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战败

八月十二日大军开拔,等到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第一封战报已经传到后军大营。这些军情要通过后军的信使,转呈到京师朝廷。

陈恒主理后方事务,对一切军情自然有过问权。把到手的军情展开一看,上面自然是满目的捷报。本次朝廷发兵四万,另有五万民夫充作徭役。如此大兵压境,初期的进展本就该顺利得当。

有句话叫兵马满万,漫山遍野。四万名将士一头扎进乌獴山中,又岂是一句猛虎下山可以形容。

前线的进展,迅如雷霆。后军的诸人,也在商议何时动身前移。随着战事的逐渐深入,补给之事更是重中之重。李贽这次的命令是除恶务尽,那领头的诸人自然是要追凶到底。

届时一旦深入大山,就后军大营现在的位置,运送起粮草实在过于凶险。前移接替此前的中军大营,是早已商议好的事情。

陈恒和鲁应雄作为后军里的一文一武,他们都决定趁着战事顺利时抓紧搬迁。几万人的调动,又涉及各项物资运输,早点动身才有腾手的余地。

若不是辛伯父拦着,柳湘莲做梦都想去军伍里耍上一场。这次跟着陈恒讨了个便宜,他擅作主张跟鲁应雄要了百来人的兵马,也自封一个小头领,整日带着人忙前忙后,好不快活。

为保万无一失,陈恒只准在白日运输。更是再三言明两营士卒,太阳一旦落山,谁来都不许开启营门。

如此做法,前后一直忙到八月二十,所有辎重才得到妥当转移。

赶在最后一日入营的陈恒,才跨入大营就见到可怜兮兮的贾宝玉。后者一看到正主儿终于来了,忙出声问道:“可有我家内兄的消息了。”

关于薛蟠失踪的消息,陈恒已经从柳湘莲口中得知。别看手底下数万人马,人多马杂。

可谁的营帐里多出一个人,都绝无躲藏的可能。每营每队的人数,皆有定数。冒然多出一个人来,莫说上头会不会发现。邻近的同袍,就要向上级禀报此事。

像话本那种在战场上捡来一个人私下照料,那是拿着同队的袍泽开玩笑。军法不容情,来路不明之人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见陈恒果断摇头,贾宝玉更是气恼。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连着几天都没有消息呢?

事情拖到现在,贾宝玉是想走都不能走了。这失踪的人,可是他家夫人的亲哥哥。前后没个明确的消息,贾宝玉哪里有脸面回家见宝钗。

对于薛蟠的去向,陈恒不得而知,更是无心揣测。他现在手头事情多着呢,前线的伤员已经开始逐渐送下来。将士们出发时携带的干粮,还有七、八日的余地。陈恒要抓紧指示民夫生火灶饭,赶紧把弄好肉干、面饼等物往前线送去补充。

千万别以为打战中的将士,能有时间和余力自己生火。到了这个时候,别说吃几口热乎乎的白米饭,能垫饱肚子上路都是侥幸。

运送之事,轮不到陈恒操心。鲁应雄手头的五千兵马,会跟营里的民夫一同负责此事。

陈恒的职责,就是安排好每项军需事务,以及照顾好伤员。后者的数量,一开始还不多。等到九月份初,营里的伤员早已过千,甚至一日比一日更多。

偏偏军情还是以捷报为主,只是陈恒看着越加深入的战线,还是露出担心、焦躁的情绪。乌獴山的悍匪为何难以剿灭,还不是因为平安州的地势。

大雍的国土由西向东递减,除了沿海各省地势相对平缓外。平安州所处的位置,正好在第二块大陆架上。此处地势是山连着山,中间错杂着九曲十八弯的河道支流。

这样的地势,莫说是打战了。就是行军过境,都要担心些人员折损。如此深入其中,除了诸葛亮七擒孟获外,史书上实难见到更多成功的案例。

为将者,本该审时度势,顺应天时地利为之才对。陈恒弄不清楚史鼎的意图,却也不得不整理好思绪,接待起赶来筹军的甄家人。

这等险恶之地,来的自然是甄家管事,甄家两个大爷怎么可能会露面。甄锡这个人得知茅大庆是平安州流匪后,直接扬言要资助军饷两万两,务求三军将士斩草除根。

到底是上门送钱的,陈恒谢过对方筹集的粮饷。又在甄家管事的请求下,将宝玉从营外喊来,对方还有一封家书带给宝玉。这宝二爷从甄家管事手中得了母亲的书信,当下就犯了难。

这是走,还是不走啊?老太太都给自己气病了,继续留着肯定是不孝。可薛蟠至今还没个下落,回去也没个脸面。就在贾宝玉进退维谷之际,陈恒却趁着夜色走进他的营帐。

“你是来劝我走的?”贾宝玉一看到陈恒,就开始揣测对方的来意。

陈恒摇摇头,直言道:“我是劝你留下。”

“嗯?!”贾宝玉想了满肚子的说辞,直接卡在嘴边。他愣了愣,像是见着鬼一般,上下看了陈恒一眼,才道:“你……你不会是……”

四下正是无人,外头又有柳湘莲看顾。陈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放声道:“你家现在已有杀身之祸。你若是有点担当,想救下长辈姊妹,就留下来陪我一道驻守。老太太那边,不管是劝是哄,你自己想办法。”

“你胡说什么。”宝玉吓得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贾家是何等显赫的人家,岂会有杀身之祸?他当下摇起头,忙道,“你莫当我是什么小孩子,就想随意糊弄我吗?”

若不是想着贾宝玉还有大用,陈恒也不愿在此废话。他耐下性子,放平声音道:“宝玉,有些事现在还不好让你知晓,只因我心中也没个十全把握。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信与不信,全在你自己。”

史鼎和水溶的事情,若没个确凿证据,就是说给林如海听,自家泰山大人也不会轻易认同。

说完这话,陈恒也不愿多劝,直接起身离去。他把空间留给宝玉独自思量,也不怕对方做出什么决定。反正陈恒心中早有主意,不管宝玉答不答应,对方都别想离开军营半步。自己费了那么多劲绑来宝玉,又岂肯在关键时刻放任对方离去。

宝玉不知自己已经插翅难飞,彻夜思考后,还是决定写封家书回京。得知此事的陈恒,当即放下一颗心。对方能心甘情愿留着,那就最好不过。

……

……

军情捷报,一直是八百里加急运送。李贽看着手中一封封史鼎亲笔书写的捷报,欣喜之余还是把林如海召来问话。

君臣二人要讨论的,自然是水溶跟史鼎的事情。李贽指了指案上的军情,对着林如海道:“看来史家老三跟水溶,也只是有些私交罢了。”

林如海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更何况他确实也想不到更坏的情况。他当即道:“即使如此,当然最好不过。等史大人班师回朝,微臣定当向其赔罪。”

善谋者,不会介意一时的成败。林如海知道自己先前的举动,只是给千里之外的女婿留个万一。他不知道陈恒的担心,可留意到史鼎和水溶的私交时,满肚子黑心肠不免阴暗一些。

“不过是一些小事,何来赔罪之说。”李贽不在意的摆摆手,他不知道为何史鼎要隐瞒下跟水溶的交情。不过只要对方用心办差,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

说来说去,世间也没十全十美之下属。李贽有容人的雅量,但也少不了防人之心。别看他面上说的风轻云淡,私下早已下令,从边关选调出一队人马,悄悄奔赴青泥洼处待命。

只要发生变故,这批人随时可坐海船直抵山东、江浙各地州府。这才是李贽谈笑风生的底气,也是他最终问鼎帝位的原因。

为人皇者,自号孤家寡人,又岂是一句自谦。

……

……

“老顾,你倒是说句话啊。”颜虎都要给急疯了,这都什么时候,顾载庸还在逗他那只破鸟,“咱们就啥也不做,一直干看着?”

“不然呢?”顾载庸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疑惑道,“这个时候,你还想做什么?”

“下注啊。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你也得为你儿子想想吧。”颜虎再次劝道,不论是养心殿那位要东山再起,还是临敬殿里技高一筹。哪怕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光为了两人全身而退,也该费些心思才对吧。

顾载庸闻言发笑,在廊下侧过头,看着身旁如同火烧屁股般的吏部尚书,戏谑道:“老友糊涂啊。我倒觉得我们什么都不做,已经足以安度晚年。”

“我看糊涂的是你。”颜虎摇起头,他这爆脾气,“你不会以为陛下真能让我们安度晚年。”

“不然呢?”顾载庸笑着反问。

被对方智珠在握的神情迷惑,颜虎下意识反省起自己的问题。思量许久,他又追问道:“你是说?”

“太上皇复辟,你我定能安然无事,甚至还能加官进爵。”顾载庸转过头,继续喂养起笼子里的鸟雀。金色的阳光,从廊上倾泻进来,将两人的红衣官袍照的发亮,更把顾载庸悠闲的神情照个生动分明。

“那要是陛下赢了呢?”颜虎顺着顾载庸的思路继续走。

嘴角的山羊须微微上翘,顾载庸忍不住得意道:“陛下不是一直想让韦应宏、沈廷芳入阁吗?我们点头同意即可。”

“现在?!你是说?!”颜虎露出些许兴奋的目光。

“到时候新党势大,陛下纵然有心惩处,到时也会考虑放我们一马。”顾载庸的笑容大盛,“届时我们就从权臣、妄臣变成孤臣,奸臣。除了陛下,我们上下不得人心。没了太上皇这个心腹大患,我们有何地方,可让陛下忌惮的呢?”

“老顾,此计妙啊!!”颜虎闻言大喜,他怎么就想不到这点呢?所谓帝王心术,无非就是讲个制衡之道,讲个驭下之术。

与其新立一批人,跟新党形成钳制,致使朝野再起波澜。不如废物利用,把不得人心的旧党摆在台面上,好让两党相互牵制。什么新,什么旧,都不过是王图霸业的几枚棋子罢了。

顾载庸出任首辅这么多年,或许会在小事上糊涂。可对于当权者的心态把握,以及权术上的妙用。他实在烂熟于心,早已冠绝当世。

笑纳下老友的马屁,顾载庸忍不住抬头望天。一行大雁正在掠过长空,这个季节,它们正要南飞过冬。

“不过……”

“不过什么?”眼见顾载庸欲言又止,颜虎忍不住追问道,“你倒是说啊。”

“咱们还需送点——心意给陛下。”

顾载庸微微眯起眼,他费劲心思斗倒裴怀贞这糟老头子。可不想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到时候被阴曹地府的裴怀贞里嘲笑。

……

……

翌日早朝,宫门前的两处千步廊早已站满等候的百官。

随着陈恒那届进士纷纷寻求外任,朝中百官来去都是些旧面孔。说来也奇怪,新人出现时,大家会抱怨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新人们都不在眼前蹦跶,众人又觉得朝中少了些生气。

来来去去都是熟面孔,林如海步步上前时,周遭的官员纷纷依照礼节问候。一直走到长廊尽头,林如海突然瞧见老而弥坚的首辅,竟然也站在队列前头等候。

“呵呵,林大人早啊,昨夜睡得可好。”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糟老头子竟然会跟自己打招呼。有些诧异的林如海,还是向文官之首问候道,“有劳首辅关心,下官昨夜睡得还不错。”

“嗯嗯。”顾载庸忍不住点起头,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啊,不像老夫。才入秋,这身老骨头就有些撑不住了。”

您没事吧,我明年也要六十了。林如海下意识皱紧眉头,呵呵笑了一声。

“首辅老当益壮,连陛下私下都常说,国事还需大人操持。”

“呵呵。”顾载庸嘿笑道,“不行咯,不行咯。怕是等到入冬,我就熬不住咯。”

才九月末的时节,就说入冬?这话说的,未免也太早了。您今天不会是想跟我唠家常吧。

林如海看向顾载庸,对方的脸上,正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瞧到对方这副模样,林如海双眉微微一凝。

入冬?入冬!!

……

……

十月初的某日,南方的水气上移,近日雨水连绵,实在叫人烦躁。尚在军营里忙碌的陈恒,才刚刚写好文书。最近伤员的数量一日比一日增多,营内的军医人数根本不够。

哪怕知道大多数人,都被抽调到边关支援战事。陈恒还是不得不伏案写信,准备让平安州的县官再请一些大夫入营医治伤员。

他这头正忙着,一封战报,被满身血泥的传令兵送入大营。

“大人,前线将士被围!将军有令,请大人速速向朝廷求援。”

“你说什么?”陈恒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急速的冲上去,夺过对方手中的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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