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朝这日开始,萧钦竹便要正式结束休假了。
婚前筹备,休了两天,婚后小歇又花了三天,虽说后面几日也有到兵部当值,但到底上司和手下人都考虑他新婚,所以事务并不多。
但休沐结束,萧钦竹立时忙得手脚不沾地,连按点吃饭都是奢侈。
萧钦竹的忙碌本是忠国公府男人的常态,但与整日里在后院闲着的庄良玉比起来,便显得有些突兀。
午间休息,即便是萧钦竹这样的铁人,在高强度的忙碌一上午之后,也略感疲惫。他的同僚正巧从外面进来,看他还在这儿坐着,问道:“萧侍郎怎得不去歇息片刻?”
萧钦竹说:“马上。”
萧钦竹的同僚们年纪都比他略长一些,又在兵部当值,为人处事皆是豪爽而不拘小节,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不见萧侍郎在家中多休息几日?想当初我跟我家夫人结婚,真觉得五日休沐都不够用。”
“是啊,萧侍郎第二天下午就来当值了。虽说确实有要务从急,但萧侍郎这般敬业我等属实佩服。”
大概也是因为萧钦竹结婚了,已为人夫的身份让这朵高岭之花开始接地气起来。是以兵部的官员们更为好奇,“钦竹弟当真一点也不想自家夫人?”
想吗?
庄良玉会想他吗?
眼前忽然闪过女子身披深红寝衣赤足走过的场景,又闪过清晨时女子为自己系上披风衣带的场面。
庄良玉此时在家中做什么?
“要我说,这女子不能在后院呆久了。久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想我上回率兵前往西南巡查,一去便是一年。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夫人都怀疑我跟副官有一腿了!”
说完一阵哄堂大笑。
几个人说完便相携回了自己的案前继续处理公务奏章,但话进了萧钦竹的耳朵。
在后院呆久了,就容易胡思乱想吗?
萧钦竹思忖片刻,唤来自己的护卫萧远。
萧钦竹手下的护卫一共有两名头领,一个是他放在庄良玉身边的萧安,另一个就是日常随他办公出入的萧远。
萧钦竹轻咳一声,随手翻着手上的公文,状似无意地问道:“少夫人如今在府上做什么?”
萧远一愣,本以为少主人叫他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没想到只是问问少夫人现在在做些什么,他努力回想片刻,想起前两日萧安提及少夫人如今在院里也没什么要紧事。
“昨日……萧安曾提及少夫人在府上也无甚特殊的安排,上午会到萧夫人跟前学些账房上的东西,下午便在竹苑休息,偶尔会看些书,弄些新奇的吃食或者小玩意儿。”
“除此之外?”
萧远一五一十答道:“除此之外,少夫人无他活动。”
“不曾与西都城中女眷小聚?”
“不曾。”
萧远站了片刻,等着自家少主人进一步的问话,却发现他家少主人进入了沉思状态。
又站了一刻钟,发现少主人还是没有继续吩咐问话的趋势,试探着开口:“少主人,若是无其他事,属下先下去候着?”
萧钦竹只听到耳边有人说话,至于说了什么倒没细听,点点头,也没留意萧远已经走了。
他思虑良久,思及庄良玉的身份,思及庄良玉如今在西都城中的风评和现状,正准备叫萧远安排些东西,但抬眼发现萧远早就没了影子。
***
今日萧钦竹特意处理完公务后便快马回府,甚至下午时分还让萧远传信回去,说自己今晚回去用膳。
他与父亲公务繁忙,近些日子总随意凑合些,也让家中女眷无需等着自己回去用饭。
第28节
但今日被同僚提及,他突然有些想与庄良玉一起吃一顿晚饭。
正好明日又到了休沐的时候,便做些安排带庄良玉出去走走。
正如同僚们所说,总在后院拘着容易胡思乱想。他曾看到过庄良玉眼里的希望和远方,自然不愿让这样充满生机的女子在后院中枯萎。
就像曾经的庄良玉在日复一日的后宅生活中磨去了对生活的所有希望,最终沦为一杯毒酒之下的枯骨黄土。
……
庄良玉也不知道这萧钦竹到底是犯了什么邪,下午睡醒不久便突然派人传了口信回来,说他今晚回来吃饭。
搞得庄良玉满头问号,实在想不通这多此一举的通知到底有何意义。
本身竹苑的小厨房里就会备下萧钦竹的晚餐,不论萧钦竹何时回来,回来之后会不会用膳,都会将饭菜温在小厨房里以备不时之需。
但多此一举通知她的意义何在?
庄良玉靠在躺椅上思忖片刻,抬手叫来秋光和潋冬,神情严肃而认真的问道:“你们少主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秋光和潋冬对视一眼,发现理解不了她们少夫人的脑回路,脸上露出疑惑。
“比如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两个人实诚地摇摇头,“少主人克制严谨,无论什么都有度守序,从不掺杂个人喜好。”
庄良玉听着二人的描述直皱眉头,这萧钦竹到底是什么地方产出来的怪胎,竟然连点个人喜好都没有。
那成婚半个多月,萧钦竹突然闹这一出是想做什么?
庄良玉百思不得其解,让竹苑小厨房按照往日的情况准备晚膳。
天色渐黑,萧钦竹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归来。
萧钦竹一入门,便看到笑吟吟坐在桌前等候他的庄良玉,不知怎的有些脊背发凉,他解下披风递到婢女手中,净过手后才在桌边坐下来。
庄良玉微笑,“郎君今日公务辛苦,快些用饭吧。”
萧钦竹点头,提筷吃饭。
刚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便察觉不对。
庄良玉还端正的坐着,半点没有要一起用饭的架势。
萧钦竹思忖片刻也没有得到答案,只好问道:“夫人何不用餐?”
“在等郎君用完。”
萧钦竹眉头微蹙,“萧家并无这样的规矩,一起用便是。”
庄良玉只是微笑,但还是没有动筷子的架势。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萧钦竹问道。
庄良玉还是笑,笑得萧钦竹一头雾水。
“若是饭菜不合胃口,让厨房重做即可。”
萧钦竹思忖片刻,放下手中的碗,端起一盏小碟子,夹了几样菜式,放到庄良玉面前,“吃一些?”
语气中没有半分不耐,也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很认真的就事论事,在想着怎么样能让庄良玉吃下这顿饭。
庄良玉没说话,但拿起了筷子。
她看向自己,萧钦竹瞬间明白庄良玉是有话要说。
“下去。”
一时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庄良玉喝了一口汤,这才说道:“我总以为,在萧府,凡事要听郎君的吩咐才能行动。”
“萧家何曾有过这样的规矩?”
庄良玉说:“不然郎君何故今日下午通知良玉今日要回来用晚膳?这一桌菜式郎君可还满意?”
萧钦竹不理解二者之间的关系,庄良玉继续说道:“竹苑的小厨房中,照常备着郎君的饭菜,无论郎君何时归家,总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郎君今日无缘无故的一声通知,是想让竹苑上下拿郎君当外人迎接,还是有什么别的考量。恕良玉愚钝,参透不得。”
萧钦竹此时才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上出现差池的地方。
“是我思虑不周。”
庄良玉眼睛微微圆睁,似是没料到萧钦竹竟然会态度如此爽快的认错。
“萧某并无他意,只是今日同僚提及要多在家中陪伴家人,便觉得此前行事作风多有欠缺考量。”
萧钦竹语调诚恳,他确实转瞬便想明白了庄良玉介意的地方,“竹苑是萧某的家,良玉是萧某的夫人。”
萧钦竹的话过于直白,直接让庄良玉耳根发热,她不是会闹性子的人,今日冷着萧钦竹也是别有用意。
这个时代的男人,多将女子当做附庸,视为所有物,故而总是以俯视的眼光去看待女子。
庄良玉正是在成婚后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试探到萧钦竹对于这桩婚姻的态度,才决定用今晚的机会说开这件事。
在这个时代里,男子三妻四妾并不是少见的事情,甚至于像庄太师和萧尚书这样从一而终的才是异类。
庄良玉如今正微妙地卡在这个能否接受古代人婚姻观的节点上。
她甚至有所打算,如果萧钦竹准备纳妾,那她就在忠国公府做个实打实的掌权主母,三妻四妾她都可以点头,只要后来的女人别不知好歹动她安身立命的根基,她甚至能跟萧钦竹维持表面的和谐。
只是这家伙从此就别再想有机会能上她的床,甚至是进她的房。
可偏偏——
庄良玉一声微妙地叹息,又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
她垂头,安安静静吃完了萧钦竹夹给她的菜,正准备礼尚往来一下,没想到萧钦竹竟然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萧钦竹说:“往后我都回来吃晚饭可好?”
庄良玉近乎没脾气地点头,颇有些认命的架势在,“若是公务繁忙,郎君也不必勉强。”
“我会赶回来。”
态度之坚决叹为观止。
“……”
庄良玉不自在地偏移视线,暗自腹诽。
大可不必,您天天回来,她自己打牙祭都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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