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笋行犹未远,晏麒便随后跟了上来,于是便又驻足问道:“上卿大人还有话说?”
“我随你同回宫去。”晏麒便直言道:“陛下既心情不好,想来也要有个相陪一饮的人吧。”
小笋先是一愣,接着却又有些为难地说道:“上卿大人这时候去见陛下,难道不怕陛下恼你么?”
小笋虽未言明,晏麒亦知南容澈为何会恼他,对于太后先前的举动,他不可能不知,却竟坐视主君受此欺瞒而未曾有一言提醒。虽然南容澈终于没有因此事而受到掣肘,但对于他的知情不言难免心中不快。
晏麒听了小笋的话只是淡淡一笑,语气也是一贯的平和:“陛下果真恼我,那我岂不是更该尽早去领罪了?”
晏麒来到清心殿外,听到殿中隐隐传出谈笑之声,不禁转过头来看向小笋。虽不发一言,但双眉挑动之间明显浮现着一个疑问:“这就是你说的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吗?”
小笋自然领会,走上前去隔着殿门向内侧耳听了听,又赔笑道:“看来是毓宁公主来为陛下解闷儿了。”
闻言,晏麒便转身准备离去,却又被小笋拉住:“上卿大人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哪有不见陛下就走的道理?”不等晏麒说话,便向殿内扬声道:“陛下,晏上卿前来见驾!”
既如此,晏麒自知退避不得,只冷冷地盯了小笋一眼,抬步进殿。
入得殿中,却见南容澈和毓宁公主两人面向西壁而立,正对着悬在壁上的一幅南晔舆图说话。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毓宁公主听说晏麒来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迎上来相见,目光仍旧停留在那舆图上的某一区域,说道:“宁州固然是个好地方,可惜离京城太远了。日后倘若久居封地,想见皇兄一面都不容易。”
南容澈却笑说道:“宁儿要到自己的封地去,自然会有驸马相陪,到时候你不但不觉得远,恐怕也无暇再想朕了。”
“才不会……”毓宁听了把头一低,脸上一红,情不自禁转睛瞥向晏麒。
南容澈这才回过身来面向晏麒,依旧含笑道:“子麒来得正是时候啊。”
南容澈前一句话才提到驸马,转过头来就对晏麒说他来得正是时候,这其中意味不言自明。晏麒却表现得不以为然,只向着南容澈和毓宁公主郑重见礼:“本以为陛下圣心不悦,正待排遣,所以冒昧而来,原来是我多虑了。”
“本来朕确实有些犹闷,但看了你的策论,便又觉得豁然开朗了。”南容澈一边走向晏麒一边说道:“朕决定试行采纳女子入仕的新策,明日复朝,即发政令。”看着晏麒露出惊异的神色,反问道:“怎么,这难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晏麒见南容澈论及政事,态度愈加恭肃地说道:“臣自乐见其成,不过未意陛下能如此当机立断。记得先时陛下说过此策是否可行,还需与礼部当堂辩过,再做决断的。”
“哦,任道远的对策朕也看过了,不过是老生常谈的朽论,自然是辩不过你,朕看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而且,”南容澈说着招手叫毓宁近前来:“宁儿也很想为推行新政出一份力,所以朕想不如就先在她的封地宁州试行。由你亲赴宁州坐镇,再加上宁儿作为领主从旁协助,是必能事半功倍,大有助益。”
毓宁听了,看向南容澈先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继而抿唇一笑,默默牵住了他的衣角,垂首喃喃道:“谢谢皇兄。”
晏麒却是眉头微蹙,也不去在意毓宁公主是何反应,径直向南容澈说道:“京城就在天子脚下,在此试行新政,岂不更多便利,何必远出宁州?”
“京畿之地,人情风俗历世如一,无论朝野皆更重于奉行传统。对于改革创新之举,率多保守成见,纵然易得巾帼奇才,也总难免诸多掣肘。而宁州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却也是人杰地灵,且又是公主封地,更可显示朝廷对此策的重视,亦可使得新政深入民心。”南容澈言语之间皆是一片秉公之心,而其用意何在,却是不言自明。
毓宁心中只为可借此良机与晏麒相处相随而欣喜雀跃,自然不辞离宫长行、远去千里,而晏麒却自清楚这是南容澈用来使他远离凌霜的举措,纵然另说出这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无从掩饰其昭然若揭的私心。
南容澈似乎也早料到晏麒不愿遵从,必会继续出言抗拒,因此不待他开口,便又追加了一句:“再者,宁州地处国之交界,正利于宣传我朝良策,招揽四方人才,且又是平朔将军的祖籍所在。朕没记错的话,子麒你提出这一创见,正是因她而起,如今便在那里试验推行,岂不最为相宜?朕想她亦会乐见如此。”
这一句“她亦会乐见如此”说得何等云淡风轻,却偏偏就可胜过千言万语。晏麒果然止住异见,转而颔首回道:“陛下洞见卓然,臣遵旨。”
南容澈笑意融融地将毓宁公主拉到身前来,又向晏麒嘱咐道:“不过宁儿未曾出过远门,此番同去宁州,就有劳你费心照看了。”
晏麒顺势向后自退一步,依旧恭敬施礼道:“公主既是奉公同行,臣自当勉尽职责,护其周全。”
毓宁见晏麒只道职责所在,片言不关情分,且又刻意保持距离,似有嫌她碍手碍脚的意思,因此失落之余不免又勾起几分倔强,于是傲然自矜地说道:“宁儿自会照顾好自己,不会给晏上卿添麻烦的。”
晏麒听毓宁如此说,这才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去解释自己其实并无此意,只是又向南容澈说道:“陛下若无别事,臣请告退。”
南容澈看着晏麒点点头,似是不经意地笑说道:“宁儿才说御苑里的那棵梅树抽芽了,朕正想去看看,子麒就请自便吧。”
晏麒听了手上的动作一顿,却还是照例行了告退之礼,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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