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晚年随着功业的隆盛与年岁的增高,也与历史上一切有所作为的封建帝王一样,愚蠢地追求长生、服食丹药。直接的原因当与其情绪的消沉与健康状况的恶化有关。从史籍上可知,唐太宗在贞观十六年以前多次外出围猎,精神焕发,骑射娴熟,说明有充沛的精力与健康的体魄。
然而,从贞观十七年开始直至二十三年临终的七年当中,仅见外出围猎一次的记载,这从中透露了一个信息,即他的健康状况趋向下降。究其原因,太子承乾被废,魏王泰被黜,对他的思想刺激很深,一度产生了自杀的念头,精神上的郁郁寡欢影响了身体健康。以前很少服药的唐太宗,这时开始服食药石了。
当时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上疏陈述政事得失,唐太宗认为其言有益于国,“特赐锤乳一剂,谓曰: ‘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元戈直注曰:“锺乳,产于石,食之使人通气生胃。”由此可知,唐太宗这时已患了消化不良症。
影响唐太宗健康状况下降的另一个事件,是贞观十九年征伐的失败,秋末“辽东还,发定州,在道不康”,所谓“不康”,是指“病癣”。年底退至并州,以作休整,次年二月起程,三月返京。
据有的史学家注云: “并州至京师一千三百六十里”,由于长途跋涉,归程劳累,再加战争失利,心情郁闷,唐太宗到京后再次病倒。 “上疾未全平,欲专保养”,为此下诏太子李治处决军国大事,李治于听政之暇, “则入侍药膳,不离左右。”
同年十月病虽愈,然而体仍虚,返至灵州,又“冒寒疲顿”,打算于年底前, “专事保摄”。至次年正月, “上疾新愈”。一场感冒竟然需要三个月的“保摄”,其虚弱可想而知。到二月,唐太宗又“得风疾”,直至十一月“疾愈,三日一视朝”。可见,唐太宗自贞观十九年秋冬以来,连续一年多患病,当时除早年的“气疾”外,又患“癣疾”、胃病、感冒、风疾等多种疾病。积极的药物治疗未见好转,便滋生了对超自然力量的迷信的消极想法,寄托于方士的丹药,希望能收奇效。于是从贞观二十年年底开始服食丹药了。
贞观二十一年正月,高士廉去世,唐太宗因死者系开国元勋兼贵戚的关系,极为哀痛,决定亲临其家吊丧,行至中途,被长孙无忌挡驾。长孙无忌劝告: “陛下饵金石,于方不得临丧,奈何不为宗庙苍生自重!”服药不得临丧的禁忌,似非医方所立,当为方士的玄言诫, “金石”则为方士所炼的丹药无疑。可见,唐太宗至迟在贞观二十年年底已经吞服丹药了。
然而,国内的方士丹药并不见效。又进一步欲求国外的方士丹药。大臣为了迎合太宗的这个心理,于是向他推荐了一名印度方士。
贞观二十二年,王玄策借兵吐蕃、泥婆罗,大败中天竺帝那伏帝国,俘其国王阿罗那顺与方士那罗迩娑婆寐。同年五月,王玄策将方土进献唐太宗。这个方士“自言寿二百岁,云有长生之术”,这个谎言打动了唐太宗幻想长寿的急切心理。于是“深加礼敬,馆之于金飙门内,造延年之药。令兵部尚书崔敦礼监主之,发使天下,采诸奇药异石,不可称数。”经过近一年的炼制, “药成,服竟不效”,以致丹药中毒暴亡。
这个教训直至高宗咸亨年间还在某些大臣中记忆犹新,当时东台侍郎郝处俊谏阻高宗勿服胡僧炼成的“长年药”时说道: “昔贞观末年,先帝令婆罗门僧那罗迩娑婆寐依其本国旧方合长生药,历年而成,先帝服之,竟无异效,大渐之际,名医莫知所为。”
所谓长生药,纯属谎言。如果唐太宗不服丹药,也许还可多活若干年。然而服食之后,病情急剧恶化,名医束手无策,以致提前结束了唐太宗的生命。宪宗时大臣李藩曾云: “文皇帝服胡僧长生药,递致暴疾不救。”所谓“暴疾”,即指丹药中毒; “不救”,指无法抢救。可知中毒之深,药性之烈。正如有的史学家所说: “太宗之崩,实由于服丹药也。”
方士丹药害人已有明验,胡僧理应治罪,但是可笑的是,大臣对这个曾夺去太宗生命的天竺方士不治其罪,竟“放还本国”。据郝处俊解释: “时议者归罪胡人,将申显戮,又恐取笑夷狄,法遂不行。”出于担心天竺传为笑柄,对饵药毒帝致死的胡僧,不加刑典,未免迂腐可笑。
回顾贞观初年,唐太宗一再耻笑秦皇祈求神仙、冀其长生的荒唐,说:神仙事本虚妄,空有其名。秦始皇非分爱好,遂为方士所诈。贞观五年,他反对图谶迷信。直至贞观十一年二月下节葬诏时,还说: “夫生者天地之大德,寿者惰短之常数。生有七尺之形,寿以百龄为限。含灵禀气,莫不同焉,皆得之于自然,不可以分外企也。虽复回天转日之力,尽妙穷神之智,生必有终,皆不能免。”讲得何等精彩!不料晚年竟重蹈秦始皇的覆辙,这是历史的悲剧,一代英主也不能摆脱阶级与历史的局限性。终于在贞观二十三年三月发病,五月去世,享年五十二岁,八月安葬于昭陵。
昭陵营建了十二年,预建陵园不断扩大,封域面积最终达一百二十平方公里,如此规模,岂止“容棺”。至于防止盗墓也没有如愿。正如有的学者所说: “太宗虽为终制以戒子孙,而昭陵之葬,亦不为俭。及唐之末,不免暴露之患。岂非高宗之过乎。”李治不遵父诫,固然负有责任,然而太宗晚年奢靡之风已有抬头,趋向厚葬也在所难免。不过,唐太宗毕竟是英主,临终时是作了一些限制的。其后,玄宗朝太监高力士进入太宗陵墓寝宫, “见梳箱一,柞木梳一,黑角篦一,草根刷子一”,不禁赞曰:先帝“随身服用,唯留此物。将欲传示子孙,永存节俭。”玄宗闻讯,亲往视之,见物“肃敬如不可胜”, “即命史官书之典册”。
昭陵有功臣陪葬之制。功臣陪葬起自高祖献陵,但是,形成制度而颁定明诏的却在贞观时代。
贞观十一年二月下诏: “自今以后,功臣密戚及德业佐时者,如有薨亡,宜赐茔地一所,及以秘器,使奄寥之时,丧事无缺,所司以此营备,称朕意焉。”同年十月,太宗又“诏勋戚亡者皆陪葬山陵”。有史学家注云:“凡功臣密戚主陪陵葬者听之,以文武分为左右而列。”据宋王溥《唐会要》卷二十一所载,陪葬者有一百五十五人。另掘《金石萃编》统计,计一百六十六人。现知陪葬墓有一百六十七座。其中以功臣占大多数,还包括少数民族将领十五人,这反映了唐太宗对辅弼重臣的荣宠,体现了他君臣共治天下的思想。
昭陵还列少数民族首领石刻像。高宗为了弘扬太宗的武功,命雕刻家造像十四座,表现其归附、擒伏的形象,他们是突厥族四尊,吐蕃赞府,高昌王翻智勇、焉耆王龙突骑支、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吐谷浑河源郡王慕容诺曷钵,于阗王尉迟信、新罗王金真德、林邑王范头黎,婆罗门阿罗那顺等。有史学家考察昭陵后描绘石像云: “皆深眼曷鼻,弓刀杂佩,壮哉诚异观也。”夷象石雕,一方面体现了唐太宗“天可汗”的尊严;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唐初是统一的多民族的国家。
以昭陵为中心的陵墓建筑以及陪葬的臣僚与归附的外蕃君长的墓、像等,围绕昭陵布局构成了完整的墓葬群,显示了唐太宗卓越的文治武功,礼赞了贞观极盛的统一政治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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