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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一琮进到万象城星巴克咖啡厅,在一处角落里见到了花雪痕。好久不见,花雪痕瘦了些,依旧是着装时尚,气质出众。当然,最显眼的仍是她的大额头。

“一琮哥哥。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你好像瘦了些。”

“现在都追求骨感美嘛。何况我是大骨架,稍胖一点儿穿衣服就难看。”花雪痕听到佟一琮夸她瘦,脸上的笑意明显增加,“我刚刚给你点了杯拿铁和一份小点心,估计你一直赶路,肯定没吃东西。”

“你想得太周到了。”

“你认识左越?”

“说来话长了,还是我在上海时候的事儿。”佟一琮把当年怎么被左越欺骗,连累步凡,之后寻人不见的过程讲了出来。“我不知道你把这件事儿讲给武林老总听,他会不会相信,也许还会以为我在故意诋毁左越。”

花雪痕一直安静地听着,眉头紧皱。“表哥会相信这件事儿。但是,他仍然会相信左越。”

“为什么?一点儿怀疑也不会有?”佟一琮不解。

“因为左越把这件事儿当着我的面儿说给了表哥。”

“他亲口说的?他还好意思说出来?”佟一琮觉得很无语。

“亲口说的。还说那时年轻,就想一夜暴富,有房有车有钱,太年轻,太冲动,也太不负责了。后来经历得多了,知道做人无论如何得有底线,做生意要讲诚信,要相信天道轮回,坚守道德底线,更不能触犯法律。总之,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佟一琮捏紧了拳头,脱口而出:“这个浑蛋,巧言令色,真是天生的骗子。当年跟我也是,说得特别诚恳,说什么害别人就是害自己。很多人就是这样被他骗得信以为真,结果……”

“确实。我也见到了那位领导,对左越赞不绝口。按道理,他不过是一个玉雕师,或者是一个县上的中小企业主,放在省一级至多算个小企业主。他跟那位领导不应该有这样的交情,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委,只是越想越奇怪。我说给表哥听,他却坚信左越绝对是个实在人,是个扎实做事儿的人。还说那位领导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透人?”

“这事儿不怪武林老总相信,左越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他倒是像张仪的徒子徒孙了。”

“张仪?”花雪痕愣了个神儿,便立刻明白了,“一琮哥哥说的是战国时‘连横’的张仪?”

“可不,最擅长游说了。”

“这倒真是。不过,左越哪有张仪刻苦?张仪折竹,那是历史典故。左越不过是个小人中的小人。所以说,现在我再拿你被骗的事儿提醒表哥,只会引起表哥更大的误会。”花雪痕一脸的无奈。

佟一琮感叹:“再用这事儿提醒就不只是误会了,是反感。不仅反感我,也会连累到你。”

“那怎么办啊!万一……”

“我明白。你回去尽量想办法把事情往后拖。我回岫岩后,摸清了左越的底细,咱们再想办法解决。”

“一琮哥哥,谢谢你这么帮我。”

“我们之间不用客气。有些时候,帮人就是帮己。”

回岫岩的路上,佟一琮在想,自己在帮的并不是花雪痕,而是武林集团。不,是为了岫玉,为了自己的心结。

佟一琮决定调查清楚这个左越的来龙去脉。摸清了底细,才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穆明说:“这事儿啊,你还真不一定是最佳人选。”

“那让小让调查一下,她单位好像和左越公司还有点儿业务上的关系。”

穆明的眼睛立刻瞪成了灯泡:“哎哟喂,佟一琮,你还真拿我家小让当枪使啊?你还是她老公不?”

佟一琮立即明白了穆明话里的意思。可不是吗,小让在事业单位工作,是为企业做服务的,哪有背地里去调查的道理?真要是调查过程中生出了枝节,反而会给小让引来无数的麻烦。“我虚心接受批评,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光顾着急了,没想到小让的处境。”

穆明的眼睛这才恢复了正常的大小:“我告诉你,可不能让我们家小让受到任何的牵连。”

“明白。我错了还不成吗?”佟一琮连连认错,“那我真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调查这件事儿。”

“琢磨什么?有现成的人选啊。”穆明一脸得意。

佟一琮没想明白:“谁?”

“我家吕秀啊!”

“嫂子还兼职做私家侦探?”

“这都不用兼职,顺便就调查清楚了。咱家几个全羊馆,每天客人来来往往,常客跟吕秀处得都像朋友似的。她最近还弄了个微信VIP客户群,过年过节的时候给大家发发红包,常来的老铁们过生日还给人家发私包,如果人家来吃饭,又是长寿面,又是小礼物,总之热闹得很。我都奇怪了,咱家吕秀就是初中毕业,这套生意经是跟谁学的?”

“这呀,是天生的。和你天生喜欢美食一样。那这事儿就拜托嫂子了!”

如果不是通过吕秀,佟一琮还真不知道出入全羊馆的客人们会这么八卦。他原本特别不习惯人们把“八卦”这个中国道家文化的深奥概念,变成了非正式的小道消息的专属名词。不过,既然全社会都在这样讲,他也只有接受。

佟一琮也从这件事儿里发现,他和穆小让真是活得太封闭了,原来人们对小道消息是这样津津乐道,原来有那么多所谓的小秘密早已经不是秘密,而是漫天飞舞着,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也就是在一条条的八卦里,左越这个人越来越形象生动,越来越立体丰满。

左越不是岫岩本地人,四处打工时遇到了一位岫岩姑娘,算是倒插门“嫁”到了姑娘家。姑娘的姐夫连襟是个玉匠,他便跟着连襟学起了琢玉,学了没两年,觉得琢玉天天坐水凳,腰酸背痛眼睛花,实在是太辛苦,便和连襟合伙开起了小作坊。连襟负责干活儿,他负责外面的业务,几年下来,倒也赚了一些。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了。

可是左越突然变得有些“魔怔”,大约小半年的时间里,说犯病就犯病。犯了病就说自己是魔不是人,还说自己除了某处的某人,谁都不怕。左越的媳妇儿只能搬出左越的爹来,左越嚷嚷道:“就是那个左浑蛋也治不了我!”媳妇儿说:“真是犯浑了,那是你老子!”左越说:“他是个啥?他还管得了老子我?!”

媳妇儿一想,完了,这是真病了,能骂亲爹的如果不是有病,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媳妇儿便领着左越又是看精神病医生,又是看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都是:一切正常,无任何疾病。

按道理,应该相信科学、医学。可媳妇儿想,既然科学、医学解决不了,便再想别的办法吧。她寻思着左越总念叨“除了某处的某人都不怕”,便请来了“某处的某人”。“某人”还真给开出了“药方”:“只有媳妇儿净身出户,一年之内,两人不能见面,一年后再复婚,这病才能好。”

“媳妇儿真信了?”佟一琮和穆小让听到这里都愣住了,“他媳妇儿是不是傻啊?”

吕秀摇头:“不傻。是太相信他了,太怕他出意外了,太盼着他好了,说句浪漫的是太爱他了。刚开始哭着闹着,后来含着泪办理了离婚手续。”

然后左越的媳妇儿成了前妻,带着女儿净身出户了。她隔三岔五还趁着左越不在家,去给左越收拾屋子,洗洗衣裳。直到孩子看到了左越和别人在家里热火朝天地过起了小日子,一切才真相大白。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左越说自己的病离婚后就好了,是因为媳妇儿不贤惠才得的病。

吕秀说:“跟我讲这些的时候,那位大姐是破口大骂。说他左越不配做人,不配披上人皮。”

小让说:“听着怎么像小说呢?像电视连续剧。那位大姐是编的吧!这左越办得也太不是人事儿了。想离婚了就直说,为啥还要骗人呢?”

吕秀说:“当然是为了钱,为了让媳妇儿净身出户。话说电视剧和小说都编不出来这么精彩的故事。你别不信,小说和电视剧也都是根据生活里的事儿编出来的。那位大姐给我讲时,指着灯说,要是自己编瞎话,不得好死。敢情大姐就是左越前妻的亲姐姐。”

穆明骂道:“这个浑蛋!对自己老婆能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太不仗义了!他还是个人吗?这么说,他当初骗我们的时候,还没离婚呢?”

吕秀说:“那时候应该没离。不过,那位大姐也感慨,幸亏这个姓左的只是动了让媳妇儿净身出户的念头。如果他暗地里给媳妇儿吃点儿慢性毒药,一两年之后人没了,谁能怀疑呢?”

小让说:“人心太可怕了!”说着瞧了一眼佟一琮。

佟一琮皱眉:“你不用看我,那不是人能办出来的事儿。我是人!”

吕秀说:“可不,后来的更精彩呢!”

左越又一次“入赘”,这次“嫁”的是位富姐,从此身价大增,之后又组建了一个“青年玉雕师联盟”,聚集了一些想走近路、急于求成或者无门无路的年轻人。之后的事儿,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他的好创意、好作品一个接一个,拿到了一些奖项。

佟一琮冷哼了一声:“左越倒真是聪明人,广采博集,为他所用。”

吕秀说:“这倒是真的。这些创意和设计还真不能完全说是别人的,里面也有他的用心,他很少照抄照搬,总会有所调整和改动。更高明的是,他太会利用媒体和文人了。”

穆小让问道:“嫂子指的是炒作?”

吕秀说:“就是这个词,你们常玩儿的那个网络,左越玩儿得比谁都溜。现在什么宣传能比网络上来得快?成为网红是分分钟的事儿。不过,左越好像也有一个麻烦一直没能解决。”

几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吕秀。

“这世界上总有为了梦想坚持的人,像你佟一琮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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