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枝一抬头，就看见男生从自己面前横着飞了出去。

一米九的刚刚成年的龙崽子，生生砸在体育馆加厚的墙上，也是能把墙面怼出一个坑的。

敖傲脸色铁青地捂着胸口，张了张嘴，说话之前先喷出一口血。

“段、惊、棠！”

九尾狐从黑暗中缓缓现身，雪白的狐尾比上次蔚枝见到的还要巨大，以或防御或攻击的姿态环绕在主人周身，几乎充斥了整条走廊。

蔚枝愣愣地看着敖傲面前的那滩血迹。

段惊棠又恢复了半妖形态。

——不，不只是这样。

九尾狐抬起眸子，唇边的獠牙和指尖的兽爪一样锋利尖锐，他静静站在那里，衣角和发尾无风自动，却如同蛰伏的猛兽一般，让人本能感到恐惧与危险。

不知是不是蔚枝的错觉，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九尾狐的额间，一抹红光闪过。

此时的段惊棠，距离完全恢复原形，只差一步。

只有在极度兴奋或极度愤怒时，妖怪才会不受控制地显露原形。

显然，此时的段惊棠，并不属于前者欲盐否。

“过来。”

九尾狐向人类伸出已经兽化的手掌。

蔚枝想要上前，身体却本能地朝相反的方向退了一步。

九尾狐微微一怔，看向蔚枝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漂亮，可水波深处，却藏着连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那是人类对妖怪的天生畏惧，是潜意识中隐藏的自我保护机制，是他们刻在骨血里的，无法逾越的沟壑。

九尾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慌乱地收起那吓人的指甲。

那双手已经变回白皙修长的美好模样，可段惊棠再不敢朝蔚枝伸出手了。

“蔚枝，到我身后来，好吗？”

想要保护他，哪怕以最小心翼翼的姿态。

直到这时，人类崽才回过神。

咦？刚才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

会怕段惊棠。

他不应该怕他的，他怎么能怕他呢。

蔚枝拍了拍自己的脸，赶紧小跑几步，想要牵住段惊棠的手。

结果太过慌张，直接一头撞进了段惊棠怀里。

蔚枝捂着鼻子，眼泪叭嚓抬起头，“桌桌，你的胸肌好硬。QAQ”

段惊棠：“……”

“没关系，虽然胸肌硬，但是你尾巴软啊！”

说着，人类崽还竖起大拇指，朝他发射了一个眼泪汪汪的爱心wi

k。

蔚·小可爱·乐观之神·人类中的心大者·枝。

不过，段惊棠的尾巴真的很软吗？

敖傲显然并不这么想。

“我说呢，原来这小东西是你的人。”

男生从一片混乱中站起身，嘴角还沾着血迹，脖子两侧，暗红色的鳞片若隐若现。

“行啊，段惊棠，几天不见，都搞上人类男朋友了？”

敖傲活动着脖子，“咔咔”的声响异常渗人。

蔚枝从段惊棠怀里冒出一个小脑袋，“搞、搞你奶奶个腿儿！”

段惊棠默默把小脑袋按回去。

蔚枝垫脚尖趴他肩膀边和他咬耳朵，“桌，我们别理他，这穷奇是个变态。”

敖傲：“……”艹，都说了老子不是穷奇！

看着一人一妖浓情蜜意的样子，敖傲只觉得眼里仿佛有把火在烧，烧得他眼热心焦。

“还挺腻歪，呵……段惊棠，你不会真以为你能像普通妖那样生活吧？”

“你那些破事，你的小男朋友知道么？”

段惊棠眸光一沉。

蔚枝皱眉，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揽着自己肩膀的手微微收紧。

“蔚枝，你先回体育场等我。”

敖傲发出不屑的笑声，“怎么，这么怕他知道啊？”

段惊棠越是这样，就代表他越在乎这个人类。

而段惊棠越在乎什么，敖傲就越想摧毁什么。

“离他远点。”

段惊棠周身的妖力又开始波动，“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气氛好像越发不对劲了。蔚枝心里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同桌，我们走吧，自习课要迟到了。”

刚转过身，敖傲的声音就如鬼魅般从身后追来。

“小东西，我劝你一句，千万别被九尾狐的外表迷惑了。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藏在那副皮囊下面的，是一颗多肮脏的心。”

蔚枝脚步一顿。

而段惊棠仿佛没听见一样，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不反驳。

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一直在退让。

理智告诉蔚枝不要管。可当他抬起头，看见那妖隐忍的侧脸，心底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碎裂开来，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涩。

酸得让他暴躁。

“……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蔚枝挣脱那只手，转过身，直视着还站在原地的敖傲。

“我知道段惊棠有多好，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妖怪，一百个一千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的一根尾巴毛！”

声音洪亮，铿锵有力，而且发自肺腑。

可此时此刻，段惊棠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大概是没想到看上去柔软可欺的人类崽也有这么刚的时候，敖傲先是一愣，随即仰头疯狂大笑起来。

笑声回**在空旷的走廊中，刺耳又刺心。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

敖傲喘息着，敞开的胸口上，闪烁的鳞片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那一刻，蔚枝居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哀伤。

“你口中的好妖，你放在心尖上护着的男朋友，昆仑高中众星捧月的段家三少。”

——“他亲手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推进深渊，看着他受尽剥皮挫骨之痛，还硬生生打断了我一条腿！”

段惊棠缓缓闭上眼睛。

仿佛审判落幕，也仿佛这黑暗里从未照进过阳光。

再睁开眼时，一切已然改变。

蔚枝愣在原地，看着少年独自走进越来越深的黑暗中去。

而敖傲还在那里撕心裂肺地怒吼。

“段惊棠，你逃不掉的！”

“你欠我弟弟的，你欠我的，烛龙一族的诅咒，你这辈子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