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是一位成名已久的书法家,早年经常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在市面上出售。有一次他和几位朋友走在大街上,路过一个专营名人字画的铺子,有人对启功说不妨到里面看看有没有你的作品。
启功好奇,大家就一起进了铺子,果然发现好几幅“启功”的字幅。
朋友问道:“启老,这是你写的吗?”
启功微微一笑赞道:“比我写得好,比我写得好!”
谁知说笑之间,有一人来铺子里问:"我有启功的真迹,有要的吗?"
启功说:“拿来我看看。”那人把字幅递给他。这时,随启功一起来的人问卖字画的:“你认识启功吗?”
“认识,是我的老师。”那人自信道。
问者转身问启功:"启老,你有这个学生吗?"
卖画的一听,知道撞到枪口上了,刹那间陷于尴尬慌恐和无地自容的境地,连忙哀求道:“实在是因为生活困难才出此下策,还望老先生高抬贵手。”
启功宽厚地笑道:“既然是为生计所迫,仿就仿吧,可不能模仿我的笔迹写反动标语啊!"
那人低头道:“不敢!不敢!”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同来的人说:"启老,你怎么让他走了?"
启功笑着说:"不让人家走,还准备送人家上公安局啊?人家用我的名字,是看得起我。再者,他一定是生活困难缺钱,他要是找我借,我不是也得借给他吗?当年的文征明、唐寅等人,听说有人仿造他们的书画,不但不加辩驳,甚至还在赝品上题字,使得穷朋友多卖几个钱。人家古人都能那么大度,我何必那么小家子气呢?"
这个故事让我们看到:启功老先生的胸怀是何等的宽广!
启功先生出身皇室贵胄,却历经坎坷,饱经忧患,命运多舛。然而终其一生,他始终秉承着乐观善良、风趣幽默的性格,以超凡卓越的达观态度面对人世间的荣辱冷暖。直到今天,他的许多既充满哲思又生动诙谐的语录“段子”,仍为大众津津乐道,流传甚广。
在寻常生活中,启先生喜开玩笑,善雅谑,尤能即景生趣,信手拈来,妙语天成。
例如《我正好属鼠》:启先生和其他一些鉴定家在文物鉴定委员会工作时,常会因观点不同而发生一些意见分歧,这毫不足怪。有时一笑了之,各自保留意见;有时握手言欢,谁对就服从谁。一次启先生与另一专家又争论起来,另一位鉴定家从中调解,但启先生并不认同他的意见,这位鉴定家便悻悻地说:"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启先生马上应之曰:“不好意思,我正好属鼠。”于是一场争论变成了哈哈大笑,就此结束,争论双方就此握手言欢。
再如《鸟寿》:一位友人送老先生一幅字《鹤寿》,以祝老人健康长寿。在字前留影,启先生突然转身,用手挡住“鹤”字的左半边,嘱咐道:“拍时留神,千万别把它挡住。挡住,就成‘鸟寿’了。”先生的聪慧机智、妙语连珠,令人叫绝。
启功先生学贯古今,涉猎极广,其学问博而有要,旁人难以企及。因此,他的说笑中总是传达出“心灵的光辉和智慧的丰富”,韵味深长,能够使人们在会心的微笑中体悟到生活的哲理。
例如先生1978年《自撰墓志铭》曰:“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其中“博不精,专不透”可以算作对批判自己白专道路的软性否定;而“瘫趋左,派曾右"更是对自己在反右斗争中遭受的不白之冤而采取的黑色幽默。其中没有牢骚,没有抱怨,没有不平之气。
先生一生际遇乖蹇,幼年丧父,中年丧母,老年又失去老伴,没有子女,“文革”中被打成右派。面对命运的刁难,先生道:“我从不温习烦恼。人的一生,分为过去、现在、将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很短暂,很快也会过去,只有将来是有希望的。”此一段话彰显出先生“人不堪其忧,君也不改其乐”的淡定自如、谦虚达观的人生态度,正如先生在一副对联上所写的:"气傲皆因经历少,心平只为折磨多"。
启先生不仅书法盛名流誉海内外,而且还是一位具有深厚理论修养的教育家。他常常把深奥的理论以最通俗、最形象的幽默方式、生动的语言加以表达。
比如《妙解执笔法》一段:启先生讲课时,曾有人递条请教执笔法与书法优劣之关系。先生说:“以执笔法论断书法孰优孰劣,最难服人。譬如上街买包子,你只看包子质量,管那厨子是站着还是坐着捏,是五指捏还是四指捏的呢?那厨子出来说‘有时站着,有时坐着,我是用左手三个指头捏的褶’,你还买不买?左手三个指头捏褶的包子立马就不香了?咱们得先搞清楚:是吃包子,还是吃手艺?四指还是五指握管,都各自有些道理,但最终看的是作品水平。科学发展了,不定哪天研究出苏、黄、董、米如何执笔的,如果碰巧不符合你主张的那个执笔法,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从书画史上开除了吧?”此话通俗易懂,道理却讲得实实在在。先生活泼的思路、超越常人的视角,独出心裁的见解透露出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
启功说笑还有一大与众不同的特点就是“恶搞”。先生尝自云小时候是个淘气的孩子,爱搞点恶作剧,并认为“淘点气、犯点坏也是人之常情,只要适可而止,哪儿说哪儿了即可”,(有关记载可详见《启功口述历史》)其实,此种“恶搞”乃是先生性情中纯真天然的童心、童趣的体现。这种“绝假纯真”的率真天性伴随着先生的一生。
比如《有感觉》:一次一个自称气功大师的人,发功给他治病。在离启老十几步的地方张开手掌问:“有感觉吗?”启老摇摇头说:“没有。”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问:“这回呢?”启老还是说没有。他又走前几步。启老还是说没有感觉。最后他把手按着启老的膝盖问:“这回呢?”启老说:“有感觉了。”那人高兴了:“什么感觉?”启老轻轻点点头说:“我感觉你摸着我的腿了。”
《不花钱也行》:启先生与一个朋友到无锡游览,朋友用高价买了条丝绸**穿,并对启先生说:“虽然很贵,但穿着真舒服,真轻便,穿上就跟没穿一样。”先生应之曰:“我不花钱也能得到这样的效果。”这些善意的“恶搞”,风趣雅致,堪称说笑之极品。知心的朋友听了顶多骂一句“你就犯坏吧”,哈哈一乐,而留下的便是很多的文坛趣话和先生童心本真的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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