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八年,陈友谅的部下,江西行省丞相胡美,献重镇龙兴城于朱元璋。朱元璋大喜,将其改名为洪都府。
洪都屏翰西南,非骨肉重臣不可以守,朱元璋便派朱文正前往镇守洪都。
这就惹恼了性情凶暴的陈友谅。次年,陈友谅乘朱元璋出兵救援安丰、江南兵力空虚之际,尽起全军号称六十万,包围了洪都城。
彼时朱文正手中只有区区两万军队,陈友谅根本不放在眼里,下令全力攻城。准备攻下洪都后,直取应天!
陈友谅治军严酷,他的军队作战不敢不卖力。洪都的城墙都被攻破多处,守军得一边砌墙一边战斗。双方将士踩在尸体上作战,伤亡都很惨重。
但朱文正发挥卓越的指挥才华,指挥将士们沉着应战、坚壁挫锐,愣是坚守洪都八十五天!大量消耗陈友谅的有生力量,最终等到了朱元璋完成战争准备,回师前来救援,陈友谅不得已撤围。
这就是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洪都保卫战。
可以说,没有洪都保卫战的胜利,就没有后来大明的立国之战——鄱阳湖之战。
鄱阳湖之战一举消灭陈友谅政权后,朱元璋班师凯旋,论功行赏,重赏了常遇春、廖永忠及有功诸将。
也许是想到侄儿前番的高姿态,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朱元璋一时没有封赏朱文正。
这让朱文正失望至极,彻底破了防,非但自己一反常态的放纵无度,还任部将掠夺民财、**妇女。洪都城的守护神,摇身一变成了江西一害。
按察使李饮冰便上奏朱文正骄侈觖望,于是朱元璋遣使责骂。朱文正却不悔改,反而愈发愤怒,扬言要宰了李饮冰,吓得他躲在臬司衙门不敢出门。
……
当时,洪都城的人们都认为得罪了朱元璋的侄子,李饮冰死定了,胡惟庸却不这样看,他反而认为死定了的是朱文正。
“为什么这么说?”朱桢眉头紧锁,低声问道。
“罪臣不敢说。”沈立本忙道。
“少废话,有屁就放。”朱桢冷声道。
“是,胡惟庸后来有一次酒后失言,说朱文正这个上位从子,却官居统帅三军的大都督之职,又立下不世奇功,这让上位如何赏赐他?”沈立本便颤声道:
“当时上位不过才是吴国公,除了国公世子,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赏给他的了。但上位,已经有儿子了。”
“……”朱桢直接给干沉默了。
“所以,胡惟庸认为上位不是不想赏赐朱文正,而是没法赏赐。”见殿下不表态,沈立本只好接着道:
“只能等到将来称王称帝之后,再给他补上了。此外,当时太子已经长大,但军中视朱文正为上位接班人的,依然大有人在。上位又想起之前朱文正的高姿态,所以才决定推迟封赏。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朱文正说那番话时,太子还没出生呢。他以为自己能接班,当然不在乎封赏。但洪都之战时,上位已经有儿子了,他知道自己接班没戏了,心里正委屈着呢,怎么可能不在乎封赏?
“所以,他委屈、愤懑、发泄,他放纵士兵违反军纪。这在别的军中,也许稀疏平常,但在军纪森严的我军,却是无法饶恕的。”沈立本接着道:
“胡大海的长子,在婺州违背禁止酿酒的禁令,论罪当死。有人劝告上位不要杀他,以避免胡大海兵变。上位却说:‘宁可让胡大海造反,也不能让我的军令无法推行。’最后,上位亲手处死了胡大海的长子。”
沈立本钦佩的叹口气道:“所以,朱文正不知悔改,一定会被处置的。但他的身份和功劳摆在那里,如果不把他一棒子敲死,将来他一定会东山再起的。到那时,所有敌人都会遭到他的报复。”
“所以,胡惟庸劝李饮冰,不要再用那些不痛不痒的罪名攻击朱文正。要一击致命,令其一生不得翻身。”沈立本低声道:
“然后,他便拿出了足以一击致命的东西!”
“什么东西?”朱桢问道。
“朱文正勾结白莲社,诅咒太子横死的人偶。”沈立本的声音都变得阴测测道:“白莲社有一种秘术,将人的八字、贴身物品和一滴血,缝进人偶中,然后每日用小箭射足七七四十九日,此人便可暴卒。”
“李饮冰将此物呈上,上位果然在人偶中,发现了太子的八字、长命锁和血迹。”他接着道:“上位勃然大怒,命朱文正进京问罪。朱文正吓坏了,竟有谋反的打算。谁知还没来得及张罗,上位已经乘船来到城外,招他出城来见。
“朱文正仓卒出迎,上位劈头盖脸抽他一顿鞭子,说了好几遍:‘你打算干什么?’然后便把他押回京城。后来将其免官软禁于桐城,没多久他就去世了。”
听完这段秘辛,朱桢竟有些恍惚了。好一会儿,他才定定神,沉声问道:“我问你胡惟庸怎么跟正一道搞上的,你说这些干嘛?”
“那诅咒人偶便是正一道透露给胡惟庸,并帮他从白莲社手中夺来的。”沈立本忙解释道:“白莲社在那年月十分兴盛,老百姓纷纷弃正一道改信白莲,正一道自然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也有借机铲除白莲的意思在里头。”
“后来,白莲社果然被定为邪教,在正一道的配合下,便从江西连根拔起。”他又道:“胡惟庸也籍此青云直上,直到入中书拜相,负责全国户帖编造时,正一道又请他给予方便,不要将教徒尽数入帖。”
“胡惟庸便答应了?”朱桢不禁咋舌,真就没有这厮不敢干的事儿。
“也许正一道手中,还有胡相什么把柄吧。当然,胡惟庸肯定不会说,咱也不知道。”沈立本摇摇头道:
“不过,胡相也不会白忙活,便授意罪臣,将隐匿的户籍和田产,暗中编制成册。这就是《不管账册》的由来。当然这种事儿瞒得住上面,瞒不住下面,便有很多关系户,也纷纷请托入册。所以账册上不独正一道一家,当然大头还是他们。”
朱桢点点头,终于了解了《不管账册》的来龙去脉。
一旁默默倾听的罗老师,忽然轻声笑道:“本以为是多么高大上的玩意儿,这不就是胥吏手中的私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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