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之天国——古乐版亨德尔声乐作品的诱惑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从一开始我就对亨德尔认识不足,估计是被卡尔·里希特“误导”了——他指挥的亨德尔笨重得要死,以致在很长一个时期,我都对这位作曲家的清唱剧及歌剧持退避三舍的态度,对他的比较全面的认识甚至晚于法国的拉莫。近两年来,在听过了不少亨德尔清唱剧之后才发现,他的作品不仅仅是愉悦的,还颇具雄性魅力,尽管他的戏剧中不少男主人公在当年都是由阉人男高音来演唱的,但其音乐本身却是意气勃发,没有丝毫被“阉”过的痕迹。

只要演唱和演奏得当,亨德尔的戏剧作品还是相当迷人的,这是我现在的观点。而且,我一贯的认识也仍然没有改变,即他的清唱剧比歌剧要更出色。在本文中,我将以自己的收集为线索,介绍自己对亨德尔清唱剧的认识过程。

《以色列人在埃及》(之一)和《弥赛亚》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我听的第一部亨德尔的声乐作品是清唱剧《以色列人在埃及》,而不是大名鼎鼎的《弥赛亚》。这恐怕与我收集唱片的方式有关,我几乎从来不通过唱片介绍类书籍的推荐去购买唱片,而是一直参考一本音乐历史和一本音乐欣赏的书籍及《牛津简明音乐词典》来选择自己想要听的曲目。那本音乐欣赏的书在每一章节后面都附有建议聆听的作品,它推荐的亨德尔声乐作品就是《以色列人在埃及》,并且对这部清唱剧的特色做了简要的说明:“含有三个部分的清唱剧。与大多数的亨德尔清唱剧不同,本剧的独唱充实了占主导地位的合唱。特别引人入胜的是关于鼠疫的描写。”在《牛津简明音乐词典》上则说这部清唱剧“以其壮丽的双合唱队而闻名”。

看了这样的评论,自然会受到**。当时,我首先找到了一版马克拉斯在1970年指挥英国室内乐团和利兹节日合唱团录制的这部清唱剧,并怀着非常兴奋的心情连续听了好几遍,富于个性化的独唱与壮丽辉煌的合唱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也使我对这部清唱剧始终怀有一种深深的敬意。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一版本竟然只有两个部分(“出埃及记”和“摩西之歌”),而我那本音乐欣赏的书上明明说是三个部分,想来肯定是所用的曲谱不是全版的,那么缺少的那个部分是什么呢?于是,我又开始了自己的搜寻。

后来,找到剑桥的国王学院合唱团新录制的一套全版的《以色列人在埃及》,从中获知,马克拉斯那版唱片缺少的是第一部分“为约瑟之死的以色列哀歌”。但这套全曲唱片听过之后令我感到有些失望,因为演唱给人感觉过于平和,总体上缺少那种让人心动的戏剧性,独唱特色不够鲜明,特别是合唱显得不够大气,以致显得过于沉闷。不过失望之余,倒是有了另一个意外的收获——得到了一套至今都令我爱不释手的《弥赛亚》。这套《弥赛亚》既不是霍格伍德指挥英国古代音乐学院乐团演奏的版本,也不是里希特与伦敦爱乐乐团合作的那个版本,而是帕洛特(A.Parrott)指挥塔弗纳合唱团与演奏家乐团在1988年的录音。

塔弗纳合唱团与演奏家乐团是以英国文艺复兴时代杰出复调音乐大师塔弗纳的名字命名的古乐团,之前我曾收集过一张他们演唱的法国作曲家马肖的《圣母弥撒曲》。这个团对于哥特时代音乐风格的把握相当到位,这让我很难想象他们也能同时恰当地把握亨德尔,因为马肖的音乐是那样古朴,而亨德尔的音乐却如此活跃。或许反差比较大的两种风格,反而比两种近似的风格更容易区分开来——帕洛特指挥的《弥赛亚》完全体现了亨德尔音乐中所特有的愉悦情绪,听来自始至终都令人兴奋不已。首先是合唱部分精彩至极,其中的“哈里路亚”在铜管乐的衬托下,大合唱显得气势磅礴;还有那首“一个婴孩为我们而诞生”,合唱如同在天空中自由飞翔一般,并有着鲜明的节奏感;而最后的“阿门”合唱,在管风琴的伴奏中开始,最终达到光芒四射的顶点,它作为清唱剧的终曲,在“哈里路亚”之后出现,却在气势上一点儿不输给前者,这正是此版本最令我欣赏的地方之一。

这套《弥赛亚》的演唱者都是巴洛克音乐的专家,阵容十分强大,我特别喜爱的女高音歌唱家柯克比(E.Kirkby)也在其中。她的声音甜而不腻,美而不俗,纯净清新而有活力,永远能给人带来心灵的愉悦,所以这决定了她非常适合演唱亨德尔的那种轻松的宗教音乐以及世俗作品,而与J.S.巴赫那样过于厚重的宗教音乐有一定的距离。出于对她的歌声的着迷,随后我收集的亨德尔作品大都有她参加演唱,听一听她演唱的《弥赛亚》中的咏叹调“无比的喜悦,哦,锡安山的女儿们!”、“布道者的步履多么美妙……”和“我知道我的救世主获得永生”,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天国飘来的仙乐,什么是如痴如醉的感受。除了柯克比,演唱者还包括了著名假声男高音歌唱家鲍曼(J.Bowman)、女高音冯·埃弗拉(E.Van Evera)、女中音凯布尔(M.Cable)、男高音康威尔(J.Cornwell)、男低音托马斯(D.Thomas)等,正是他们共同创造了这样一个不凡的《弥赛亚》版本。

三部宗教作品

在《弥赛亚》之后,我收集到亨德尔的三部宗教作品:《德廷根感恩赞与赞美诗》、《乌德勒支感恩赞与欢乐颂》和《钱多斯赞美诗》,它们都是极其出色的版本。《德廷根感恩赞与赞美诗》由普雷斯顿指挥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合唱团演唱,英国合奏团(The English Concert)演奏,平诺克(T.Pinnock)弹奏管风琴,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阵容;《乌德勒支感恩赞与欢乐颂》也是由普雷斯顿指挥的,牛津耶稣教堂合唱团和英国古代音乐学院乐团(The Academy of Ancient Music)演唱和演奏,再有柯克比的加盟,又是一个不凡的阵容;《钱多斯赞美诗》则是我非常钟爱的英国十六人合唱团演唱的。

上述三部作品大都属“应景”之作,《德廷根感恩赞与赞美诗》是为庆祝英国在法兰克福附近的德廷根打败法国而创作的,完成于1743年,同年11月首演于圣詹姆斯皇家教堂。而《乌德勒支感恩赞与欢乐颂》创作年代稍早,1713年完成并首演于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是为庆祝荷兰中部的一个省乌德勒支建立和平而谱写。《钱多斯赞美诗》或许“应景”的成分稍少一些,是亨德尔1716—1718年间在钱多斯公爵府任音乐指导时创作的。不过“应景”并不意味着不优秀,这三部作品中的确包含了亨德尔的一些无可争议的合唱杰作。

管风琴演奏家和指挥家普雷斯顿是宗教音乐方面的强手,他的演奏和指挥一向十分严谨,属于学者型的艺术家。他曾录制过一套颇受好评的巴赫的管风琴作品全集,而在执棒亨德尔的“德廷根”和“乌德勒支”两部宗教作品时,其严谨的指挥风格并未影响音乐本质中的欢快情绪的表达,相反倒使这两部“应景”之作显得更加“脱俗”,令那些合唱散发出无穷的魅力。十六人合唱团最突出特点同样是严谨,他们非常注重细腻的表达和旋律的流畅,其最出色的录音是塔弗纳的一系列弥撒曲和亨德尔的这套《钱多斯赞美诗》——这里有段关于十六人合唱团这套“钱多斯”的小事:我有一位声称从来不喜欢声乐作品的朋友,当他第一次听到这套赞美诗时竟赞不绝口,并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套四张的唱片,我当时在吃惊之余也完全可以理解,这的确是一部精彩至极的声乐作品。

尽管《钱多斯赞美诗》对很多人来说比较陌生,但它的美妙足以让人对它一见钟情。这套作品中的11首赞美诗在形式上均为三声部的短小康塔塔,由双簧管、弦乐和管风琴伴奏。大都以一个相当于序曲的“奏鸣曲”开始,包含独唱、重唱和合唱,除了第9首以合唱为始,第10首以一个“意大利式序曲”为始。唱词的内容全部出自《诗篇》:1.欢乐来自我主;2.我将信任交与主;3.主啊,怜悯我;4.唱吧,向主唱一支新歌;5.我要赞美你;6.如同公鹿渴望清凉的小溪;7.我的歌唱将永不停歇;8.来啊,我们要向主歌唱;9.哦,赞美主,赞美主之名;10.主是我的光芒;11.愿主降临。

《约书亚》

在收集到《钱多斯赞美诗》的同时,我又接触到一些由罗伯特·金(Robert king)指挥牛津新学院合唱团与国王合奏团(The King’s Concert)录制的亨德尔清唱剧,从中我又发现了一部自己特别喜爱的作品——《约书亚》。罗伯特·金指挥的亨德尔乐曲整体素质都非常高,并且十分英国化,而我之所以选中《约书亚》,主要是由于这部清唱剧本身有着一种令人心情舒畅的抒情性,实际上,它在某种程度上更接近于一部歌剧。虽然约书亚是《圣经》中的人物,但是这部清唱剧却没有拘泥于原作,而是以此为基础,创作了内容更加丰富的剧本,衍生出了三幕长度的戏剧。这部清唱剧中除了约书亚,主要人物还有武士迦勒和他的女儿押撒,年轻的武士、押撒的未婚夫俄陀聂,以及一位天使。

据《约书亚记》记载,约书亚按照上帝的旨意将基列亚巴的一块地分给了迦勒。迦勒从那里赶走了亚衲族的三个族长,又欲攻击底璧(也叫基列西弗)的居民,并说,如果有谁能攻打并夺取基列西弗城,就把自己的女儿押撒给他为妻。后来迦勒兄弟基纳斯的儿子俄陀聂夺取了那城,迦勒就把女儿给了他为妻。押撒出嫁的时候,劝丈夫向她父亲求一块田,自己则向父亲请赐水泉,迦勒就将他们安置在迦南地,并把上泉下泉赐给他们。

柯克比在剧中演唱迦勒的女儿押撒,她有好几大段优美的咏叹调和二重唱,押撒的咏叹调包括:“噢!谁能诉说……”、“听!那是红雀和鸫”、“尘世间的虚荣与自大”、“新放的花朵有如使人振奋的太阳”、“欢乐,噢,我们三倍地欢乐”、“噢!我奏响犹伯耳的里拉”;押撒与俄陀聂的二重唱有:“在这感恩的境界中”、“我们清澈的溪流在自由地流淌”、“噢,无与伦比的少女”。俄陀聂的演唱者鲍曼在《弥赛亚》中同柯克比就有过出色的合作,他的声音柔美甘醇,即使唱到最高音也不失这样的美感,与柯克比清丽的声音相搭配,有如天作之合,再加上罗伯特·金指挥国王合奏团细致入微的精心点缀,使得这部清唱剧散发出无法掩盖的迷人光彩。

《时间与真理的胜利》

一部《约书亚》引发了我对亨德尔清唱剧的兴致,于是我随后又收集了一套《时间与真理的胜利》,亨德尔最后的清唱剧。它与这位作曲家以往的剧作不同,是一部寓言性的清唱剧,包括几个象征性的人物:美丽、虚荣、享乐、忠告或真理、时间。这是一部非常好听又非常有意思的剧作,在此稍加详细地做一下介绍:

第一幕:“美丽”在赞美镜子中的自己,希望能够阻挡“时间”的流逝,于是“享乐”允诺她的魅力将永不消逝,“美丽”发誓忠于“享乐”。“忠告”劝告“美丽”要跟随“真理”,告诫她青春不是唯一。这时,“享乐”提出一个问题:“享乐”、“美丽”、“时间”和“忠告”,谁将是胜利者?在他们的争论中,“虚荣”如同阴影一般乘虚而入,试图削弱“时间”的力量。

第二幕:“享乐”的宫殿里,就像一场小型的假面舞会,林中仙女、森林之神、美丽优雅的花神欢快地纷纷登场。受到怂恿,“美丽”指责“时间”灭绝了所有的乐事,并戏弄地说,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逃避“时间”的力量,进入光的王国,而“时间”却没有能力跟随。现在,“忠告”和“时间”尝试再一次劝说“美丽”为“真理”而摒绝“享乐”,并给了她一面能够揭示事物真实的“真理镜子”。这时,“享乐”试图阻止她的视线看那面镜子,“虚荣”成为“享乐”的同谋,并劝说“美丽”:生命就存在于现在的时日里。“时间”反驳了这个观点,“美丽”在悲喜之间落泪,最后变得犹疑不定。“忠告”借机进一步劝告她,无论年老还是年轻,所有欢乐都是徒劳的,“时间”总会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向前。然而“美丽”始终茫然无措,她仍不能决断是否离开这个永生的舞台。“忠告”再次恳求她改变自己的意志。

第三幕:“美丽”祈求从**中获得解脱,“虚荣”对她发起最后的攻势,“忠告”请求她不要理会那些,“美丽”终于答应看那“真理镜子”,并离开“享乐”。她正要扔掉原来的那面旧镜子时,“享乐”试图阻止,而“忠告”已经把它扔在地上。在这一瞬间,“美丽”的目光看向了“真理镜子”,她随即宣布自己的意旨在神的玄秘中穿越了自己的时日,她请求“享乐”一同追随“真理”的目标,但被“享乐”拒绝了。于是“享乐”便被“真理”驱入绝境,最终隐遁在岩石之中。“美丽”张开双眼望向“真理”,此刻,引导她的守护天使降临了,“哈利路亚”的合唱四处回**。“美丽”最后的那首独唱是亨德尔最著名的、也是最常被演唱的歌曲之一:

哦,守护天使将我看顾,

在美德之路上将我指引,

直到托付至高天国之时。

愿这世界不再将我欺骗,

也不再有虚妄**令我绝望,

强大存于信念之中,

存于希望之中,

存于爱之中。

我收集的这部清唱剧,由达尔洛(D.Darlow)指挥伦敦亨德尔合唱团与乐团演唱和演奏,菲舍尔(G.Fisher)和柯克比两位女高音分别演唱“美丽”和“虚伪”,假声男高音布雷特(C.Brett)演唱“忠告”或“真理”,男高音帕特里奇(I.Partridge)演唱“享乐”,男低音瓦尔柯伊(S.Varcoe)演唱“时间”。在这部剧中,柯克比的戏份虽不如《约书亚》中那么多,但她演唱的“虚荣”却是整部剧中最独特的一个角色。这一角色总是给人一种来无踪去无影的感觉,所以能够把握到恰如其分,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柯克比以一种特有的缥缈的声音,出色地将“虚荣”呈现在人们面前,可见其功力非比寻常。演唱“美丽”的女高音菲舍尔,可用“无与伦比”来形容,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些男童声的音色,“美丽”这一角色的娇贵、柔媚、任性、**,通过她的歌喉,熠熠闪光地活现了出来,令人称奇,令人赞叹,令人喝彩。

《以色列人在埃及》(之二)

听着这么美妙的歌声,心中又勾起了《以色列人在埃及》给我留下的遗憾,于是进行了全面搜索,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帕洛特指挥塔弗纳合唱团与演奏家乐团表演的一个版本上。百代唱片公司(EMI)的老版已经不可能再找到,维京(Virgin)唱片公司的再版也已经难以觅到,我赶紧托国外的朋友帮忙寻找,非常幸运,没过多久我就如愿以偿了。听过之后极其满意——这正是我要找的《以色列人在埃及》,此时恰好是七月份,我就把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自己。

《以色列人在埃及》不像《约书亚》那样歌剧化,它没有角色的安排,而是以合唱、独唱和重唱等各种演唱方式来叙述一个故事,所以它的最大特点是叙事性强,同时又充满了戏剧性冲突,全剧起伏跌宕,被后人称作是一支宏大的圣歌。剧中的合唱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支配着整部作品,并具有叙述和描绘的功能,独唱只是作为陪衬和补充,这一特点在亨德尔的清唱剧中是独一无二的。另外,虽然歌词取自《圣经》,但剧本很可能是曲作者自己编写的:

第一部分“为约瑟之死的以色列哀歌”:在《圣经》中,约瑟是雅各的儿子之一,他曾被自己的哥哥们加害,卖给以实玛利人,并被带到埃及,受尽磨难。雅各死后,约瑟原谅了自己的哥哥们,并善待他们。约瑟活了110岁,他死前立下遗嘱,让弟兄将自己的骸骨携归故土。

第二部分“出埃及记”:是清唱剧的核心部分。据《圣经》记载,以色列人沦落为埃及的奴隶,受到埃及人的百般虐待,这时上帝显灵,赋予了摩西拯救以色列人的使命。摩西与哥哥亚伦去见法老,请求让以色列人离开埃及,但法老不准,摩西便借上帝全能之力,在埃及降下了水变血之灾、蛙灾、虱灾、鼠疫之灾、疮灾、雹灾、蝗灾、黑暗之灾等各种灾难,但法老却屡次应允又屡次食言。于是上帝便在逾越节之夜杀死了埃及人所有的长子,终于迫使埃及法老屈服。就这样,以色列人在自己的领袖摩西的率领下离开了埃及。在离开的路上,他们又遭法老军队的追杀,直到红海近旁,摩西用上帝所赐之杖将海水分开,海就变成了干地,以色列人沿此路通过红海。等到埃及军队下到海中,海水便复合,追兵全军覆没。

第三部分“摩西之歌”:这一部分没有太强的叙事性,内容取自“出埃及记”的第15章,是摩西对全能上帝的歌颂,以及亚伦的姐姐、女先知米利暗对上帝的颂扬。全剧以米利暗歌颂上帝的赞美诗作为结束,不过在《圣经》中,“出埃及记”的故事一直讲到“摩西十诫”。

这部剧中最有特色的部分是对鼠疫的描述,特别是对蝇的嗡嗡声、猛烈的火灾和雹灾的逼真描绘。例如合唱“他说一声,苍蝇就成群而来,并有虱子进入他们四境”,在飘忽不定的合唱之下是弦乐的迅疾环绕的演奏,形象地描绘出群蝇飞舞的情景;随后的“他给他们降下冰雹为雨,在他们的地上降下火焰”,以近乎疯狂的合唱来表现这一场景;紧接着的一首合唱“他向天伸杖,使大地黑暗”,以低沉的声调表现了黑暗降临时的恐怖。还有那首“水淹没了敌人,没有一个留存”,以异常激烈的歌声描绘埃及军队被红海吞没的瞬间,真可谓使人身临其境!

我一边听帕洛特指挥的这部清唱剧,一边写出上述文字——既是对作品中音乐本身的简要介绍,也是音乐所带给我的真实感受。这一版本《以色列人在埃及》在合唱方面确实是极其出彩的,对各种情景的描绘、各种情感的表述、各种情绪的宣泄,也都是那样引人入胜。而且,几位独唱演唱者也都非常令人满意,他们是衬托合唱之“花”的“绿叶”,在这里不应该忽略他们的名字:阿根塔(N.Argenta,第一女高音)、冯·埃弗拉(第二女高音)、维尔逊(T.Wilson,女中音)、约翰逊(A.R.Johnson,男高音)、托马斯(第一男低音)、怀特(J.White,第二男低音)。

《阿喀斯与伽拉忒亚》

虽然《以色列人在埃及》收集到了一个令我满意的版本,但是我心间忽然又冒出了一些不满足感,觉得自己对亨德尔的了解欠缺很多,因此又开始了新的探求。不久,我就遇到了亨德尔的一部田园剧《阿喀斯与伽拉忒亚》,当我听到器乐合奏的短小序曲时,立刻就喜欢上了,随后,当歌声唱出时,我更是喜欢得不得了,竟连续听了三遍——好在不算太长,整部剧大概一个半小时的样子。

这部田园剧仅有四个人物:伽拉忒亚(女高音)、阿喀斯(男高音)、波吕斐墨斯(男低音)和台蒙(男高音),在合唱时,另增一位女中音。故事出自奥维德的《变形记》(卷十三),讲的是海之仙女伽拉忒亚与拉提乌姆王之子阿喀斯相爱,但是独眼巨人波吕斐墨斯也爱着她,他向伽拉忒亚求爱未果,遂用一座山的一角压死了阿喀斯,后来阿喀斯变成了一个河神。台蒙这一角色在奥维德的原作中没有,传说中他与皮西厄斯是生死之交,在本剧中,他以智者的身份警告阿喀斯要小心危险的临近。

亨德尔为这部田园剧所谱写的音乐,给人以特别可爱的感觉,不以强烈的戏剧性取胜,而是强调人声的美感,以抒情性统领全剧,自始至终都飘**着美妙的旋律。剧中的唱段以独唱宣叙调和咏叹调为主,以叙述性的五位歌者的合唱衔接全剧,二重唱和三重唱各一首,分别是阿喀斯与伽拉忒亚的“我们多快乐!”,以及他们二人与波吕斐墨斯的“羊群将要离开山麓”,另外,伽拉忒亚的“我的阿喀斯仍在悲叹”是一首有合唱伴唱的咏叹调。

为了突出每个角色的情绪,亨德尔在配器上也十分讲究,例如伽拉忒亚的咏叹调“别作声,悦耳啭鸣的合唱!”配有竖笛(Recorder)活泼的伴奏,以表现鸟儿的歌唱,而最终目的是为了揭示伽拉忒亚对爱情的渴望;阿喀斯的咏叹调“爱在她的双眸中闪烁”配以双簧管甜美的音色,用来增强抒情的效果,同时也尽显沉浸于爱情之中的阿喀斯的深刻情感。波吕斐墨斯的咏叹调“啊,比樱桃更红”,虽然也使用了竖笛伴奏,但作用不一样,它是为了表现波吕斐墨斯见到伽拉忒亚时心醉神迷的快活样子。

唱片中男女主人公的演唱者极为出色,年轻的黑人女高音迈克法丹(C.McFadden)的音色异常纯净,给人一种童稚的感觉,有时近乎男童声,她演唱的伽拉忒亚既纯情真挚,又****漾。安斯利(J.M.Ainsley)这个名字,听过英国亥伯龙(Hyperion)唱片公司录制的舒伯特艺术歌曲全集的人应该不会陌生,他在那里面演唱了《天鹅之歌》第一部分中的七首歌,包括著名的《小夜曲》,而他演唱的阿喀斯比舒伯特整整早了十年。这位男高音的嗓音,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抒情气质,歌声温柔多情,在情感表达上含而不露,这样的演唱与阿喀斯这位16岁的少年确实非常匹配。罗伯特·金执棒下的国王合奏团,到目前为止已经为亥伯龙唱片公司录制了十余部亨德尔的声乐作品,就像《约书亚》一样,这个团的《阿喀斯与伽拉忒亚》在演奏和演唱上也以抒情性见长,并更加崇尚自然流畅的风格。个人认为,这部《阿喀斯与伽拉忒亚》和清唱剧《约书亚》,是他们录制的亨德尔声乐作品系列中最出众的两套唱片。

亨德尔声乐中的好作品肯定还有不少,我所不知道的更出色的版本也不止这么多,还有待我的继续发掘。此时我想到有一次与一位从法国回来的朋友的交谈,她说现在亨德尔的音乐在欧洲非常盛行,而就我自己掌握的信息来看,也的确是如此,即使以指挥法国巴洛克音乐而闻名的克里斯蒂,也正在不遗余力地演出和录制许多亨德尔的清唱剧或歌剧。

我觉得亨德尔在当代社会越来越受到欢迎的原因,很大程度是由于他的音乐总是洋溢着和平的精神,散发着愉悦的气息,放射着灿烂的阳光。对于经历着无止无休的动**的尘世间的人们来说,这样的音乐就如同是美好的天国一般,给疲惫的心灵带来了安宁与慰藉。我相信,这正是亨德尔的作品最本质的东西,当你沉浸在他的音乐里时,就如沐浴在光明之中,就在那一刻,美丽的天国顿然矗立于凡俗的尘世之间。

后记:在本文之后,我又收集了亨德尔的其他清唱剧:亨利·克里斯托弗指挥的十六人合唱团及和谐与创意的交响乐团的《参孙》和《以斯帖》,雅克布斯指挥科隆合奏团的《保罗》,麦克吉甘指挥温彻斯特教堂合唱团及RIAS室内合唱团的《所罗门》和巴洛克爱乐乐团及伯克利大学(U.C.Berkeley)室内合唱团的《犹大·马加比》,它们都是非常值得推荐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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