些应被称为房屋的地方,白茫茫的一大片。
明明是一根根的柱子。
房歪了,楼倒了。
有一些看着还坚挺的,但细细看去,墙没了,窗没了,楼基处好像只有半层在外面,根本就不完整了。
整座城,像是一个顽皮孩子玩过的杂乱玩具堆,那些本应该好好放着的房子,全被薅到了地上。
山上的植被,竟然有一大片,不规则地下移,都滑倒了城市的一个角落。
“这得死了多少人啊……”
金旅长眼睛半眯着,站在方淮的身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在这一瞬间,甚至觉得城市不应该存在,人,就该住在草地上,田野里,或许没有楼,就不会要了这么多的命了。
方淮的眼力看到的,确实更加细节的地方。
一些身影,正在废墟上耕地,挥汗如雨。
他们的救援如此的不规则,却靠着简单的农具,坚持着。
“走,炸堰,进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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