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真和秦慕的毕业考核当然不成问题,如果连常年占据学校一二名的优等生都有问题,那就没人能毕业了。
考完之后,潘二娘松了口气,容真真也松了口气。
为什么说容真真也松了口气?因为每次看见她娘顶着日头守在外面,她心里就压力很大。
潘二娘生怕她有什么东西没带,或者考场上笔坏了墨没了,每次都提着个与她一样的考篮,在外边等她。
现在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在外面站几个小时岂能好受?容真真看着也心疼。
幸好也只考了三天半,容真真考完就估摸到了自己的分数,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忧。
毕业考试其实是很重要的,因为各大学对各地考生的毕业分数都有要求,没达到这个分数,连参加入学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光是毕业分数,就能刷下一大半人。而有资格参加考试的,平均录取率不到6%,报考名校则更低,几乎达到了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地步。
仔细想想,能走上读书这条路的有多少?
读了小学有资质有财力读中学的有多少?
读完中学毕业考试分数达到要求的有多少?
达到要求的人里又有几个能通过大学入学考试?
而能进到大学里读书就算完事了吗?不,如果不能足够努力,是没办法毕业的,越好的大学毕业要求就越高。
可想而知,这样层层筛选下来,有大学文凭的大学生有多金贵。
容真真倒不担心能不能达到毕业分数要求,毕竟对她来说,闭着眼睛都能考进头两名。至于是第一还是第二,那要看秦慕考得怎么样。
因此,她和秦慕都很心平气和,班里的其他同学急急忙忙讨论答案,或急切或浮躁或兴奋,只有他们岿然不动。
作为大名鼎鼎的两个“标准答案”,秦慕和容真真自然被许多同学缠着发问。
一群人里里外外将他们围了几层,嘈嘈杂杂的,一个个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口里乱纷纷嚷道:“秦慕/容真真,文法题第三题你是怎么答的?”
也有人哭丧着脸,带着几分侥幸问道:“英文翻译题‘善与人交,久而敬之’你们翻译出来了吗?”
旁边几人答道:“嗐,我空着呢,这鬼东西谁搞的懂?”
“我倒是勉勉强强写了几个词上去,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我也是,翻译题一大半都是瞎写的,我自己都看不懂。”
“你好歹写了,我几乎都空着呢。”
问问题的那人不耐道:“去去去,我又没问你们。”
容真真擅长国文,答了前一题,秦慕擅长英文,答了后一题。
虽然这些同学做题不会做,可答案摆出来了,判断对错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们一个个唉声叹气,面布愁容。一连问了好几道,越问越心慌。
若有人问了某道题,旁边的人心里明明不想再受打击,可又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耳朵,结果一听下来,果然被打击得很惨。
不知什么时候,问答案的频率渐渐小了,某一刻,彻底消失不见。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迟疑着说:“刚刚考完,大家乐呵乐呵,别讨论这些扫兴的事了。”
伴随着几声尴尬的笑声,所有人都闭了嘴,容真真总算得到了清静。
她下意识的望了秦慕一眼,发现他似乎也松了口气。
众人乱哄哄的闲谈时,教导了他们几年的各科先生都走了进来,课室里的喧闹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
这是他们在这里上课的最后一天,今天过后,许多人都不会再回到这里,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见面。
先生们在向诸位同学做最后的道别,也在为他们上最后一节课。
他们结合自己的经验,耐心告诉各位同学要如何挑选合适的大学,要怎样准备入学考试。
打算留学的,要注意什么,计划工作的,又要选择什么职位……他们讲得很细很透。
讲着讲着,各个角落里就传来细碎的抽泣声,离别的伤感迅速蔓延,不知是谁哇的大哭了一声,所有强忍着的呜咽猛然爆发了,许多人都放肆大哭起来。
哭声传到隔壁班,几乎是瞬间的工夫,另一股嚎啕声又响了起来。
渐渐地,整个学校的毕业班,都被一阵阵哭声所掩埋,连先生们都眼圈发红,不能再讲下去。
最后一次班会结束后,容真真被于先生叫去了教员室。
她进去的时候,于先生正在写推荐信,有些同学毕业后会直接去找工作,先生们若是知道哪里有合适的职位,往往会替自己学生写封推荐信,也是尽了师生间的情谊。
拿了信的学生感激不尽的鞠躬出去了,于先生看见容真真,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坐。”
他沉吟片刻,说道:“平京与燕京相距不远,因此燕京的大多数大学都没有在平京设考场,要想应考,得赶往燕京去,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容真真答道:“下月中旬。”
“下月中旬?”于先生微微蹙了蹙眉,“怕是有点晚,越早动身越好。”
容真真解释道:“学生也知道该早些去,只是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得不再留一段日子。”
人家既有事,自然也没有办法,可于先生还是劝了一句:“我知道你成绩好,但燕京大学入学考试不简单,出题方式也复杂多变,你要谨慎些。”
容真真道:“虽然这里有事要耽搁,却可以请人寄些题集来,在家里学也是一样的。”
旁边教英文的先生问她:“我记得秦慕也要考燕京大学?”
见容真真点了头,他有些遗憾道:“可惜了,他要是考复旦,我还能推荐一二。”
“这倒不妨事,他是你的学生,难道不是我的学生?”于先生打趣他。
他往日总是很严肃,容真真其实有点怕他,但现在毕业了,她竟然发现于先生其实也有和蔼风趣的一面。
于先生拿出两份推荐信,递给容真真,“一封是给你的,一封是给秦慕同学的,我那个老师,虽长于国文,在外语上没什么研究——话又说回来,秦慕同学的外语已不需人来教了,只是你们年纪小小的,若遇着什么事,有个长辈照看着也好。”
容真真万分感恩的接过信,眼圈红红的说:“多谢先生费心了。”
于先生摆摆手,“不要谢我,这个信,你要考进了再用,你若没考进,拿着也是废纸。”
“对了。”他又问道,“你们两个,都只考燕京大学?”
容真真道:“学生是这么打算的,秦同学多半也是这样。”
于先生道:“其实其他学校也有好的,燕京大学实在难考,我当年能考进去,也有几分运道在,你们很该多试试其他学校的,若是时间安排得出来,可以多赶几趟考场。”
不同大学的入学考试时间不一样,因为好学校的录取率低,所以许多人都会尽可能的多参加几次考试,也好多两分机会。
容真真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先生考虑得确实很有道理,只是我想多给自己一次机会,今年若考不上,明年就再考一次。”
于先生也不多劝,他点点头,“你自己有打算就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现在外头世道乱,要注意安全,最好跟几个去燕京考试的同学结伴。”
要是旁人,他也没这么操心,但是容真真是校长特地嘱托过,说她家里不好,要多看顾看顾,兼之这个女同学认真上进,很有才华,他不免多爱惜几分。
容真真十分认真的道了谢,才从教员室离开。
其他的同学有交情好的,都三五为伴去吃散伙饭,容真真找到秦慕,将于先生的那封推荐信给他。
她看着其他同学都闹哄哄的去聚餐了,突然想起自己先前的承诺:“我原先说过,等我发达了,就请你吃大肘子,我如何虽然不敢说发达,肘子还是请得起的,今天就把这一顿请了,如何?”
……
她请客的地点在五福楼。
这里曾经是容真真只敢站在外头看,而不舍得进去吃饭的地方,里面的大厨都是积年的老师傅,手艺绝佳,十分了得,据说祖上是在宫里做过御厨的。
它的招牌菜其实不光有大肘子,但容真真幼时,她后爹常带了肘子回来加菜,每回加菜,家里跟过节也差不多了,因此她对这道菜有特殊的情怀。
秦慕看着一桌子菜,不由笑道:“我可记着你当初说的是请我吃一大桌肘子,怎么肘子只点了一道?”
“你真要吃?”容真真反问,“你若敢吃,我便敢点,看腻不腻得死你。”
秦慕连忙服软:“我就说说罢了,哪里就真吃得了一桌。”
两人边动筷子边说话,渐渐谈起上京考试的事来,容真真道:“你什么时候去?”
秦慕却说:“你什么时候去?咱们也好结个伴。”
容真真有些为难,“你难道不知道编辑要找我谈出版的事?我哪里走得开?必定要先把这事办好了,毕竟后头几年花销大,我总不能从风里抓出钱来。”
若是考上了,连同巧儿,家里有两个人读书,读大学的花销特别大,一年光花在学业上的,就得有几百大洋。
然而她还要吃饭住宿呢?燕京是个富贵地界,吃吃喝喝的开销真的少不得。
若是不读书,以她的能力,可以不慌不忙的慢慢攒下一份家业来,可她要读书,手头自然宽裕不了。
别看她现在能有闲钱请秦慕来五福楼吃饭,这比起读书要花的钱,实在是九牛一毛。
比方说,容真真请的这一顿饭,下了血本,约莫要花四五块大洋,这已经是许多人一月的薪资了,可单单入学考试报个名,就不止四五块了。
燕京大学收得少,不过几块大洋,有收得多的,要十几块。
秦慕道:“我也不急着上京去,你什么时候动身,记得叫我一声。”
容真真一愣,“你怎么不去?”
她顿了顿,道:“你不必等我,我一个人也去得,或是寻其他同学,或是找个可靠的朋友,你先去了,在那里混熟了,等我上去,还可以请你帮衬帮衬呢。”
“你能找谁?那是人家早走了。”秦慕道,“我确实不着急,我也有个翻译的活儿,须得做完了,才可以动身。”
“你又要翻译什么?”容真真满眼好奇。
“一本国外的名著,等我翻译完了,就拿给你看。”
容真真钦佩道:“我都看过好几本你翻译的小说了。”
她偏着头琢磨了一会儿,“你什么时候把国内的小说翻译了,让国外的那些洋人,也看看咱们的好作品呢。”
秦慕含笑说:“我翻译你写的好不好?”
“哎呀,这可不行。”容真真被吓了一跳,她连连推辞,“我写的不好,翻译出去惹人笑话。”
“你怎么写得不好?我觉得就很好。”秦慕神情十分认真,他是真心觉得容真真特别有才华。
容真真被夸赞得十分羞愧,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秦慕说的那样好,于是她心里暗下决心:今后写文章,必定要更仔细更严谨,写出更好的作品来。
说到写文章,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就是那个联系好几年的笔友安娜女士。
安娜女士人在燕京,她们之前通信时,容真真说起自己要考燕京大学的事,安娜女士来信表示她可以寄一些燕京大学历年的考试题目来,让她做做题,找找感觉。
容真真就提起这个事来,“我当时又去了信,请她多寄一份,那多的一份就是你的了,算算时间,大概就在这两天,包裹就要到了。”
她见秦慕半天不应声,疑惑的看向他,“你怎么不说话?”
秦慕这才道:“我也请了燕京的朋友寄了题来,也有你的一份。”
“那这不是多了?”容真真有些惊讶,但她转念一想,“两份题不一定一样,多做些也好。”
“嗯。”秦慕赞同了她的说法,“虽然做得多要累些,但现在累一点,考过的把握就大一点。”
容真真点了点头,她说:“若是我们都考过了,还可以做四年的同学,若是我没考过,就只得明年再考了,明年要再不过……”
“不会的。”秦慕打断她,“你一定能过。”
一定能过?
容真真笑了起来:“借你吉言。”
他们吃过了饭,容真真又叫了几个新鲜的硬菜,叫人打了包,要带回家去。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下来,秦慕送她回家,他们以前一块儿上班,他就是这么送容真真回去的。
等到了地方,容真真挥手作别:“谢谢你啦。”
秦慕看着她快活的背影,也微笑着挥手。
他一直看到人走进了大门,才转身离去。
秦慕走在路上,慢慢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儿。
他想到容真真请他吃的那一餐饭,他想到容真真说请人给他带了一套题,他想到一月后他们要一起去赶考……
于是他浅浅的笑了起来。
可最后,他想到容真真说的那句话:“明年要再不过……”
他当时打断了,可现在却忍不住回想,要是他们中的哪一个真的一直考不上同一个大学呢?
他们就会在不同的地方读书,天各一方,联系会变得很少,再过个几年,谁又记得谁呢?
他想到这里,突然转过身往回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写到想写的情节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拂杨之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文字的** 50瓶;连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