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护送您离开!”
“是啊,侯爷,跟我们走吧!”
一个个亲卫跪在威武侯面前。
他们苦苦劝着威武侯,希望侯爷能随他们一道离开。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人与人的生命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的生命本来就比另一些人更加重要,更加金贵。
比如威武侯。
有人曾如此评价,威武侯,一人可当百万军。
这话虽有夸大之嫌,但从中足以看出威武侯的重要性。
不过虽有夸大,但也不算是空穴来风,依据大约来自于此,从前在边疆驻军也超百万之众,但频繁的骚扰以及偶尔的大肆劫掠也有发生,令人苦恼不已。
大周建国至今,唯二的两个边疆最为稳定的时期,一个是威武侯崛起,他镇守一方,以出神入化的指挥能力,玩弄塞外蛮夷于股掌之间,叫的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所以用一人可当百万军来评价威武侯,也算是恰当。
至于这唯二稳定时期的另一个,自然便是冠军侯的崛起。
路明非用另一种方式,独属于他冠军侯的方式,达到了与威武侯相似的效果。
所谓冠军侯啊,冠军冠军,便是勇冠三军之人。
所以了,在亲卫们,甚至在绝大多数的大周将士心中,威武侯的生死安危,远比他们这支军队的存在与否,与这场战争的胜负结局,更为重要。
退一万步,就算这一场战争最后胜了,但威武侯却死了,再大的胜利也毫无意义,对于大周来说,威武侯的死甚至可说是伤筋动骨。
所以他们要竭尽全力的保全威武侯性命。
但他是谁?
威武侯,堂堂大周军神。
他的意志,又怎能轻易为旁人所动摇。
若能动摇,威武侯也就不是威武侯了。
此刻,任凭麾下亲卫如何苦苦劝说,如何长跪不起,甚至磕破了额头。
威武侯端坐不动。
他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威武侯睁着眼,静静的看着战局一步步糜烂,走向崩坏。
离开?
离开是绝不可能离开的!
世人抬爱,称他路某人一声军神,神仙之流他不敢当,但在军阵谋略这方面有自信不弱于这天下任何一人。
算算时间,申屠他们应已杀至龙城了吧。
以己为饵,诱敌深入,一路人马直袭敌军王城,再一路人马烧毁各路王珏营帐,第三路人马以逸待劳,在最后时刻杀入此方战场,重创蛮夷有生力量。
威武侯暗暗在心中盘算着他的计划。
若是换个人,可没有如此奇效,这计划关键的关键,便是在于他威武侯,以威武侯的名头吸引蛮夷,让他们动起来,失去定力。
这打仗啊,谁先失去定力,谁就先输了一半。
本来应该是满盘皆输的,自从威武侯看了路明非的战报后,他就改变了从前的观念,事实上当第一次路明非的战报送到他的案头,细细看上一遍,威武侯的第一反应不是欣慰,而是愤怒。
他认为这是假的。他也是一路征战到得如今这个位置,什么是真战报什么是假战报还分不清么?就路明非这个,一人冲镇,还不止一次,阵前斩将,还安然无恙,只是一人所斩的首级数,就是百人总和,一桩桩一件件,看得威武侯眼皮直跳,这是气的。
他知道自家这不成器的孩子很是纨绔,但从来没想到能纨绔到这种程度,战报啊,何等重要,居然还敢弄虚作假,你路明非有几个脑袋,就算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军法砍的!
愤怒的威武侯下了死命令,给他重新核查,一个首级都不能错,还有什么阵前斩将,你以为打仗是什么?画本里的演绎故事么!
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或许其他人还会为了路明非的赫赫战功惊叹,威武侯不同,不同的也不只是他,只要是军人,只要亲自上过战场,都能看出来这份战报有多离谱。
甚至他们隐约想起了当年威武侯刚刚崭露头角的光景。
但不一样的。
威武侯的表现他们勉强还能看懂,虽然这位军神的谋略他们需要想半天,在沙盘上比划来又比划去,但好歹还是在可以理解的范围。
至于这位自称路鸣泽的小将军嘛……
看着战报上那夸张的描述,他们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疑惑和好奇。
这到底是战报还是演义小说
就算演义小说也不带这么瞎编的吧。
越多经历沙场,越是了解战事,这样的人便越是坚定的认为这份战报弄虚作假。
特别是威武侯。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家那混小子什么德性了。
一天到晚不是和人打架惹是生非,就是在茶馆听人说书游手好闲,就这玩意还能阵前斩将?别开玩笑了!
直到一封又一封的战报雪片般飞往京城。
再结合自己手中消息渠道的反馈。
种种信息都指向一个事实。
这些看起来就像是假的战报,偏偏不是假的。
上面的记载都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的那种。
他们迷茫了。
威武侯把自己在书房关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得上朝他都不会出门。
这一天一夜他没做别的,光在那反反复复的翻战报了,想不通啊想不通,真的是想不通。
第二天的早朝,武官班列的一个个将军都双眼密布血丝,面容困倦,把文臣那边给吓得不行,什么情况,这群滚刀肉昨晚干什么了,在那里密谋什么吗?
就连皇帝也惊疑不定的往这边多看了两眼,武官串联可不是什么好事。
下了朝皇帝和文臣立刻着手调查,只是当最后的报告呈在面前时,他们只觉得哭笑不得。
使得大周庙堂风声鹤唳的,竟是因为一名小小的边疆将军。
只是这个战绩……
他们没有武官们的眼力,但可以对比,十几年前也有个人如此这般,于是他们心中难免嘀咕。
又得出一名威武侯么?
旁人心思如何不谈,单说威武侯,用了几天时间接受自家那个混小子实际上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之后,身为统帅将军的心思又蠢蠢欲动。
一个猛将对于统帅的意义,便好比是神兵利器之余江湖客,好比陈年佳酿之于老酒鬼。
可想而知,这怎能不叫人心里痒痒。
威武侯摆开沙盘,想着手下有一员猛将有如路明非,只是在估计这混小子的战力时犯了难,毕竟威武侯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就算是最厉害的猛将,与路明非的战报稍作对比,感觉依然还是稍逊一筹。
威武侯以前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
苦恼之余,心中却是充满了兴奋。
有意思,有意思。有如此一员猛将,还愁怎样的军阵凿不开,以及从前只是停留在设想阶段的战法战术,如今都有了实现的可能,饶是以威武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性,也不由得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世人都在好奇,冠军侯与威武侯,用兵如神配天下第一,两者若是一起,该是何等的光景。
这样的未来只是想一想便叫人心潮澎湃。
只是,可惜。
谁都知道这两人配合将无往不利。
但谁也都知道他们绝无配合的可能。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军人是纯粹的军人,但战争不是纯粹的战争,稍有件事的人都知道一点,也就是战争的本质是政治的延续,有时候真正影响一场战争走向的,不是统帅,不是将军,而是庙堂之上的诸位贵人。
如若放任威武侯与冠军侯联手,那么京城明黄宫殿之内的某人,就该睡不着了。
亲卫们还在苦劝着威武侯,就算这场战争败了,至少也要保下大周军神的安全。
但威武侯依然无动于衷。
他是不可能走的。
威武侯的帅旗在这里。
他就在这里。
就算死,他也要和自己的兵死在一起。
苦劝无果,几个亲卫对视一眼,点点头。
“得罪了,将军!”
他们一拥而上,抓肩膀的抓肩膀,抓手脚的抓手脚,就要控制住威武侯。
威武侯的安危太过重要,就算得罪于他,无非事后自刎谢罪罢了,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威武侯死在这里,哪怕是死,他们也无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周将士。
“嗯?”
威武侯看来。
一个人影飞快闪出,电光火石间连续出手,给人的感觉如同换影,只听得砰砰几声响,试图控制住威武侯强行带他离开的亲卫们,便已是倒飞了一地。
躺在地上的几人明显已受了重伤,一时间竟只能翻滚,再起不能。
他们挣扎的看向威武侯身边,那里站着一个全身笼罩袋黑袍之中的人,看体型,竟是个女子。
“我说了。”
“我不走。”
威武侯重新将目光投向愈加糜烂的战场,他的手在颤抖,但他得看下去,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必须得强迫自己看下去,就这样好好的看清楚,每一个人都是怎么死的。
一股悲怆的气氛在威武侯的帅旗下弥漫。
五千人要死。
威武侯也要死。
多少年了,大周从未有过如此惨烈的大败。
蛮夷的骑兵撕开军阵,径直冲向威武侯的帅旗所在。
战场之上的血腥味浓得叫人作呕。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威武侯不下命令已经很久了。
这代表了什么众人都心里有数。
就连大周军神也认为此时此刻已是无力回天,他再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没办法的。
除了等死。
是没办法的。
也正是在这时候。“那是什么!”
“侯爷!”
起初亲兵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用力眨眨眼,又揉了揉。
但远处的那一幕还在真实上演。
旋即他的脸上出现狂喜的神色。
“侯爷!”
“侯爷!”
“是侯爷来了!”
在场的其余人都是一头雾水。
甚至还有些烦躁。
如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轻重!还有什么能比侯爷安危更重要么,不想着怎么带侯爷离开,在这瞎嚷嚷个什么……
等等!
有几人回过味来。
这家伙喊的侯爷……好像不是威武侯啊!
他们将信将疑的顺着亲兵的目光看去。
果然!
颓废绝望的神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就连帅旗下端坐不动的威武侯,也是头一次有了如此剧烈的神色变化,他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又在下一秒敛去,快的如同是幻觉,之后威武侯给人的感觉就变了,他身上那股暮气沉沉的气息**然无存,令人侧目的风采重新出现于这个男人的身上。
大周军神回来了。
他抓起一枚令箭,见状,亲卫们神情振奋,纷纷躬身下拜,异口同声道。
“请将军下令!”
威武侯眯着眼,目光闪烁不定,·脑海里种种之前设想的战法战术被他一一想起,与如今战局相互印证,一时间他竟是犹豫不定,却并非是之前般不知该如何下手,而是可以下手的选择太多太多,按说这是战场,瞬息万变的战场,决断应当无比迅速才是,如此道理号称大周军神的威武侯又怎会不明了,但他偏就浪费了时间。
或许是因为他已打从心底里确定这场战斗战争到此为止,胜负已分,五千对数万,最后的胜利依然属于他们,既然是已经注定的结局,而后所需要做的,无非就是向着这样的结局前进,仅此而已。
不过,也或许是其他的可能。
比如这一天他已等待了太久太久,大概没有人想到吧,威武侯曾经无数次的推衍自己与混小子联手的光景,无数次的设想过若是这混小子在他的手下,听凭他的指挥,又该是何等体验。
而如今,所有的设想都成真。
所有的遗憾都补完。
威武侯抓着令箭,遥望着远方撕开蛮夷军阵的青铜面甲将军,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混小子出手,这一幕可真是惊人,那般沉重的方天画戟在混小子手中竟是轻得有如纸糊的般,随意挥洒,无人可挡,威武侯甚至亲眼看到那个混小子一戟僵马劈成两截,他心中狠狠吃了一惊,这得多大的气力!
说来这真的还是人么?
甚至威武侯心中都在暗暗的想。
混小子真是我和夫人的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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