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委托 （上）

而这幅仇英所作《揭钵图》的主体部分，就是鬼子母的妖魔大军使劲浑身解数企图打开钵盂的过程。这种用于封印的图，某一类型的妖怪只能附着在自己同类的画像之上，而由于这图的妖怪种类极多，就是封印妖魔的绝佳选择了。

“纵是不能将其彻底消灭，那么尽可能地进行一下弱化也是好的。”晁霁对两人说道。

“我还有个疑问啊——”花九溪坦言道，“就是她为什么要来大陆，又为什么要非得寻找到那件武器？看起来你老并没有把话全讲透？”

晁霁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下，扫视着眼前这个外貌一般般的年轻人，小家伙的好奇心还是很旺盛的。不过他有些担心自己把话讲出来会让他大惊失色——不过他确实有些低估了这家伙的心理承受能力。毕竟花九溪本身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或者说身经百战的了。

花九溪也看了看他，片刻的沉默。

“好了，先确认一下，你们清楚那位女王是谁？”晁霁把手摊开来，至少不能再这样打哑谜了。

“那是自然，所谓日美子这个常见的名字，也能写成中古汉语的卑弥呼。”花九溪一般正经地回答道，“就是《魏书·倭人传》中提到的倭国女王，现在大多数学者都推测这个女王是一个兼有神巫性质的政治人物。只是我没想过她居然还活着——而且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中国的仙人不是很多么，一些地仙、散仙都能活个千八百年的，卑弥呼能一直存留在今天，也不是多罕见的事情。”晁霁说。

这话倒也在理，花九溪想到了小说《海公大红袍全传》里还提到佘太君也是地仙，从宋朝一直活到了明朝，还要发兵铲除奸臣张居正云云，不禁哑然失笑。

晁霁自然不知道花九溪在笑什么，继续说：“毕竟这个国家是她所建立的，为子孙后代着想，是每个母亲、祖母的本能吧。而众所周知，我所出身的这个小岛国，最近这几十年一直在扩军备战，而且出奇幸运地击败过几个大国。不过，这还不够，有一些狂人一直想获得一种传说中的毁灭力量……”

花九溪和湘灵瞪大了眼睛，气氛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继续沉默了片刻，花九溪忽然说：“传说中毁灭性的力量……”，一边说着一边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像北一辉曾经说过的，随着科技的进步，武器会越来越先进强大，最终能制造出一发就能毁灭掉一座城市的可怕杀器来。但是，北一辉的设想是，一旦这种武器开发出现后，会因为其巨大的破坏性，反而带来一种诡异的平衡。”（这理论是不是北一辉提出来的，有点记不清了。——作者按）

“不过这种情况的前提是不止一个国家开发出这类武器啊。”晁霁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取出一柄桧扇，在自己眼前抖了一抖，说，“如果最开始有一个疯狂的集团掌握了这种武器，并真的打算使用它，你觉得有人能阻拦吗？”

花九溪摇摇头：“那是当然，不过，贵国的科技实力……老实说，只能在亚洲逞威风——相比较欧美而言，那真是——”他在想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了。

“不必客气，我们是方外之人，没这种虚妄的执念。”晁霁说，“如果用科技无法制造出来，那可以试着用道术、咒力、魔法——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德国和其他一些国家不是也在研究黑魔法吗？这个扯远了——日美子希望在大陆找到的，是一种状如金蛋的毁灭性武器。”

花九溪和湘灵面面相觑，湘灵对花九溪摇摇头，连她都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东西。

“知道这东西存在的人少之又少，因为传承着那东西的教派现在人丁不旺。”晁霁摇摇头说，“被来自印度的外来力量挤压了。”

花九溪已经猜出他所说的是哪个教派了，轻轻问：“黑教？”

晁霁点点头，说：“没错，雪域的本土宗教，也是一种相当古老原始的宗教。日美子要找的毁灭武器，就在他们的传说中出现——据说那武器有三种级别，最高级的能摧毁整个雪域，次一等的则能毁灭一座城市——最弱的也能定点清除任意人类。据说之前曾有用这种武器暗杀赞普的事件发生——不过也是很久之前了。至于这东西现在还有没有，到哪里去找。”

“也许只有卑弥呼自己知道了。”晁霁看了看身边的女孩说，“在所有分身融合之前，卑弥呼女王的记忆是无法原样复活的，所以我用‘他心通’的力量窥视了这几个小姑娘的大脑，最后也是没什么结果。似乎卑弥呼在自我分裂之前，将部分特定记忆锁在某一个体上了。”

“那，卑弥呼为什么要去少广城呢？”花九溪问，“还是说那种毁灭武器也跟少广城有关？”

晁霁摇摇头：“那个我就一概不知了，毕竟我与那城没什么渊源，也说不上话来。不过我自己也打听了一些，作为西王母的行宫，那真是一个极为了不起的所在，简直是妖怪中的耶路撒冷。而且它本身收藏着许多珍兽和古代神器，有一两个毁灭弹那样的东西也未可知呢——”

对于这种吹嘘得天花乱坠的武器，花九溪一向觉得十分可疑。因为史诗中诸如此类的描写多的不能再多了，尤其是最擅长吹牛的印度神话。比如著名的《摩诃婆罗多》里有个梵天法宝，一发居然就能毁灭一个地球，实在是太可笑了。

而卑弥呼很可能也是只知道个传说就擅自来到少广城了——据西王母之前所说，她本来就是这里培养出的女巫。看来叙旧不成，起了争执，最后闹成现在的局面。

但这样反而帮了他们不小忙——因为少广城显然不愿意掺合人类之间的争斗，却在不经意间翦除了他们的一个强敌——至少将她的破坏行动推迟了几十年。

不过眼下日美子与滑头鬼那些人显然合流了，那样的危险性更大。

“这样，晴明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日美子显然是我们的敌人——当然你只需要继续做你目前的工作，封印日美子就可以了。”花九溪说，“我们可以建立一些联络方式，互相沟通一下信息。”

晁霁点点头：“完全可以——”

“另外，我们一群人马上要去另外一个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花九溪挠了挠头，晁霁看见这个动作不禁皱了一下眉。

“我们一方有几个小鬼暂时不能跟着去——还望你老照顾他们。”花九溪说，“虽说是几个小鬼，但都能帮得上忙，不会当你累赘的。”

花九溪既然这么说了，晁霁也知道他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只微笑着说：“搜捕日美子的行动，本来也需要一些人手。但是我在这里很多年了，还是人生地不熟的，跟当地的妖怪圈也没有建立什么关系，有帮手是最好。只是，我能见见他们吗？”

这是再好不过了，花九溪满口答应。

“另外——承蒙你老这样大力相助，我们也不能没有表示不是——”花九溪向湘灵使了个眼色，湘灵麻利儿地将那一口箱子提到了桌上。

晁霁本身有一些隔空猜物的能力，不过这口箱子外面覆盖有很强的咒力，显然不是花九溪等人能制造出来的。这东西以他的眼里都不能看穿分毫，不知是什么。晁霁一阵好奇。

“关于你老来到大陆的目的，我们自己也是做过一些调查的。有些话你老可能没有说全，你跟少广城的人也是有过接触的。”花九溪突然摊手说。

晁霁点点头：“我是见过其中一两位大妖怪，这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花九溪说，“人都有追根溯源的欲望，只是我们从那些狐仙嘴里知道了——你碰了一些钉子对吧？”

晁霁这一次没有点头，但是眼神中透露出一个“肯定”的意思来，毕竟对于他这种传说中的成功人士而言，碰钉子是一种不大好接受的现实。

花九溪并没有怎么顾忌对方的面子，因为在他的想法中——对方是一个老资格，不管看上去多么平易近人，终究还是不可能放下身段跟你平等交流的。而自己只要有机会，就要杀一杀对方的傲气。

现在，花九溪知道，即使晁霁这样的厉害术者，也有许多办不成的事情。而且花九溪三两句话就把这个铁一样的残酷真相告知了对方，对方必然会对自己稍稍高看一下。

“是。”晁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所以花同学你是成功了吗？”

花九溪也微微一笑：“靠关系，我跟那老狐狸有点交情——不过要搞到这东西也是费了不小的麻烦呢。”

“所以这箱子里装的是？”晁霁本来心如止水的神情突然浮动起来。

花九溪点点头：“这口箱子里是关于一位叫葛叶的狐仙的事情——很幸运的，你能找到他！”

晁霁整个人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猛然朝后靠了一靠，仿佛有什么巨怪在那里推了他一把。不过他毕竟是一个修为极高的术者，马上就将自己情绪的波动压制下来了。

“感谢，感谢……这么说，她尚在人间？”晁霁眼中露出了一种激动的光彩来。

“当然。”外人是很难理解这种亲子感情的，花九溪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对于方外之人这很常见——这还是刚才你说的，你又有什么里有觉得她不在人世呢？”

这个男人自从十几岁又见过母亲一面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了——数百年来，她像自己一个不能割舍的梦一般。但这件事，他却很少对外提起，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就在不经意间，借由这个契机解决了。

花九溪则对此并不关心，心想如果对方不下逐客令，那么自己跟湘灵就要胡乱想一个借口逃之夭夭了。其实如果一般情况下，他是很喜欢在有书房的朋友家中坐坐的，但是眼前来访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花九溪极度厌恶工作。

“你们有一句俗语‘大恩不言谢。’”晁霁起来对二人鞠躬道，“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我们一起尽力，把和平维持下去吧。”

花九溪舒了一口气，看起来晁霁也是个很干脆的人，在把要谈的事情都谈妥之后——也不怎么挽留，就让花九溪二人自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