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有这必要。”如虚人魔泰然地答。
玉琦厉声道:“先给你看看你的书信。”他探手入怀,将羊皮封扔在他身上,叉手盯视着人魔。
如虚人魔似乎一惊,说道:“打开它。”
右首美妇取过羊皮封,挟出信笺,在老魔面前展开。
如虚人魔就美妇手上看了,突然呵呵笑道:“可笑啊可笑!还给年轻人,教他再看看。”
“是,主人。”美妇笑答,走到玉琦身畔,笑眯眯地往他肩下一靠,将笺在他面前展开。
玉琦一把夺过,将美妇推开,冷笑道:“有何可笑?是贵堡的书信吧?”
如虚人魔泰然笑道:“年轻人,你中了别人驱虎相斗的毒计了。这定计之人也未免太嫩了些,试想,既然知名不具,为何又提出虚云古堡的字眼?这人的用心,不问可知。老朽如果下令,只须派心腹将口信传到,何须用书信传递?再说,淮安府驼背苍龙曲靖远,怎配与老夫称兄道弟?”
玉琦沉思半晌,暗说:“果然有理,这里面确有破绽。老魔既然有如许庞大的潜势力,何需传书递信?公然在信中提出虚云古堡,未免太显得幼稚了。唔!定然是太清妖道在捣鬼,想要我葬身在虚云古堡,一石二鸟。”
他在沉吟,老魔又发话了:“年轻人,信与不信,悉从尊便,老朽不再分辩。但请相信老朽,虚云堡对阁下绝无敌意。”
玉琦又是嘿嘿冷笑道:“好个毫无敌意,刚才那杯断脉毒茶,阁下作何解释?”
“年轻人,你喝了么?”
“喝下了。”
“可惜!孩儿们知道阁下是寻仇而来,神勇惊人,所以有此一举。老朽功力已散,自保无方,孩儿们一片好心维护,小友定可见恕。大管家。”
丧门神向前躬身道:“喏!皇甫维参见堡主。”
“取解药来,替杨大侠驱毒。”
玉琦接口道:“免了,在下还撑得住。”
如虚人魔说道:“杨大侠,千万别逞强,这断脉毒茶吃下之后,虽仅感到经脉不适,似无大碍,但如果略一运功,经脉便逐渐断绝,支持不到一个时辰。”
“不劳挂心,只怪在下命该如此。”
这时,两名少女捧着金盘而出,在玉琦面前跪下,奉上金盘,盘中,有一杯色如琥珀的**。
“拿走!在下岂会服你们的解药?”
两少女突然浑身发抖,银杯在盘中晃震。
丧门神突然一声大喝道:“下来!”
两少女腰身一软,“叮当”两声,金盘银杯堕地,红色的**溅了一地。
玉琦低头一看,两少女已经昏了过去了。
丧门神手一挥,奔上两名少年,揪住两女的头发拖下堂来,“嗤”一声裂帛响,两少女的衣衫应手立破,露出羊脂白玉似的胸脯,两双高耸玉乳,在发出诱人的魅力。
两少年“铮铮”两声,撤下了长剑,木无表情地一剑向酥胸扎去,眼皮也没眨动半下。
“叮叮”两声,两枚制钱在千钧一发间,击中了长剑,两少年握不住剑,剑反向上飞出丈外,“跄啷啷”两声,滚出两丈外方行止住。
玉琦故意以手轻抚丹田,剑眉一皱,刚才他用内力发钱制剑,为免老魔疑心,故装成经脉已受损伤之象,看老魔是否会向他下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放手诛去老魔了。
可是老魔并没下令动手。玉琦厉声问道:“干什么?”
丧门神躬身答道:“两丫头待客不当,律该处死,这是敝堡堡规,无可宽恕,杨大侠明鉴。”
“呸!你们这些畜类。谁敢动她们,杨某就和他斗斗。”
丧门神惶急地说道:“堡规律严,杨大侠可不能管敝堡的家事。”
“杨某管定了。”
两少年闭上双目,突然举掌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玉琦悚然而惊,想不到老魔驭下如此残酷,这区区小事,竟然有四条人命惨案要发生,他突然大喝道:“住手!”
两少年如被雷击,浑身一软,突然跪倒。
两少女却被喝醒了,坐起娇躯低头哀哀饮泣。
玉琦对老魔沉声道:“堡主,你如果是人,还有人性,该饶他们一死,你这种做法太不人道了。”
老魔摇摇头道:“黑道中人,天性如此,方能闯刀山上剑林,不然怎能成名立万?其实想出人头地,力创霸业,非此不能竟功,讲人道乃是自毁前途之事,智者不为。”
玉琦无名火发,手按剑把,冷笑道:“看来杨某得与当家的一决生死了,你这种毫无人性之人,杨某与你势不两立……”
十名红衣少年也拔剑在手,作势扑出。
丧门神和另四名悍贼,向前一凑。
如虚人魔从容地摇手,着众人退下,向玉琦道:“杨大侠稍安毋燥,老朽无力与你一争短长。请问,你是要老朽饶他们一死么?”
“还有问么?”
“饶他们并无不可,但本堡已容他们不得。如果阁下答应带走他们四人,老朽网开一面,冲阁下金面,饶他们一死。你答应么?”
玉琦怎能将人带走,他踌躇难决。
四名少男少女在堂下爬伏,抬起失去人色的脸蛋,正用无助的目光,泪汪汪地向他作无声的恳求。
他突然一咬牙道:“好,杨某带他们出堡安顿。”
老魔淡淡一笑,挥手道:“打发他们走,赏他们。”
丧门神应喏一声,鼓掌三下,内厅里出来两名少女,他说:“每人赏白银百两,这是堡主的恩典。”
老魔抢着说道:“不!这是本堡主与杨大侠的交情。”
不久,两少女捧着两个朱漆大盘,送来了四十锭白银,分四个包袱盛了,分给四名少男少女。
四名少年男女同时叩头,同声说道:“谢谢堡主恩典。”
玉琦见老魔不受激,又无动手的迹象,已没有藉口生事的机会了,只好告辞道:“打扰贵堡,于心难安,在下只好告辞了。日后有缘,也许尚有后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杨某今日幸领盛情,定当图报。”
他抱拳做了个罗圈揖,突又以手掩胸,大踏步走下堂来,头也不回步出厅门。
身后老魔在亮声叫道:“送客!贵宾坐骑已毙,备马。”
“送客!”
“送客!”
声往外传,厅外廊下的人,全躬身相送。
四名少年男女尾随而出,步出大厅。
蹄声得得,有一名庄丁打扮的人,牵来一匹雄健的骏马,鞍辔鲜明,十分神骏。
玉琦不客气,伸手接过缰绳,他的马已被千斤闸压毙,当然要他们赔马。
他牵马徐行,对四人说道:“你们走在前面,我准备应变。”
四名少年男女心有余悸地走向玉琦身前,最后一名少女用手掩住破襟,在经过玉琦身畔之时,突然低声道:“恩公的同伴,被困在内进大楼密封闭室之中,可能会被闷死在内。”
玉琦并无同伴,但他可又找到藉口啦,便将缰绳交给一名少男,蓦地闪身飘掠而回,在厅口一站。
老魔见他去而复回,似乎一怔,亮声问道:“杨大侠尚有何指教?”
“在下有一事相求。”
“请说。”
“在下的同伴,由后面打扰贵堡,至今未见动静,定然不慎落在机关内,可否请堡主放敝友出困?”他故意紧锁剑眉,用手不住揉动腰后命肾二门。
他满以为老魔会突起发难,发令擒他。
丧门神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向老魔说:“禀堡主,让小人擒下他。”
老魔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不必,让他暴死客店或者曝骨于途,免得引起风波。白道群雄如全力来攻,麻烦得紧。”
“如此太便宜了他。”
“一死百了,就算便宜他算了。”
老魔突然亮声叫:“放人!”
“放人!”有人传呼,尾音拉得特别长。
“放人!”
内厅钟声又起,轧轧机声沉响。
后面第三进大楼上,菁华在腾身上了第二楼,进入楼内的刹那间,楼板突向下沉,天花板突然急降,她便掉入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内了。
突然,墙角中伸出四五根挠钩,贴地搭到。
她心中骇然,撤剑疾挥。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不亮出夜明珠,全凭听风辨器术应敌,将五根挠钧削断,扑向墙角打人。
岂知墙角已经密合,鬼影俱无。
外面透入一个粗沉的声音说:“闷昏他,不必费劲。”
她大吃一惊,掏出夜明珠找寻出路。可是她失望了,四面和地下是石块,头上是钢板。
空气逐渐混浊,她必须赶快设法脱身。
她惊怒交加,运剑攻问石墙。费了好大的劲,挖了一个两尺大圆孔,深有两尺。她的剑乃是神物,可是并不能像切豆腐一般如意,她愈用劲,空气愈浑浊。
两尺深之后,声响仍然沉闷,不用问,还厚得很哩。
渐渐地,她感到头脑有点昏眩,急喘不已,赶忙收剑盘坐在地,静静地行功调息,汗迹逐渐收敛。
起初,她感到压力一松,但不久便慢慢地支持不住了。她在盼望,盼望玉琦会来救她,她还以为玉琦已经开始动手了呢。
在绝望中,她仍未放弃希望,心里不住呼唤着玉琦的名字,这给予她不少勇气和信心。
当她已濒临昏迷之境时,便想到举剑自戕,可是等到她想举剑时,已经无力举剑了。
正在千钧一发间,空气突告清新,她深深吸入一口气,精神一振。
外面又起了人声,说道:“小子听了,你的同伴前来要求堡主放你,在下奉命领你出困,如果你不知好歹舞刀弄剑,将辜负贵友一番好心,也许全得留在堡中。”
“太爷的朋友是谁?不是早来了么?”
“贵友是杨玉琦,与敝堡主尽欢而散。敝堡主赠他美女少男各两名,并赠骏马壮行色。”
菁华一听,只觉心中如沸,不辨真假,难受已极。
外面的人又说话了:“请等着,在下即开始启开密室。”
墙壁轧轧而动,一面石壁徐徐向旁移开。火光一闪,出现了两个大汉和一盏灯。
菁华恐怕贼人计算,仗剑戒备,火光一闪,她已出了密室,冲到两大汉之前。
两大汉急退两步,叫道:“请别动手,随我们走。”
菁华用剑一指道:“走!要玩花样,小心我刺你一百个剑孔。”
两大汉领着她曲折而行,逐次上升,只有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地道,似乎走了不少路。
不久,眼前一亮,进入一座大厅中。厅四面,少男少女和红衣劲装大汉散处,全用奇怪的眼色打量着她,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菁华的目光,扫过少女们的脸蛋,心中在暗忖:“唔!这些少女们美得紧,如虚人魔这老狗,到哪儿掳来这许多绝色美女?”
两大汉并未停留,从一个朱漆小门转出了大厅。
厅门外,叉腰站着皱眉咬牙的玉琦。姑娘一冲动,便待扑向王琦,可是到了玉琦身侧,却又直奔而过。
她只露一双眼,且身法奇快,玉琦并未留意,他的神意全在留心四周是否有人发难。
等菁华出厅,玉琦向厅内说道:“多感隆情,在下日后,也将给你一次机会,再见了。”
他徐徐举步走向马匹,接过缰,低声向少女谢道:“谢谢你,但我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我的同伴。走吧!”
菁华在五六丈外驻足后望,见玉琦在少女的颊旁低声说话,少女脸上笑容如花,粉颈前酥胸微露,衣衫不整,状极愉快。两人相距过近,看去极为亲密。
菁华看得酸气直冲脑门,眼冒金星,突然一顿足,正要回头飞奔。
玉琦已向她朗声发话了:“兄弟,请先走一步,我已被老魔暗算,经脉已有些不便,快走!”
他声音甚大,原是说给老魔听的,他还想诱老魔动手,找藉口毁了虚云古堡。
老魔没上当,菁华却听得脑子里轰然一声,摇摇欲堕,几乎晕倒。
“你……你……”她失声尖叫,闪身扑到。
玉琦一听大惊,这明明是菁华的声音嘛,轻呼道:“是华妹么?”
她一把握住他的臂膀,惶急地问道:“琦哥,你……你受了暗算?怎样了?要紧么?”
玉琦心中大慰,挽着她向前走,用传音入密之术说:“谢谢你的关心,华妹。我不会上当,在诱老魔出手。可惜!他老奸巨滑,不上当。”
“你……你骗我,你……”她在挣扎。
玉琦会错了意,说:“不骗你,老魔用断经毒茶暗算我,却不知我已将毒茶用内劲蒸乾,所以没中毒。”
菁华瞪了身前两少女一眼,一个少女突然靠后说道:“恩公可否走快些?也许还来得及找名医疗毒。”
菁华怒声叱道:“不许你说话。”
少女一惊,赶忙扭头便走。玉琦恍然,笑道:“华妹,返回许州再告诉你详情,到许州找宋老爷子的朋友,先安置下四人再说。”
“老魔赠给你的美女,你怎样安置?是否要我带着她们?”
“救人须救彻,我得稍为尽力。别弄错了,这四人是我救出来的,怎么会是赠的?回头再告诉你详情。”
六人到了堡门边,门楼余火已熄,但已经垮了,侧门尚能出入。十来个壮汉在门旁排列,恭送六人出堡。
快到许州,菁华在一座树林中取出暗藏着的布巾换上。
玉琦说道:“华妹,劳驾,我在这儿拦戳虚云堡的人,请带这四人入城,找朋友安置两位小丫头。”
他将两少年唤来,对他们说道:“小兄弟,你们可以走了,天涯海角,愈远愈好,江湖饭风险太多,不必恋栈了。”
两少年跪下叩头道:“恩公可容让小人追随在身畔,伺候……”
玉琦挽起他们道:“小兄弟,在下闯**江湖,身如飘萍,仇人遍天下,必须飘忽无定,岂能带着你们呢?走吧!我在这儿挡住虚云堡的人,让你们有机会脱身,祝福你们。”
两少年知道无望,只好千恩万谢别去。
两少女花容变色,垂泪问道:“恩公不庇护我们了么?可怜我们孤苦无依,流落异乡,逃不过老魔的毒手……”
玉琦道:“两位姑娘请放心,杨某在江湖仍有朋友,他们可以安置你们的,快随敝友走吧!”
菁华睥睨了他一眼,笑问道:“不留她们在身边么?我可带着她们哩。”
玉琦飞跃上马,笑道:“你俏皮,等会儿见。”他加上一鞭,向虚云堡方向驰去。
不到一里地,对面五匹骏马狂风似的驰到,五个劲装大汉,伏鞍狂奔。
“站住!”玉琦大喝,人马屹立路中,手中挟了五枚制钱,严阵以待。
五大汉抬起上身,并不停下,仍向前冲来。
制钱去势如电,分袭五匹健马。刹那间,马嘶人腾,像山崩地裂一般,五匹马额中锲入一枚制钱,纷纷撞倒在雪地里。
五大汉身手不等闲,在马匹倒地前已向旁飞掠而下,伸手去拔背上的兵刃。
玉琦安坐马上,发话道:“老兄们,此路不通。截路的遇着强盗,不必讲理了。”
五大汉在马前排开,一个粗眉大眼的人厉声问道:“阁下拦路有何用意?虚云堡对阁下情至义尽,为何还在路中耍威风?”
玉琦哈哈一笑道:“飞了的鹞子,追不回来了。回去,禀告你们的主人,用不着绝人生路,杨某心领盛情。如果你们要找杨某的踪迹,可以在江湖上打听,不必跟得太紧,言尽于此,听不听悉从尊便,反正杨某在这儿等着,谁要硬闯,试一试杨某的斤两,尽管上。”
他手上扣着一把瓷造回风珠,旋得支支直响。
五个人低声商量好半晌,四个人徐徐后撤,一人剑隐肘后,一步步向玉琦走来,点手儿叫道:“杨大侠,下来,在下得试试阁下的斤两,看狂狮是否浪得虚名。”
玉琦呵呵笑,扬了扬手中回风珠,说道:“尊驾先接杨某一颗珠子,准备了。”
“在下等着。”
“小心了,打!”
回风珠飘然**出,看去毫无力道,雪白的光影清晰可见,飘到大汉身前五尺。
大汉冷哼一声,伸手便抓。相距极近,伸手可及,这一抓准能抓到的。岂知珠子突然向下一沉,闪电似的直射裆下,“吱溜”一声厉啸,已距裆下不到五寸。
大汉骇然失惊,火速一掌下拍,人向上纵起。
回风珠被掌力一冲,“吱”一声反向上升,从右划出一道半弧,“噗!”一声打在大汉右膝上六寸伏兔穴上。
大汉嗯了一声,跌倒在地。玉琦笑道:“假使再用三分劲,老兄,想想结果吧。”
另一名大汉飞步抢出,拍开同伴的穴道,说道:“咱们认栽,走!回报主人。”
玉琦说道:“恕在下不远送了。”
大汉低头去捡白晃晃的回风珠,玉琦喝道:“不许捡拾,江湖规矩你不懂?”
五大汉怨毒地瞪了他一眼,方转身扑奔虚云堡。
一个时辰后,菁华仍是银色劲装,外罩披风,面露笑容赶到,老远便叫道:“琦哥,怎样了?”
玉琦兜转马头,小驰相迎说道:“打发了五个小老鼠,人送走了么?”
菁华到了他座骑旁,笑道:“送走了,琦哥,心疼么?”
玉琦笑骂道:“小妖怪,你没问清情由么?座骑给你,回店再说。”
他还没下马,菁华已跃上马背,在他身后侧身坐了道:“走!我住在你的右首客房。”
“哦!昨晚是你在窗外,给了贼人一掌,是么?”
“贼人一到,我便紧钉住他了。”
“真弟呢?”
“他留在开封府,以后再告诉你。”
马儿徐徐奔向许州城,玉琦又问道:“你们都没离开我的左近,是么?华妹,谢谢你,其实用不着分开走,我三人三支剑,有何惧哉?龙潭虎穴,我们也来去自如。”
“琦哥,我们真怕连累你啊!”
“傻妹子,你们不跟着我,万一出了事,一无照应,反而急坏我哩!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了,让我们并肩行道江湖吧。”
菁华没做声,突然用肩靠在他背上了。
他又说道:“譬如说今天的事,如果不是那位小姑娘,她告诉我有人被困后进大楼密室,我福至心灵向老魔索人。想想看,多可怕啊!不管你是否答应,我绝不让你们离开我的身边。”
“琦哥,我对你是这么重要么?”她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玉琦心中一跳,说道:“不许胡说!你这话该打。”
一只莹洁的小手,从他胁下伸出。她的脸蛋突偎在他的肩膀上,用只有他可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打罢,琦哥,我错了,这是十分可怕的经验。在被困密室行将晕厥的刹那间,我曾想到了死,也曾期待你来救我。我想到,我是不该离开你,也不能离开你的。”
玉琦一把握住她的手,感情地轻唤道:“华妹,请记住我的话,在任何可怕的境遇里,也别忘了信心二字,千万不可遽萌短见。从今日始,我要将玄通心法传给你,任何险恶的境遇,也可安然度过。”
菁华默默无言,娇躯半倚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远远已看到许州城了,玉琦只感到背上传来一阵阵令他内心感到炽热的暖流,心中油然泛起异样的感觉,忙将缰绳交到她手中,说道:“马儿由你驾驭,我步行。”
他一脚刚离镫,她已抱住了他的肩说:“不!”
玉琦稍向前倾,她说道:“你怎么了?”
“你在我身畔,我……我……”他不自然地嗫嚅地说。
“琦哥,你怎么了?”
“我会心跳。”
“我也是,我们……”她声音低得几难听到。
玉琦突然扭转身躯,目中异彩倏现。
马儿停下了,他接触到她的奇异目光,和她那酡红的粉颊,以及她那不自然的呼吸。这一切,都令他目为之眩,像被人扣动了心中那根神秘的和弦,扣动的人就是她,是的,就是她。
菁华深潭也似的眼睛,勇敢地凝注着他,终于被他那迫人的目光,挑逗得浑身如中电触。她缓缓地闭上星眸,徐徐前俯。
大雪飘落在他们的身上,寒风凛冽。但在马上的他俩,紧紧地互相偎依,除了他们,宇宙一切都不存在了,人间的纷扰,似乎已经离开他们太遥远了。
仅有的声音,是他俩互相用心的语言倾诉和双方心跳的共鸣。
“华……”他在她耳畔温柔地低唤。
“琦哥哥……”她在他耳畔感情地轻语。
良久良久,要不是从许州传来的蹄声把他们惊醒,也许他们要静静地依偎着,直至永远。
“华,我们今晚逗留许州一宵,明天返回开封东下。”他松了拥抱,将身躯转正。
对面来了两匹健骡,驮着包裹,两个脚夫正低头牵缰,踏雪而来。
姑娘身穿男装,并不岔眼,她将风帽护耳拉下,抱着玉琦的肩膀,倚在他身上,说道:
“干吗要回开封东下?由这儿南下走临颖,沿大沙河至凤阳府属的颍州,便进入应天府直趋南京,何必再绕道走那么些冤枉路?”
“咦!小妖怪,你像对这一带甚为熟悉哩。”
“我就是从这条路进入河南布政司的。”
“你想旧地重游?这一带可没有名胜可以游览呢。”
“有你在,不须名胜。”她羞笑。
次日天刚破晓,两匹健马并辔出了许州南门,冒着风雪直趋临颍。
从登封之西颖谷,向东南流出一条小河,经过禹县、临颍、西华、商水,叫做沙河,尔后会合殷水、齐鲁河,这一段叫大沙河。再东南出正阳关,经颍州进入黄淮平原,统称颍水。
按路程计算,他们须经过凤阳。那儿,有一个黑道英雄,是个女道士,叫清虚道姑,是太清妖道的死党,目前下落不明,凤阳府就是她的老巢。
两匹马过了临颖,沿沙河南岸东行,大雪刚霁,云高风弱,积雪已固,马儿尚不感吃力。
这条路上商旅罕见,行人更少,一条古道在并不太高的山丘峡谷里,蜿蜒东下,好半天不见一个人,沿途的村落也不多见。
两匹马并辔而行,已将古道占住。姑娘容光焕发,闭月羞花的甜笑常挂,颊边的笑涡儿,好深!
她傍着玉琦的右侧,不时向他送过动人的微笑和情意绵绵的目光,她说:“西华县之北,有殷高宗的陵墓,可要前往一观?”
玉琦笑道:“大雪天去赏陵,不被人叫成疯子才怪。”他又指着道左山脚下的冰冻河流说:“这条河该叫颍水,为何叫成沙河?沙河在商水县之南,怎跑到这儿来了?”
“人云亦云,反正就是这么回事,管他是否是真的沙河呢?我也不知道哩。”
古道愈来愈窄,在山崖河流间逐渐下降,两匹马并行,已不太好走了。
菁华向他伸出一只手,媚笑道:“哥,过来。”
马包搁在玉琦的鞍后,姑娘鞍后却没有,玉琦将缰绳挂在判官头上,接住她的手,飘落在她身后。他不老实,抱住她的小腰儿。
姑娘浑身一软,靠在他的怀中,侧首在他肩上轻咬,羞赧地说道:“不许……”她将他的手向下推。他个儿高,抱得也高,她怎吃得消?
玉琦低下头,突然在她颊旁印了一吻。姑娘“嗯”了一声,拍了他轻轻的一掌,一抖缰,马儿泼刺刺地向下奔去。
许久,她才恢复了常态,这一吻,她的感受真是难以言宣,她似乎进入了另一处神秘的境界里。
正走间,响起马蹄踏雪之声,前面山坡出现了一人一马的身影,正用轻快的步伐对向而来。
玉琦眼尖,已看出来人的形影,那是一个高年老道,从容策马下坡。头戴九梁冠,身穿青布红边道士便袍,肩上剑穗飘飘,领上插着拂尘。
“啊,是玄灵道长。”玉琦轻呼。
菁华也认得玄灵道长,在浮屠古宅曾相处甚久,他曾和天涯跛乞冒险攀登绝崖,攻入浮屠古宅。
她打量片刻,说道:“面部轮廓和五官,确是玄灵道长。”
玉琦飘回自己的健马,策骑相迎,老远便亮声叫道:“老前辈仙驾何在?晚辈是……”
老道加上一鞭,抢着答道:“啊!是杨公子。怎么?你怎会走这条古道?不是要走开封之东,前往应天府么,贫道刚由颍州来,公子近日可好?”
三匹马已到了一块儿,菁华抱拳一礼,说道:“道长请了,可认得晚辈元真么?”
老道的目光,打量她半晌,说道:“哦!是赵贤侄么?浮屠古宅一别,好些日子了哩。
令姐呢?”
菁华心细如发,心中嘀咕:“唔!这老道的眼睛,十分厮熟。玄灵道长与我们在开封府分手,他怎说是在浮屠古宅一别?”
“家姐目前仍在开封府。请问道长目下何往?”
玄灵道长喟然一叹道:“贫道本拟至凤阳访一至交好友,岂知不遇而返。杨公子,此行不知欲往何处?”
“晚辈即前往……”
菁华抢着道:“取道陈州,到徐州东下。老前辈想必知道晚辈所为何事的了。”
玄灵道长微笑道:“但愿两位如愿以偿。贫道对陈州古道倒还熟悉,正好伴杨公子一行。从西华东行到陈州,有一位武林名宿飞卫吴钊,乃是杨公子的世交,该前往拜望他的。”
玉琦笑谢道:“不敢劳动道长仙驾,而且晚辈对吴老前辈陌生得紧,不愿前往打扰他老人家的清修,道长有事请便。但不知道长何时与敝祖叔分手的?”他对老道的眼神,也起了疑惑,他开始套话了。
“咱们在虎牢关分手的。”
“道长好快的脚程,竟然就从凤阳赶回来了……”
玉琦话未完,菁华突然冷笑道:“道长这匹马,也不像赶过长途的模样。”她突然一长身,凌空下扑。
玉琦一斜身,一掌击出。
玄灵道长呵呵一声长笑,向后滑下马鞍,马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正好挡住玉琦的一掌。
菁华刚好到了马匹上空,突然一阵淡淡红烟从下涌到,将她罩住了,她怒叫道:“你这畜生……”
声未落,她一阵晕眩,向下堕落。
马儿挨了壬琦一记雄劲的内家掌力,向后堕倒,看看要将姑娘压扁。
玉琦快逾闪电,在千钧一发间抓住姑娘的腰带,向前掠出,好险!
这是一处山坡,玄灵老道已滚下十余丈,马儿的尸体,也向下滚落。下面是沙河,跌下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积雪太厚,坡又不陡,伤不了。
玉琦无暇追敌,救人要紧。这种红烟,他已是第二次领教了,那是桃花蛊瘴,百毒如来的歹毒玩意。
幸而他的百宝囊,并未丢失在浮屠古宅,毒无常送给他的解毒药仍在。
他急于救爱侣,让假玄灵老道逃掉了。
姑娘一醒,急着问道:“琦哥,那畜生呢?”
玉琦扶起她说:“让他逃掉了,这畜生!”
“他为什么如此灵通?竟能走在我们的前头,钉住我们不放?”
玉琦沉吟良久说道:“我已有些小憬悟,神剑书生与池缣是兄妹;虎爪山和无为帮定然有勾结;目前唯一的谜,就是神剑书生的身份。他既然钉紧我们,他逃不掉的。”
“这畜生的化装易容术十分高明,如果他的眼睛能改变,我们就十分危险了。他会不会是如虚人魔的门人弟子,或者是他的子女呢?”
“但如虚人魔以前乃是太清妖道的手下,却又与无为帮反目,老魔已到了风烛残年,似不会再与太清妖道再行合污。”
“我们留意就是,下次绝不让他逃掉。这些人的秘密,瞒不住人的。”
两人重新登程,沿颍河东下。
第三天午间,距太和约有十来里,他们准备到太和打尖,晚间赶抵颍州投宿。
这一带已是黄淮平原,一望无涯,全是广阔的平原,除了三两座村庄阻住视线之外,还有颍河旁的凋林枯苇。
这条古道比在山区里宽阔得多了,两匹马踏雪而进,一前一后;两人仍合乘一匹马,菁华倚在玉琦怀里,闭上凤目,樱桃小口旁的一对酒涡儿,在发出诱人之火;她也许在做梦,梦中也在笑。
突然间,前面河岸传出一声虎吼,两个人影从林中飞掠而出,到了道路之中。
两人身材都够高壮,一身皮袄,皮帽包头,正在飞腾跳跃,展开生死相搏。
玉琦突然轻噫一声,说道:“金蛇剑,就是杨高那畜生。”
菁华坐正身形,切齿道:“这次他跑不了,看他往哪儿逃。”
玉琦飞跃下马,将佩剑改扎在背上,闪电似向斗场掠去。菁华马鞭一扬,抖缰驱马向前急冲。
可惜,他们发动得早了些,相距约有里余,老远便被人发现了。
激斗的两人中,有一个人的手中,闪动着一把金芒闪耀的长剑,所以一望便知是金蛇剑,这人也定然是自称三灵的手下金蛇剑李芳,也就是神剑书生杨高的化身。
金蛇剑李芳已发现玉琦赶来,他哈哈一声长笑,连攻三剑,将使飞爪的对手逼退五步,身形一闪,便窜入河岸密林之中。
使飞爪的大汉怒吼一声,蹑尾急追入林去了。
等玉琦追到,两个人的身影皆已消失不见。林旁,拴着一匹鞍辔齐全的枣色健马。
玉琦等菁华到时,方恨恨地说道:“可惜!晚了一步。”
河对岸半里外,一匹白色神驹正放蹄疾驰,宛若星飞电射,愈去愈远。金蛇剑李芳,就在白驹背上。
白驹身后约四五十丈,使飞爪的大汉,奋起作徒劳的追赶,虽然身法够迅疾,却比不上白驹。
玉琦和菁华站在河岸林缘,眼睁睁看着白驹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使飞爪的人,追了两里地,自知追赶不及,只好颓然返回,泄气地回到路上。
这人生得倒也雄壮,圆脸,短粗眉,红眼圈内有一双精芒四射的眸子,凌厉逼人,朝天大鼻,嘴角略向下垂,蓄着两撮粗浓的八字胡,下颚也挂着一方略泛黄色的短须。看面型,显得精悍而略带粗野。
他手上握着一柄鸡爪般的铁家伙,长有两尺,五根爪四根略弯,中爪挺直而特长,可当判官笔用。柄端有一个可以旋动的钢环,用蛟筋索栓住,另一端藏在袖底,定然是连在右小臂的一个皮套护手上的。索长约有五尺,可以脱手飞出。刚才他和金蛇剑李芳狠斗,就是用飞爪进攻的。
这人回到路中,玉琦和菁华早就下马等着他了。
他扫了玉琦和姑娘一眼,气虎虎地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睛,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伸手去拉下挂在树枝上的缰绳,态度极不友好。
玉琦悠然上前,含笑拱手道:“在下杨玉琦,请教兄台贵姓大名?”
大汉又哼了一声,怪眼一翻,说道:“走开!你管我姓甚名谁?”
玉琦没生气,仍然含笑问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弟见尊驾刚才与金蛇剑酣斗,身手确是不凡,故而有心攀交,幸恕冒昧。”
大汉双手一抖,将飞爪插在前腰带上,气虎虎地叫道:“呔!小子你认为在下不行么?
要不是你们前来打岔,那小狗岂能活命?哼!”
“在下来得不巧,抱歉。但不知兄台与金蛇剑李芳有何仇怨,竟会在这儿拼搏?”
“哼!谁不知大爷与那小狗结怨三年,见面不死即活?你敢情是他的朋友,要两肋插刀么?你试试看?”他手按爪把,气势汹汹逼近三步,咄咄逼人,状极狂傲。
菁华气不过,突然跨前两步。
玉琦示意她不可妄动,仍含笑道:“在下亦与那小狗有怨,兴起同仇敌忾之心,故而动问兄台名号,并非小狗的朋友。”
“哼!那小狗你可不能杀他,留给大爷。你是问在下的名号?”
“请教。”
“飞爪欧朋。”——
无涯扫校,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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