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见过，在普外科，病人死在手术台上的几率要比其他科室多很多。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那么去了，明明前一分钟他们可能还在跟家人通电话，又或者跟医生护士聊天，那种震撼和无奈，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没法体味的。

我第一次送走自己负责的病人时，两天吃不下饭，也不敢一个人睡，都是林慕陪着我。

……想到林慕，我又觉得难受了。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温暖的回忆，只不过都是建立在他的虚假上。

而如今我的遭遇，都是拜他所赐，我真的恨不得把让他也尝尝我的遭遇，有时候在梦里我还在追着他跟赵思雨砍。

可惜啊，现实里我压根没那个能力。

叶锦东盯着我看了半天，放开我，说：“我忘了你是护士，肯定看过死人。但你见过为了求生，去啃树叶吃生肉的人吗？见过中了七颗子弹肠子都打穿了，还挣扎着爬回去求救的人吗？”

我第一反应是摇头。

第一种人应该只有古代才有吧，我听我奶奶说过，她小时候在臭水沟里捡烂掉的红薯啃，她说她们那一代的人都那样，因为没有吃的，实在太饿了，但是现在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谁没事会去啃树叶啊。

至于第二种，是何等的惨烈，现实社会真有那种人吗？

不过，我很快就想到叶锦东的身份和职业……所以叶锦东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说真实事件？

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一丝感叹，我再去看他的表情，他眼睛轻轻眯起，应该是在怀念吧。

所以他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那些人，是他的战友呢，还是他自己。

他偏头盯住我：“哭是没有用的，如果能报复，就尽力去报复，如果没能力，就果断撤退。”

我察觉到他是在委婉劝我，可他是军人，当然能做到坚毅果敢，我却只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进退自如。

所以我只是撇了下嘴:“你说得轻巧，你不是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担心什么。”

叶锦东仍是看着我：“对，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要是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仇人一起拉下地狱。”

他在蔑视我在林慕和赵思雨面前的软弱，我一下子就爆了：“小三家有权有势，你说我能跟她拼命吗！她一句话就能让我混不下去，十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可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忍受着！你确实是有本事，你家世那么牛掰，谁敢得罪你啊！这个世界的规矩不就是给你们这些人设定的吗！”

我冷静不了，气血直往脑袋里涌，几乎是口不择言。

在我心里，叶锦东跟赵思雨才是一挂的，他们身世显赫，手握重权，随时随地能将我们这些蝼蚁玩弄于鼓掌。

我本来是不打算把心底的负面情绪发泄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身上，但刚刚叶锦东的话激怒了我，他的轻蔑让我彻底失去理智，逼得我一股脑儿吐露心声。

叶锦东并没有反驳我，他只是望了我几秒，起身：“算我看错你了。”

我哼一声，心里委屈压抑得不行，我忍着眼泪，不想让他看到。

他直接往回走，再没有看我一眼：“我一直觉得，心软善良的人虽然容易受欺负，但也一定会比别人更坚强，可能是我错了吧。”

……

我猜想叶锦东应该是特意来劝我的，昨天的事闹得那么大，估计他也听说了。

不知道他的伤好得怎么样了，应该还需要休养吧，但他冒着这样烈的太阳，爬到天台来劝我，我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只不过这种时候我哪里听得进劝告，反而觉得更憋屈难过了，抱着膝盖再次失声大哭起来。

在我哭得昏天暗地的时候，突然一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和腿弯，把我抱了起来！

我吓了一大跳，睁开眼，发现竟然叶锦东。

他去而复返，这是要做什么？

我一瞬间懵了，反应不过来，有点茫然。

而他面无表情地抱着我往楼梯口走去。

我回过神，不禁挣扎：“放开我……”

就算他是想强制我下楼，我也能自己走啊。

可他充耳不闻，直接把我抱进他养病的套房，将我扔进沙发里。

“气温三十四度，你足足哭了半小时，再多几分钟，你恐怕得脱水晕过去。”他扫我一眼，把空调的温度调高，转身去了厨房。

老实说，我已经哭得打嗝，脑子不太清醒，情绪也不好，本来我有点气他自作主张，但听完他的话，我莫名就意会到他是为我好，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怒骂全部被我吞回肚里。

他倒了杯水出来，递给我：“全部喝完。”

我接过来喝了。

他指着沙发：“睡。”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总是有些气弱，尤其是现在脑子完全不清醒的状态下，他说什么我都是照做，下一秒我就乖乖躺下了。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感觉他在我身上盖了条毛毯，我刚好有点冷，抱着毯子翻个身继续睡了。

等我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人，我想起还要值班，正要往外冲，突然看到茶几上的字条，说已经帮我请过假了。

纸条上的笔迹刚劲有力，果然和他的人一样。

我等了会不见他回来，问了值班护士说他去楼下散步了，我决定先离开，等以后有机会感谢他吧。

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我缓过劲来，发现叶锦东的话对我还是有触动的，虽然对未来仍旧充满了恐惧，但我也没有之前那么悲观了。

就算赵思雨处处打压又怎么样，我还可以去小诊所，要么去其他城市，赵思雨总不可能派人一直跟着我吧。

只是没等我乐观多久，赵思雨又出招了。

几天后，我和徐北值完夜班，在回去的路上被四个男人拦住，指明要废掉我一条胳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