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兰林剑死,龙城便绝!

左谷蠡王看着满地尸体的惨状。

身后将士们看着银甲离去,还一副惊恐怯懦、不敢上前的模样。

心中怒火近乎将他淹没。

再这样下去,他们左部的脊梁就会被彻底碾碎。

到时别说反击了,只怕见到秦骑都会吓得腿打哆嗦。

左谷蠡王猛然回身。

大吸几口气,压下浑身的颤抖。

“所有人,立刻启程。”

……

而此刻离去的重骑队伍前。

二牛却是忽然开口。

“公子,有些不对劲!”

嬴轩也皱起了眉头。

他回身望去。

那庞大的营地之中。

竟是没有出现几个骑兵。

甚至连马匹都没出现几匹。

显然有问题。

嬴轩略有思虑。

随后立刻召来一直随军的轻骑。

“快马加鞭,告知三郡大军!”

“左部骑兵可能奇袭,让他们小心防备。”

“实在不行就放弃榆多勒城,退守长城!”

轻骑立刻离去。

赶来的韩信也是立刻明白了大致情况,开口道。

“殿下,他们竟敢将所有骑兵大军都派出去。”

“我们何不直接将左部杀穿。”

嬴轩却是摇了摇头。

“就算杀穿又如何?”

“那些骑兵绝不会回头。”

韩信也是眉头皱起。

“那不行属下就前去追击。”

嬴轩却是目光远眺看向了西方。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西域应该已经开战。”

“左谷蠡王这是在让我选,是选那离去的骑兵大军还是选左部。”

“若我追击骑兵,大漠之中不熟悉道路很可能迷失。”

“正合他意。”

“若我不顾一切只盯着他。”

“左部彻底溃败,却也能保下西域局势不受影响。”

说到这里,嬴轩笑了一下。

“此人既然这么喜欢赌,那我就跟他来一把。”

嬴轩眼睛微眯。

“我赌你,会一无所有!”

……

随后的两日,左谷蠡王再没有见到银甲重骑。

可一路上也并不顺利。

没了骑兵护卫,韩信带着的五千轻骑便能不停骚扰袭击。

两日而已,只靠着不断拉扯消耗。

竟是杀了万人有余。

整个左部将士族人每日都是心惊胆颤。

要随时面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秦骑。

直至来到已经能肉眼看到姑衍山。

左谷蠡王吊了一路的心才放下来。

“看来那些重骑确实回身追击骑兵了。”

“我左部大劫已渡。”

而这时,身侧的将士却是说了一句。

“王!”

“将士们都撑不住了!”

“两天不停的奔袭,加上秦人的袭击。”

“众人早已无力,再不休息会,只怕赶到山底将士们也上不去。”

左谷蠡王回身望去。

身后大多人的脚掌都满是血迹,全都低着头有气无力。

不少人甚至已经瘫坐在地。

左谷蠡王虽然不想停下。

但看着那越来越多坚持不住,掉队的人们只能暂时歇息。

“休息一个时辰再启程。”

将士言又欲止,一个时辰根本不够。

可左谷蠡王却是冷声道。

“等上了山就安全了,到时休息多久都可以。”

随后又问到。

“派出龙城的人还没回来?”

麾下点头。

“应该快了。”

姑衍山距离龙城只有数十里。

近乎两日的时间,按理说早该回来。

左谷蠡王皱眉,但并没有再问。

反而是驾马来转身,来到兰林剑前。

此刻的兰林剑狼狈至极。

浑身衣着褴褛,光着的脚掌早已经血肉模糊。

双臂被沉重的木枷拷在脖颈两侧。

他情绪低迷,甚至连左谷蠡王的到来都毫无反应。

“说吧!”

“你到底为何要背叛王庭!”

“那大秦长公子究竟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兰林剑闻言,摇晃着抬起头。

一双已经麻木的眼睛看着左谷蠡王。

沙哑的声音传出。

“你知道,我没有反叛!”

可左谷蠡王却是眯起眼睛。

“你没反叛?”

“那那怎么解释你走到哪,秦人的重甲铁骑便杀到哪?”

兰林剑沉默不语。

他没法解释。

左谷蠡王却是叹了口气。

两日时间,路上不断的折磨,还是没能让对方开口承认。

他挥了挥手。

身后将士立刻将四周的人们驱散。

直到只剩两人时。

左谷蠡王才开口说道。

“知道吗。”

“你就不该活下来!”

“若是你死在战场之上,那便是胡人的英雄。”

兰林剑凄惨一笑。

“我为王庭打下无数胜仗,夺来了无数疆土。”

“可现在,活着反而成了最大的罪过?”

“哈哈,哈哈哈!”

“可笑,当真可笑!”

可左谷蠡王却是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只是冷冰冰的说道。

“有些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认罪吧。”

“再不认,你那不足一岁的儿子就要来看你了。”

兰林剑麻木的眼神瞬间瞪直了。

沉寂了几息,仿佛孤狼死前最后的狠辣。

兰林剑那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左谷蠡王。

沉重的木枷吱吱作响。

一声如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你敢。”

“你在找死!”

可左谷蠡王却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胁。

还是面无表情,甚至像是在看一个蚂蚁。

“不止你儿子,还有你的妻妾、父母!”

“现在承认,反叛便只是你一人为了私利。”

“若等他们来到,那便是你一家人!”

左谷蠡王那冷漠的神色让兰林剑近乎崩溃。

“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非得是叛贼。”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就不怕兰氏和你彻底翻脸吗?”

左谷蠡王沉默不语,只留下一句。

“在上山之前,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话语落下,左谷蠡王转身便离去。

兰林剑好似疯了一样嘶吼。

却不没能让左谷蠡王回看半眼。

兰林剑凄惨的跪倒在地。

他想不通,想不通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在来之前,左谷蠡王还满是招揽之意。

甚至愿意告诉他最高层的消息。

现在却为了置他于死地,不惜以家人威胁他。

回想左谷蠡王当时的话语,兰林剑却猛然愣住。

“多想一点,站在更高的层面多想一点。”

若他是左谷蠡王,为什么就非要一个叛贼?

他的身份,他的位置,就算抓到一个叛贼有什么用?

除非这个叛贼能让左谷蠡王推卸这次大溃败的责任。

想到这里,兰林剑却是一愣,他脑海中的线索猛然清晰。

他明白了。

面对秦人仅仅数千骑,数十万的左部便接连大败,甚至几乎被杀溃。

这样的消息传回王庭,左谷蠡王要背负多大的骂名,会对整个胡人造成多大打击。

西域战场又会受到多大影响。

兰林剑想到了。

他终于明白,不止是左谷蠡王需要一个叛贼。

整个胡人也需要这个叛贼。

怪不得左谷蠡王不担心兰氏翻脸,就算将其告知单于,告知兰氏。

为了整个胡人的战意和民心。

所有人都会选择牺牲他一人。

说到底,不能是左部不行,不能是胡人不行。

左部的大败必须要有一个理由,那就只有叛徒。

只有出现了一个高层叛徒,胡人才会如此大败。

兰林剑醒悟了过来。

他终是明白,在这些王与单于眼中。

没有哪个人是重要的。

他们要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与一个凝聚稳定便于掌控的民意。

而自己和家人,便是他们达成目的随手摆弄的工具。

没人在乎真相,他们只会将所有的罪名加到他们的身上。

兰林剑眼角露出泪水。

他那忠于胡人,忠于王庭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无力,他惨笑。

张开嘴望向昏沉的天空。

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嘶吼。

回想他的一生,从兰氏支脉无人看得起,到一步步成为第一战将。

他为的就是让家人被尊重,让亲人再不受人羞辱。

他以为只要忠于王庭,奋力征战,他想要的所有都会得到。

可到头来,一切的努力却还不如蠡王的一个念头。

兰林剑愤怒、悔恨、无助。

他死了不要紧,可妻儿不能因为自己无辜惨死?

但又有什么办法。

若他不承认,那便是与所有胡人为敌!

兰林剑自嘲的笑起来。

对着还未走远的左谷蠡王喊道。

“等等!”

那未走远的左谷蠡王停下脚步。

回身看向兰林剑。

兰林剑刚想出声承认。

却注意到,那左谷蠡王脸上似是闪过一丝悲悯。

兰林剑猛然停下。

他在怜悯什么?

怜悯对自己的诬陷?

怎么可能!

兰林剑愣在原地,随后这才惊恐想起。

叛贼的家人会是什么下场,就算是兰氏成员,也会被断去四肢,挂在树上被乌鸦啃食而死!

兰林剑猛然打了个寒颤。

他惊恐的看着左谷蠡王。

对方没想放过自己的亲人。

他的家人注定会成为这一切失败的替罪羊。

左谷蠡王见到兰林剑明白了过来,叹了口气。

“为他穿上鞋靴。”

“等他一家全都到了后,当众审判!”

“给我左部,死去的将士一个交待。”

身侧将士上前,要将鞋靴换给兰林剑。

兰林剑却是疯了一样挣扎。

“你杀了我,杀了我!”

“不要害我家人,不要动他们!”

可左谷蠡王再不看其一眼。

兰林剑知道,自己死不死对这些人来说根本不重要。

可性命已经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兰林剑崩溃了。

他挣扎,反抗,直至认命般的瘫倒在地。

这一刻,绝望的他多么希望自己信仰的长生天能够帮他。

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家人活着。

可长生天没有回应。

兰林剑抓着自己的头发,疯了一样撕扯。

直至最后。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身影。

那个让他忌惮、恐惧的人。

那个做梦都不想再见的人。

也是那个唯一对他说。

“他对你不好,我替你杀了他的人!”

嬴轩那妖魔般的笑脸不受控制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刻仿佛成为了他唯一能够期盼的希望。

兰林剑甚至在想,若嬴轩能将整个左部屠戮干净。

那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被污蔑了?

此刻的他早已经抛去了所有的忠贞道德。

他站起身,不顾双脚露出的趾骨。

疯狂的向四周张望。

“在哪里!”

“你在哪里!”

“求你出来,求你出来!”

可现实往往不会让人满意。

歇斯里底的嘶吼,并没有能召来那代表杀戮的银色重骑。

左谷蠡王顺利的带领大军来到了姑衍山山下。

将士们开始登山,开始挖掘陷马坑,开始布置拒马桩。

兰林剑眼睁睁看着,嬴轩失去了最后袭杀左部的机会。

他也失去了最后挽救亲人的可能。

左谷蠡王看着士气低沉,甚至已是对战争不抱希望,开始散漫的人们。

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人们的士气散尽,再想恢复从前便是千难万难。

将兰林剑推到所有将士前。

左谷蠡王大喊。

“将士们,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输吗?”

“难道是我们的将士不够英勇?”

“我们的马匹不够强壮?”

“我告诉你,都不是。”

“是因为我们中间,有叛徒!”

“他每次都将大将的消息透漏给敌人,每次都让将士们冲入敌人的陷阱。”

“甚至是他每次在哪,都会里应外合让秦人将那里屠戮干净!”

左谷蠡王满脸愤怒的大喊。

“此次大败,不是你们的错!”

“不是死去将士的错。”

“全都是这个人的错!”

左谷蠡王指着跪在地上惨笑的兰林剑。

“你们要为他的错误负责吗?”

“你们想因为一个叛贼,永远被秦人所欺辱吗?”

如此言语,让下方那士气低沉的将士们,成功引动了这些时日所受到的压抑,恐惧。

他们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此刻转化成怒火。

拼命的大吼出声。

“不想!”

“不想!”

左谷蠡王怒发冲冠。

激励的大吼。

“那就让真正犯错的人承受应有的代价。”

“没有他,我们不会如此惨败,不会被秦人夺了圣山。”

“更不会被数千骑便追的如丧家之犬!”

左谷蠡王踏前一步。

“让我们把这个叛贼碎尸万段!”

“把他那一同享受敌人**的家人割肉刮骨。”

“以慰籍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下方疯狂发泄情绪的人们此刻根本不管是否为真。

他们只想为自己的恐惧找到一些宣泄口。

“把叛贼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

兰林剑看着整个沸腾起来的左部。

嘴角止不住的咧开。

他癫狂大笑。

下方一个个的人就好似是木偶。

任由蠡王这样的上位者轻易愚弄。

此刻的他终是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但看的越清,就越对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感到绝望。

左谷蠡王看着沸腾将士们。

狠狠松了口气。

他总算是保住了左部最后一点血性。

接下来,只要将兰林剑一家人当众处死,给人们一个交待。

左部就还是那个左部。

正巧,那西方王庭方向。

斥候快速奔来。

左谷蠡王大喊。

“他的家人也都带来了!”

“将士们,你们可以亲自审问!”

话语落下,左谷蠡王刚向斥候指去。

却猛然发现,那斥候竟然只回来一人。

紧接着,那斥候隔着老远便开始大喊。

“万急!”

“龙城被袭!”

“龙城被袭!”

“五千银甲夜袭,杀穿了龙城守军,冲入城中肆意屠戮!”

“蠡王,您的府邸也被攻陷。”

“急需支援啊!”

话音落下,没有哗然。

左部的人们惊呆在原地。

连左谷蠡王都满是不可思议。

他想到了所有可能,唯独没想到,嬴轩会直接杀向龙城。

更没想到,龙城会被五千骑兵所破。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山脚,数万人此刻安静的像是蚂蚁。

这时,突兀的一声大笑惊醒了所有人。

兰林剑仰头望天。

仿佛此生都未曾如此畅快过。

那个人,果然是那个人。

他永远是奇迹,他真的救下了自己家人。

左谷蠡王神色疯狂。

“蹭”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眼看就要看下兰林剑的头颅泄愤。

可这时,那逐渐临近的斥候却又大喊。

“那秦人还说。”

“兰林剑死,龙城便绝!”

左谷蠡王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兰林剑愣了几息,随后泪水与惨笑掺杂着爆发而出。

他看着天空,肆意笑着。

原来,有的人真的要比长生天更能让人信任。

他知道,从此刻起,兰林剑再也不是胡人的英雄。

他将永远是一个叛徒。

但现在,他已然不在乎,他甚至想赶去龙城。

亲眼看看那被攻陷下来的王庭是何样子。

他想亲眼看看自己活蹦乱跳的亲人们。

甚至,他还想亲口感谢那个男人。

是他将自己从绝望中捞出。

不管他在自己身上有什么谋划。

起码,他没有想杀自己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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