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进步 (4)

那天钟开泰愁云惨雾地在街上游**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回到家门口,门上的锁却怎么也打不开。钟开泰知道是周春雨上了倒锁。又在门上敲了半天,周春雨还是不来开门,钟开泰便下楼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椅子,连沙发也没一张,钟开泰只好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拣开,摊了几张报纸,在上面睡了一夜。

不想第二天早上醒来,头重脚轻的,路都走不稳了。办公室小张来上班的时候,见钟开泰脸色枯黄,目光失神,一副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样子,大吃一惊,喊上单位的小车把他送进了医院。其实也没大病,吊了半天盐水,又傻睡了几个小时,就恢复了不少。部里的人就提着水果罐头,跑到医院里来看望他。

后来连严部长也来了。严部长在钟开泰额上抚了抚,心疼地说,小钟啊,你这完全是工作累的,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玩命了,要注意劳逸结合,爱护身体哟。钟开泰就感动得不得了,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工作干好,以实际行动报答严部长。

严部长的话比医生的盐水管用多了,钟开泰的病当即好了大半。就有些熬不住,想离开医院。不想此时病房里又来了一个人。钟开泰就泥在床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这人不是别人,是借调在电教站的胡小云。这一阵钟开泰为捞取向上爬的资本,忙里忙外的,也没顾得上胡小云,好像好久没见过她了,这一下她从天而降,自然让钟开泰不觉一阵惊喜。钟开泰的脸上放出光来,一边跟胡小云招呼,一边挪过床头的凳子,给她让座。

胡小云笑着走上前,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篮鲜花,递到钟开泰的手上。钟开泰连说几声谢谢,把花篮捧到鼻子底下闻闻,再小心放到了床头柜上。胡小云已在凳子上坐下,说,你身体一向那么棒,怎么突然住进了医院?钟开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嘛。胡小云说,那也是。钟开泰说,不进医院,谁会给我送鲜花?胡小云开心地说,你想要鲜花,以后我天天往你家里送,看你招不招架得住。

开了几句玩笑,钟开泰说,好久没见你去我办公室了,在忙些什么?胡小云说,谁说我没去你办公室?每次去,你不是忙得团团转,就是不在办公室,想跟你说句话都说不上。钟开泰半真半假地说,是吗?是我不好,不过我心里一直是装着你的。胡小云说,别说得这么好听,如今的男人都是花舌子,十话九不真。钟开泰说,十话九不真,总还有一话是真的嘛,这唯一的真话我都给了你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钟开泰一直望着胡小云那双动人的大眼睛。大概是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胡小云脸上一红,低下头,轻声说道,其实在组织部,我也就你一个朋友,我佩服你的人品和才华,觉得跟你在一起,挺有意思的。

钟开泰有几分感动,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有意岔开话题道,你正式调动的事有进展了吗?胡小云说,不忙,等机会吧。钟开泰说,要不要我跟严部长去说说?胡小云立即摇摇头说,不可不可,你自己的事正在节骨眼上,你要在工作上多出点成绩,取得严部长的信任,切不可因为我的事,让严部长对你产生什么看法。

胡小云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处处为人着想。钟开泰感激地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等我这个主任的职务有了眉目,一定帮这个忙。

两人说着话,不觉得天就黑了下来。胡小云还不想走,又觉得呆得太久不好,便告辞出去。钟开泰来到门口,直到望着胡小云袅娜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回去。见花篮里的鲜花艳艳地开放着,不免又是一番痴想。

这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简单的两样东西,提着花篮,去办理了结账手续。出得医院,想起那医药费报告的事,便给东方晓打了手机,问他在哪里。东方晓说,我现在在省城,给一个朋友往省台送带子,要过两天才回得来。钟开泰说,你回来就打我电话,我有要事找你哪。

收了线,钟开泰还在街头徘徊了一阵,才慢慢往家里走去。快上楼时,发现手上还提着胡小云送的那篮鲜花,觉得在周春雨面前不怎么好解释,又折转身去了办公室。担心鲜花容易枯萎,便找了几个空酒瓶,盛了水,一支支****瓶里,再移到窗台上,好沾点夜露。做完这些,钟开泰才关了灯,扯上办公室的门,回了家。

这次周春雨没再上倒锁,可仍然不肯理睬钟开泰。钟开泰也没说自己这天在医院吊水的事,洗个澡就上床睡下了。夜里老是做梦,梦见自己正往一处陡壁上攀爬,爬上去一点又摔了下来。这个梦做了整整一夜,钟开泰终于还是没能爬上去。醒来后,梦中的情形还在脑壳里萦绕不去,心想这是不是对自己前程的预兆呢?

钟开泰向来是不信有什么预兆的,但这天不知怎么的,他还是跑到市委后面那条老街,问了问解梦算卦的人。那是一个瞎老头子,听了钟开泰说的梦,故意沉吟半晌,才笑道,恭喜恭喜,先生不久就有高升。钟开泰说,那个陡壁我不是老爬不上去么?有什么可高升的?瞎老头说,这个嘛,先生您却不懂了,梦中的事都是反喻,梦中爬不上去的地方,现实中则一定能爬上去。

怕钟开泰不相信,瞎老头还给他打了几卦,然后说,卦辞上说,先生吉星高照,官运亨通,不久就会荣升。说得钟开泰心花怒放,放下一张十元票子,昂然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钟开泰就一门心思等着东方晓,什么事情都没心事做。好在窗台上的花还鲜艳着,无聊时就浇浇水,一边想想送花人。其实送花人就在同一栋楼里,钟开泰完全可以直接去找她。但钟开泰告诫自己,这个时候可要稳得住,当前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而不可心有旁骛,让领导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倒是胡小云偶尔会从办公室门外经过,好几次都见钟开泰在专心给窗台上的花浇水,心里不免一阵热乎。她也想进去坐一会儿,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不声不响地离去,回了电教站。

才从省城回来,东方晓就打了钟开泰的电话。两人一见面,东方晓就说,什么好事急着要找我?是不是老婆吃小蜜的醋,要我来调解?钟开泰说,哪有你们做记者的这么风流?我长到三十多岁,还不知小蜜是啥滋味呢。东方晓说,想知道小蜜的滋味还不容易,下次批发一个给你。

说了一阵开心话,钟开泰赶忙把话头打住,说,找你来可不是跟你穷开心的,有件事还得请你出出主意。东方晓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老这么吞吞吐吐的。钟开泰说,上次交给陆百里的医药费报告,他还是没给下文。东方晓说,我知道那厮的意思,你没有什么表示,他是不会有动作的。钟开泰说,陆百里不会是这种人吧,我们究竟同学一场。

“你这是一相情愿。”东方晓说,“你在机关里呆久了,人也痴呆了,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他陆百里才不会这么书呆子气呢。你也知道,如今谁办事都是有交换条件的,何况你的报告也不是三五千元的事,陆百里要把它办成,也得费一点力气。”

钟开泰就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叹道,看来我真的落伍了。东方晓就笑了,说,你也没必要责备自己,其实你这是大隐隐于朝,没什么不好。钟开泰说,你别挖苦我了,再这样,我的自信心就丧失得干干净净了。你还是说说,我该怎么向陆百里表示吧?东方晓说,我出这趟差,家里积了不少烂事,等我把这些烂事处理了,再跟你联系。

没几天,东方晓就打来了电话。他说,你准备一个大点的红包,等一会儿,有一部黑色奥迪会开到市委大楼前,到时你到车上来。

钟开泰身上只有400多元钱,只得朝小张和另一个同事借了600元,凑齐一个整数,塞进衣袋,赶忙下了楼。还在楼厅里,就见奥迪车从大门外徐徐开进来,不声不响停在楼前的台阶下。上了车,东方晓就把驾车的人介绍给钟开泰,说是市房产信托投资公司的舒总。舒总很有风度地侧侧脑壳,跟钟开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一踩油门,把车开出了市委大院。

在街上转了两个弯,到了财政局。把陆百里接上车,然后去了城边的天湖娱乐城。从外面看去,娱乐城也就是一般的楼房,里面却豪华气派,还有保安把守和礼仪小姐引路。四个人拐弯抹角,来到一处剧院式的大厅。说是剧院式,是因为其广大空旷,其实并没有舞台和观众席,而是一个大游泳池,波光闪烁,水雾缭绕。客人不多,水里六七双,水边三五对。见几位走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跟舒总打招呼,那样子十分亲热。送上耳朵,得了舒总吩咐,中年男人就走开了。舒总这才告诉身旁的东方晓几个,说这个娱乐城就是他开发的,老板是他多年的朋友。

说话间,服务员送上毛巾和泳裤。四个人走进一旁的小间,换上短裤,先后回到水边。正要下水,四个袒胸露腿的美貌小姐走过来,分头缠住四个男人,跟进水里。钟开泰哪里经历过这种场合,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要挣脱小姐的拉扯。小姐就笑了,说,先生还是初次来这里吧?你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钟开泰就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小姐又朝不远处努努嘴,说,你看人家表现得多么优秀。钟开泰斜眼看看另外三个被小姐拥着的男人,果然一个个泰然自若,如鱼得水,好不风流快活。钟开泰也就坦然了许多,试探着把手伸过去,揽住了小姐的软腰。小姐于是趁机一反身,贴紧钟开泰。

钟开泰身上的毛细血管立即扩张开来,心想怀里的小姐要是胡小云就好了,下次一定带胡小云到这里来。一双手也不老实了,往小姐的要害处伸过去。小姐把钟开泰的手拨开,故意生气道,先生好好色哟,原来你刚才是装样子的。然后抱紧钟开泰,双双沉入水底。

在水里游龙戏凤,足足开心了两个小时,几个人才出了池子。换衣服的时候,钟开泰没有忘记此行的初衷,把东方晓拉到一边,问他,今天我们来这里不仅仅洗澡吧?东方晓说,你放心,误不了你的事,这还只是前奏。你带了多少钱?钟开泰说,一千块够了吧?

东方晓就从身上拿出一叠票子,说,我这里还有两千元,你也拿着。钟开泰说,要这么多,不会害了人家?东方晓说,这点钱就能害人?你难道真的一点不知市面上的行情?钟开泰摇摇头说,我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那什么时候给他?东方晓说,就这么直来直去地给?钟开泰又犯傻了,说,那又怎么给?东方晓说,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一阵,娱乐城的老板已经走过来,把四个人带进一个小餐厅。吃完饭后,钟开泰正不知还有什么节目,服务员已送上一副崭新的麻将。

也不知怎么的,这天钟开泰手气特别好,一上场就连赢了三把。东方晓就恨铁不成钢地狠狠踢了钟开泰一脚,钟开泰才幡然醒悟,意识到今天不是来赢钱的。以后他就小心了,除和了两把小牌,凡是大牌都咬着嘴皮放了流。东方晓和舒总也没怎么和牌,几乎是陆百里一个人在和。舒总还说,我没打牌的命,一打牌人家就不再喊我舒总,而是喊我总输。东方晓说,下次我一定喊上三个姓舒的老总来打,那我就发财了。钟开泰说,如果不小心喊了三个姓银的老总,人家总赢不输,那你就惨了。东方晓说,中国人的姓也真有意思,我们台里有一个姓牛的编辑,跟男女老少都合得来,年轻点的同事都喊他牛老师,同辈的同事都喊他牛编辑,有一天不知谁省了一个“辑”字,喊了一声牛编,以后大家就不再喊他牛老师和牛编辑了,一律喊他牛鞭,他也不介意,牛鞭就牛鞭,答应得很亲切。

这边三个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心地聊着,那边陆百里却极少答腔,一双骨碌小眼来回扫视着手上和桌上的麻将,一副刻苦用功,兢兢业业的样子。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没几个小时,钟开泰口袋里的三千元就所剩无几了。

这时舒总的手机响了。到外面接了几分钟电话,舒总回来说,对不起兄弟们,有一件棘手的事在等着,我得去处理一下。几个人于是推倒麻将,出了天湖娱乐城。

要分手的时候,钟开泰试探着跟陆百里提了一下那八万元的报告的事。陆百里说,这事我记着,能办尽量给你办,你在办公室等我的电话,不要老往财政局跑。钟开泰小学生一样点点头,感激地说,听老同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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