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张铭海愕然扭头道：“你就是那个所谓的南京管理员么？真没想到，我昨晚放过了你，你却在这时候找我麻烦，你居然屡次帮着隐秘机动队？但就算这样！我也决不允许你伤害他们。”

说着，他张开双臂挡在了仓库门口，一副誓死血拼的架势，其实他连身子都在摇晃了，妖武根本举不起来，别说林风，就连我上去随便推一把，他怕是也扛不住了。

但我没有出手，只是痴痴的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些孩子，突然问道：“你昨晚……为什么放过我？我们认识？”

“不认识，我只是犯傻罢了。”张铭海苦笑道，如果他没有放过我，甚至王莉，今天的局面或许就完全不同了。

不认识？犯傻？我看着他脸上再次浮现的哀伤，想着他看到那些孩子时的温柔眼神，突然，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一抹哀伤不是对我的，而是对小汪娜，他后悔伤害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他根本不认识我，也并不是想放过我，而只是单纯的不想对汪娜下杀手！

这家伙，似乎很喜欢小孩子，只是想保护这些被迫变成无辜的小家伙们，但……

“好吧，我承认你不是个混蛋，你有你善良的一面，但你为什么帮那个人渣杀戮人类？就算你吞噬这监狱里的罪犯情有可原，但你为何要帮他捕捉那些无辜的游客？那些游客中也有老弱妇孺，甚至有很多是孩子！”我咬牙怒道。

“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帮着隐秘机动队的？原来你还是个很善良的小子，连人类都想保护。”张铭海笑道：“可惜，我已经变成了尸妖，所以我只能保护这些和我一样的孩子，他们很无辜，很可怜，他们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我给不了他们这些，但最起码……我得帮他们找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还有充足的食物。”

“我明白你所说的，但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去杀戮那些无辜的人类！为了保护一些无辜而杀戮另一些无辜，这么做有意义吗？”我愤怒嘶吼道。

我的观点是对的，虽然很多尸妖都不会这么想，因为他们已经不把人当作同类了，只看成是食物来源，所以就连林风，方才都皱了皱眉，因为他也觉得为了保护尸妖而杀戮人类，这并不算是错事。

可……张铭海居然能理解！

当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眼中再次流露出了哀伤，叹气道：“我没有杀那些无辜人类，也没有去抓他们，只是其他尸妖做的，我们的同类大多残忍，你懂得……”

“甚至那些监狱的囚犯，那些无辜的游客，那些隐秘机动队的战士，从来没有一个是由我下令去杀戮的，虽然我在这实力最强，但却把管理员位置交给了一个人类，因为……”

“我的同类由我来保护，他的同类由他去决定！尸妖只保护尸妖，而人类则杀戮人类，可这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张铭海痴痴呢喃着，看着双手又道：“虽然我这双手杀过很多人，但我只能保证，我的心没有沾染鲜血……”

听着张铭海的话，我突然愣住了，虽然他的话有很多牵强之处，他那个所谓的但求心安，只是在骗自己罢了，但……他的话中却有一句让我无法反驳。

我的同类由我来保护，你的同类则由你决定……

我保护好了这些尸妖的孩子，那些无辜的人类是杀是留，我管不了，不管你是为了权力也好，为了利益也好，你下令杀光他们？OK！反正这只是你们人类自己的事……

我的心在颤抖，张铭海的声音也满是颤抖，那一刻我们同时浮现出了一种感觉，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对那些残忍的人类，我们只有深深的无奈。

而对那些因为残酷而死去的无辜，我们除了无奈之外，脸上也只能浮现出一抹哀伤了，仅此而已。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愿意变回人类么？我真的曾以那个身份为豪么？还是说，有些尸妖其实比人类更好，又或者说，不管是人类还是尸妖都不重要，只要你愿意用生命去挡住这仓库的大门，去守住那些可怜的无辜……

只是，这真的很难，因为张铭海已经浑身是血，也因为背后的枪声，怒喝声，再次响起。

“糟了，你们快跑！”我惊呼道，都忘了身后还有一大群隐秘机动队的战士正追着了。

张铭海表情一怔，皱眉道：“你不杀我了？你不是帮他们的吗？”

“帮个屁啊！老子也是尸妖好不好？”我气结道，其实是不是尸妖无所谓，某些事早已在喜马拉雅山就决定了，我之前帮王莉，只是因为那女孩人品很好，此刻帮张铭海，只是因为他身后那一张张无辜的小脸。

张铭海始终在疑惑，他根本想不懂我立场为何换的这么快，但也知道此刻不该细问，咬着牙冲进仓库，一把抱起了两个孩子。

这些孩子好小，比汪娜还小，撑死也不过六七岁，一旦背后的追兵杀到，怕是连逃都逃不掉的，不过巧得很，我们仨刚好一人抱俩。

“林风，往监狱后面跑，我记得有座山，往山上冲！”我大吼道，后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了，甚至我已经看到了人影，看到了那破空而来的子弹。

我和张铭海对峙的时间很短，不过一分钟罢了，根本没耽搁，只是后面的追兵实在太急了，我又看到了苏梓橙，这女人受伤极重，居然还能追，正跨坐在一名部下驾驶的摩托车上。

“该死，快上山！”我拼命扇动羽翼一阵狂奔，林风紧随其后，张铭海却跟不上了，他连走路都踉跄，何况抱着两个孩子。

我只得回头拉他，可那摩托车的声音却越来越近，甚至追上了山坡。

“绕过去，围堵，绝不能放过一只尸妖！”苏梓橙娇喝道，数名战士朝山坡两旁绕去。

“糟了，快抓住我，我试试能不能飞起来。”我大吼道，张铭海连忙依言照做，可……我拼命扇动着翅膀，却只是浮起了一点点罢了。

怎么可能飞的动？昨天我只是抓着王莉和汪娜就飞得极其艰难了，此刻除了张铭海外还有四个孩子，而我羽翼的力量却……

甚至就算我们能飞起来，林风呢？他怀里还有两个孩子呢？再带三个？老子又不是运输直升机！我只能拉着他们拼命的往前跑。

“你的羽翼怎么回事？”张铭海愕然道，尸妖的羽翼妖力应该很强的。

边跑，我边把大致情况解释了一下，包括我是双属性的缘由，包括楚天帮我施加封印，甚至包括我和楚天所谓的理想。

这时候并不是解释的良机，但却可以让张铭海安心，一心一意的跟随我逃出生天，我告诉他可以带他们回南京，暂时来说，那里还是个很不错的城市，可以找到安稳的居所。

“原来是这样。”张铭海点头，他曾以为我吞噬同类，是因为异常食欲，刚才甚至很怕我吃掉这些孩子。

“看不出，你也是个不错的家伙，居然连楚天都是，外面的传闻倒是污蔑他了。”张铭海干笑道。

“现在还说这个作甚！”我急的双眼通红，因为……苏梓橙已经追上来了。

“李阳，小心！”那是林风的惊呼，我连忙扭头，却只看到一道光华轰然抽来。

我惊得连连后撤，拼命呼喝想让苏梓橙停下，我不怕那光华，但我怀中的两个孩子却根本不堪一击。

“孩子？”苏梓橙稍稍发愣，却依旧皱着眉冷喝道：“就算是孩子，也依旧是尸妖！”

我就知道，这女人虽然不像罗天烬那么残酷，但也绝不像李铭轩那么仁慈，像她这样冷酷无情的军人，立场就是一切，命令就是一切！

嗖，鞭影继续抽下，带着数片妖武的闪亮光华，我避不开了，就算我可以，也护不住怀中的两个孩子了，但那一刻……

“李阳，你刚才的话如果没有骗我，那么……你能帮我保护好这些孩子么？”一声轻笑响起，张铭海喃喃道，甚至没有等我回答就将怀中的孩子抛了过来，下一刻，他就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他们，是我的学生，那一年我们郊游，遇到了尸妖，一个班只剩下来六个……”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不敢看，却又怎也不想放过这一幕，原来他是老师……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画面，那满地的尸骸中，一名男子坐在血水中痛哭，仰天嘶吼，他已经不是人了，却依旧想要尽一个老师的指责，他带走了唯一六个活下来的孩子，或是说变成尸妖的，并发誓要永远保护他们。

为此，他不惜给一个恶心的人类做部下，只为了那一间仓库能变成他们栖身之所，只为了能获得充足的食物，为此，他不惜硬着心肠，装出一副狰狞的模样，去杀戮一些不该杀的人，只为了那曾经的责任。

我全明白了，可已经晚了，我痴痴的看着，却无法改变那惨剧的发生，只是本能的紧紧抱住那些孩子，不敢让他们看到即将发生的一幕。

鞭影落下，张铭海拼命想卷起尾脊阻拦，可又是几声枪响，他被轰得浑身颤抖，紧接着那鞭子就裹住了他的腰，奋力撕扯。

鲜血，早已蒙住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接下来发生的事了，但依旧能感觉到心中的剧痛，我突然将孩子朝身后推去，大吼道：“跑，全都跑，不许回头，跑不动就爬，往山上，我……去救你们老师！”

我可以救得了吗？可以！我拼命飞了起来，同时张铭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最后一刻居然用力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苏梓橙。

女人吓得尖叫，就算她再强，被尸妖近身了也极为危险，只要随意一口就可以彻底毁掉她，所以她用长鞭拼命绞杀着，却没有注意到空中落下的我。

轰，苏梓橙飞了出去，那辆摩托车被我的尾脊抽的轮子都掉了，她自己也被我一脚踹在了脸上……好吧，我不该踹女人的脸，她估计会恨疯我的，但此刻却顾不上了。

“抓住我，跑！”我一把拽住了张铭海的手臂，扭头狂奔，可那重量却突然感觉不对，我愣愣的扭回头，瞳孔一阵收缩。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长鞭绞碎了，肠子都流出来了，虽然依旧望着我痴痴的笑道：“我似乎没看错，你这家伙很不错。”

不错个屁，他知不知道自己就快死了？虽然我将他扯出了战圈，再次飞奔上山坡，林风也回头接起了那几个孩子，抱不动就背，背不动就护着他们自己跑，但……

“你叫李阳对吗？放开我吧，我已经死定了。”张铭海叹道，就算是尸妖，这种伤势也活不了的，顶多仗着生命力的强大多说几句话罢了。

“少废话！抱紧我，我这有楚天给我的灰血，力量很强，一定可以帮你恢复伤势。”我咬牙摸出了瓶子，张铭海却没有接，他已经抬不起手了。

眼中，早已浮上了一层死灰，口中，全是鲜血，他看着我，似乎想说点什么，我连忙把头低下，表情却突然僵住了。

表情在瞬间千变万化，我嘴巴长得大大的，却发不出声音，我拼命扬起脸，眼睛依旧模糊成了一片。

“答应我……”张铭海惨然道，用他最后一丝力气。

“好！”我用力点头，突然俯下身去，用力咬住了他，鲜血混合着恶心，一口口的吞噬了下去，那一刻，我眼中满是泪水，那一刻，张铭海却笑了出来。

因为他对我说的话是……

“李阳，吃掉同类你就可以变强么？可以强到保护我的学生么？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你吃掉我吧！”

“记住，吃掉我的同时，你也要背负起我的责任……”

我奋力的撕咬着，那血水和泪水混合着的恶心，或许并不恶心，只是沉重，我突然很想骂楚天那王八蛋，他只告诉我吃掉同类可以变强，却没有告诉我，还要同时背负起那些被我吃掉的家伙，他们心中无法割舍的责任！

身后，尾脊再一次破茧了，可这次我并没有陷入那阵疯狂，是因为灰色鲜血的效力过了？还是因为我心中已经沉重的无法再想其他了。

一口一口的吃着，尾脊也接连破茧，第三片，第四片，甚至，连第五片也生了出来，虽然并不足以成型。

因为张铭海的妖力很强，也因为最后一刻，他将所有的剩余妖力都聚集在了一点，又送入了我的口中，似乎不止妖力，还有他的生命力。

我站了起来，望着山下的追兵，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妖力，挥舞着那些因妖力剧增而颤抖的妖武，我朝苏梓橙勾了勾手指，眼中全是冷漠。

“来吧，追过来吧！”我咬牙道。

“几个孩子罢了，就算是尸妖又怎样？始终是孩子，始终是无辜的。”

“你们是军人，你们冷酷无情，所以不愿意保护他们，但你们还要剥夺我们保护他们的权力吗？那就全都来吧，看老子一个个的弄死你们！”我的脸色早已狰狞。

不知道何时，林风跑回来了，他逃上了山，又让那些孩子自己往山下逃，自己却回来陪我一起断后。

林风看着我身后刚刚破茧的妖武，又看了看地上张铭海的尸体，满脸愕然，但他没有问，只是毅然和我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我们半年多没联手了吧？”

“嗯……”

“好怀念啊！”

“嗯……”

我们望着彼此，莞尔一笑，又紧紧搂住了彼此的肩膀，山下的敌人很多，但无所谓了，只要那些孩子能逃掉就好了，只要能守住张铭海最后的坚持就好了。

虽然这很难，因为我们似乎忘记了有一批隐秘机动队战士绕过了山坡，想要阻截那些孩子，虽然他们并没有能拦住，因为突然出现的一些黑影……

轰，那是一只仿佛巨人的脚踏在地面上，山石龟裂，一双大手一把将几个孩子抱了起来，那手得有多大？居然一下抱六个！

“似乎来晚了一点，你们的老师呢？”巨人皱眉道。

“老师在山上，和另外俩个叔叔在一起。”孩子奶声奶气道，他并没有看到张铭海的死，因为最后一刻，我捂住了他的眼睛。

“另外两个叔叔？”巨人茫然举目，表情却突然一喜，奋力挥手道：“哈，李阳，你小子也在啊！我帝天没看错，你小子果然是好样的，又在救同伴了。”

救么？其实……我刚吃了张铭海，而帝天就是张铭海所说的朋友么？虽然……这混蛋来晚了一步。

仅仅晚了一步而已，却让我背负起了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