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家为第什么伤人
静江出了白家的门,便径直回了彩虹老街。
周日的缘故,方妍做完了功课,正在家里看乐理书,音乐欣赏和声乐课她都掌握的不错,唯独是乐理让她头疼,那五线谱啊——那些长得跟蝌蚪似的音符啊——她怎么都分不清,唯一能让她记住的方法就是把五线谱上的位置和钢琴对接起来,这样心里才有数,拿着谱子唱不会走调。
听到了脚步声匆匆,抬头一看,竟看到方静江一张破损的脸,鼻子这里有凝结的血块,这倒不碍事,关键是眼睛受了很严重的伤,眼球里布满了血丝,眼皮也发青,肿了起来。
方妍吓得脸色发白,忙问:“爸爸,你怎么了,爸爸!”
方静江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听到她的问话只摇头。
半晌,他一个人走了出去,说需要静一静。
没多久,霭芬进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气的方妍立刻就要打110报警,被霭芬制止住了,说:“你舅舅也受伤了,不止你爸爸一个,你爸爸还要开车,别给你爸爸惹麻烦了。”
后来静江抽完了烟回来以后,方妍气哼哼的追问他:“是不是在我外婆家搞得?”
静江垂着肩膀,失落道:“你知道了啊?奶奶告诉你的?”
“要不是奶奶告诉我,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爸——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他们家了,一家子都是贱人!”方妍气的口不择言。
“别这么说。你外公人还是不错的。”静江道。
“再不错他老人家也作古了,现在留下的都是渣滓!我们还要被他们欺负到什么时候?离婚!这次你不离我也要让你离,这哪是人过的日子?要钱了就回来扯着你的皮带又哭又闹,没钱了就把你打成这样?你知道我和奶奶看在眼里心里该有多疼?”方妍说道最后哽咽起来,“你知道前些天奶奶去公园都想干什么了吗?”
“干什么?”方静江怔楞的望着她。
霭芬有每天早上去晨练的好习惯,一年365天,风雨无阻,五点就起床了,然后去平安公园散步,有时候做一些运动,但大部分时间,遇见了别的老太,也会闲聊一阵子。
有一天,她去的时候,刚好在湖边遇见一个老太,年逾八旬了,老太正要跳下去的时候,霭芬眼明手快,赶紧把人给拉住了,老太哭的泣不成声,直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媳妇在家里可劲的糟蹋她,馊掉的剩饭剩菜给她吃这种小事已经不算什么了,最受不了的是动辄脾气上来了就拳打脚踢,儿子在一旁也不管,老太想不通,她活了一辈子都是为了养儿育女,好不容易孩子们大了,怎么最后竟落得如斯下场?!
便跑到平安公园投湖来了。
平安公园的湖很大,说句不好听得,每年投湖自杀的老头老太不知道有多少,霭芬亲眼见过好几次工作人员打捞尸体,但见着大活人的,还是头一回。
霭芬心里很难受,也把自家的情况跟人说了一说。
她心里也有结,也想不开,可回来后,含着眼泪对方妍道:“孩子啊,奶奶不是没想过做这种事儿啊,可你还那么小,奶奶要是离开你,你可怎么办?想想人活到七老八十了真没意思,一点儿用都没有,是个废物,不能帮上你爸爸什么忙,你爸给我点儿钱,还要受你妈妈的气,可我又想,跟人家比比,我的媳妇嘴巴是坏,脾气是爆,好歹,这不是还没发展到动手打我吗?我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得为了你和你爸忍着呀!”
方妍听的眼泪直流,此刻跪在静江跟前道:“爸,奶奶都这样了,白天我上学你上班,她一定还受了很多委屈,可她什么都没说,但我们还要忍下去吗?我真的受不了啊!今天无端端的把你叫到她家去,什么也不问就上来打一顿,我知道我们家现在不像从前了,但即便是这样,也是有恩于他们,做人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说着,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静江的眼睛,静江忍着疼,将眼底的泪缩回去。心里又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猫猫竟然来劝她离婚,欣慰的是,猫猫长大了,成熟了,懂得为他着想了,可正是因为如此,猫猫才来劝他离婚。再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
静江道:“没有妈妈的日子你可以承受的住吗?”
方妍擦干了泪苦笑:“我现在过的日子像是有妈的吗?爸,跟你说句难听的话,这话本不该和爸爸讲,但我月经来了,我妈都没管我,裤子上弄得一塌糊涂,是奶奶给洗的,回头还是奶奶让姑姑给我置办的东西,教我怎么用!那时候,她身为母亲,人在哪儿?”
静江闻言,终于忍不住决堤,双肩抖动着抽泣,他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在女儿面前流下了眼泪。
“是爸爸没用。”他的声音沙哑。
“不是的。”方妍用力的握着静江的双手,“我的爸爸最厉害,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为了我,都是为了我不是吗?可是你为什么不还手呢?”
静江整理了一下情绪道:“你妈妈拉着我呀,我总不能打她,会伤到她的。”
方妍心的一下子揪起来,随即又被愤怒淹没。
静江看着她扭曲的表情道:“好孩子,爸爸妈妈的事情你不要管,爸爸想让你快快乐乐的长大,可从你小时候至今,我就一直没能做到,其实爸爸没你说的那么能干,爸爸很没用。”
方妍坐在沙发上哭的泣不成声。
静江离开后没多久,月茹就回来了,看见方妍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你爸呢?”
“死了。”方妍回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你给我滚。”
月茹知道自己理亏,没有和她吵,只是坐在她对面道:“有些事你不清楚。”
“我都清楚。”方妍大叫起来,“他妈的就是你们家在欺负人。”
“以为我爸没钱了就这样对待我们是吧?行,我告诉你白月茹,等我长大了,我要你们家好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白月茹摇头:“不是,是你爸爸做错事在先,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爸爸他……他确实,调戏了你舅妈。”
“放屁!”方妍怒骂。
“你听我说。”月茹按住她手臂,“我知道你和你爸爸感情好,可是你舅妈说了,亲口说的,我和你爸也有一段时间不怎么要好了,他要找别的女人,其实也……”
“放屁——”方妍大叫起来,胸膛因为激动而起伏,“我爸会去调戏那头猪?我告诉你吧白月茹,你这个没脑子的,怎么你们家人说什么你都信,他们让你吃屎你怎么不去吃啊?他们让你死你怎么不去死啊?我们呢?我和爸爸,我和奶奶,我们为了你,哪怕做再多事,都是无济于事,你根本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你胡说什么。”白月茹不悦道。
“不是吗?”方妍说着哭了起来,“我爸会打不过白德成那个混球?我爸会打不过他?他算是什么东西?!你就知道帮着你弟弟,拉住我爸,结果任由你弟把我爸打成这个样子,我爸现在去看医生了,我告诉你,我爸要是眼睛瞎了,我就宰了你们全家,将你们眼珠子全都挖出来,我爸身体也不如从前好了,他胸前那么大一个肿块你知道吗?”方妍说着,嚎啕大哭起来,“你尽过当妻子的义务吗?我告诉你,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把火烧了你们家,我要你们给他陪葬。姓白的,我什么前途都不要了,我跟你们拼了!”
月茹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方妍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件事没有比我更清楚地了。我爸就是人老实,他会调戏齐珍珍?我告诉你吧,是上次在外婆家吃饭,齐珍珍也在,硬问我爸什么时候休息,让我爸带着我去他们家吃饭,还说舅舅不在,不要紧的,这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我爸没告诉你,是怕你难堪,给你弟弟面子,也给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面子,结果呢?以怨报德!你们家就是这样的人!齐珍珍那个贱人还反过来咬我爸一口,她也不怕天打雷劈?!再说你今天干的这叫什么事儿?!你以为我爸真的这么一个大男人就甩不掉你和外婆?我爸就是在挨打的情况下,也不舍得伤你,那是为什么你自己想想?想不出来?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始终记着自己当年用茶壶扔了你的手臂,害你骨折了,你死命的拉住他,他怕伤了你的手,才会被白德成活活这么打,宁肯挨打也怕你受伤,任凭白德成打在他眼睛上,多下贱啊!专挑眼睛下手!你们家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还有你,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爸的?他将你当老婆,你把他当老公了吗?你只知道听你妈的话拉着我爸,让我爸活活的被你弟弟打,你说!你自己说——我爸该有多伤心啊!这比拿刀戳他心窝子还叫他心痛啊!”
“你以为我爸真的找不到女人了?外面那么多女人她不找,年轻的,漂亮的什么没有,就非要找那只母猪?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好不好?你大脑是长在屁股里的吗?他不找女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啊,你这个没脑子的!”方妍说完,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番话于白月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呆坐在床沿,浑身发冷,脑子里一团乱,她听到了太多种说法,都是说静江不好的,唯独静江没有开口解释过,而他们的女儿却是字字句句的说的条理再清楚不过了。
月茹颤着嗓子问:“你,你爸呢?去医院了?新华医院?”
“不要你管!”方妍大吼,“我爸死了也不要你管,你给我滚,你这个贱(*女人,我爸现在对你而言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我知道,你就在等他死了好出去勾引汉子了是不是?你以为我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你干的那些丑事!”说着,方妍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告诉你,我记性可好着呢!”
“你胡说什么东西!”月茹脸色大变。
“臭&……婊(*子!”方妍大吼起来,“你这个臭……&婊*(子,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你天天在家里胡闹不就是因为我爸用我绑住了你不肯离婚吗?我告诉你,现在他不肯离我也非要他离,我不要你了,你那么脏,脏死了,我跟你一起吃饭都他妈的怕得艾滋!我不要你这样的妈,丢尽了我的脸,你和你单位里的那些男人在电影院干的好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有俱乐部里你都忘了?妈的,隔壁还有一个小四呢!每次出去偷&情都把我带着,我恨死你了!”
方妍说完,狠狠地挨了月茹一个巴掌。
月茹含着泪道:“你怎么能那么说我?谁都可以这样说我,唯独你不能!我——我都是为了你才会被你爸爸误会到现在,我们……”
“你就是下贱,下贱,下贱!”方妍冲着月茹的脸跟前大喊,“你还不承认!我为了你,瞒着爸爸到现在,这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爸爸!”
话音一落,月茹朝她又是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跟着一个,方妍都来不及开口,更来不及抬头。直到白月茹打到自己手心都发麻了,才停下来。
那些往事是白月茹心底的痛,是不能被扒出来的,更何况还是从方妍的口中。
方妍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晕晕的,昏倒在地。
月茹呆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扶她起来,方妍却咬着牙自己站了起来,她右边的耳朵嗡嗡的,脚步踉跄,但是她用尽了力气挺直了脊梁,站在白月茹的跟前,恨恨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臭婊子——你给我滚!”说着,大手朝月茹一推,将月茹推搡出去。
以前无论月茹怎样对她,她都不还手,那是她作为女儿一个后辈不能忤逆大人所作的事,而今不同了,她再也不拿她当妈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边歇斯底里,几乎把心里的气都吼出了喉咙,骂着‘臭#婊#¥子’,一边把白月茹推出了家门。
白月茹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招架,直到被推出了大门,才意识到方妍已经把她赶出去了,她缩在大门前,哽咽道:“你把门给我打开,你也赶我走,你也跟你爸爸一样动不动就要赶我走了是不是?”
“滚!”方妍高声吼道,即便有过一秒钟的心软,也只是一秒钟,她告诉自己不能像爸爸那样心软,轻易就被她的眼泪骗了,然后再让她进门,这个家就会永无止境的丧失安宁。
她受够了,朝着门大喊:“滚!你给我滚出去,滚到你的一三六弄,滚到你们那个有钱的白家,臭婊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妈,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要看到你!”
方妍喊完,彻底的脱力了,再也站不起来,沿着门缓缓地滑落在地。
霭芬吓得把自己关在房里,直到此时才出来,看见方妍红肿的半边脸,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哭着把她扛起来扶进了房里。
晚上静江从医院回来,眼睛已经检查过,没有伤到眼球,只是一些皮外伤,方妍的心稍稍安稳下来。
静江一回来,霭芬就把事情跟他说了,静江不忍心责怪她,但还是说:“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妈说话呢?你——唉,你这个孩子啊,你还把她赶出去了?你不可以这样对妈妈。她毕竟是你的妈妈,她生你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妍打断,她躺在霭芬的**,头疼欲裂,耳朵还在轰鸣,哼哼道:“你不要来烦我,我不要她了,你要是还要他,就一起滚吧,给我几天安生日子。你们再这么闹下去,我都活不成了。”说完,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想起了叶声,自打她有意识以来,对她最好的就属叶声了吧?有些人还会因为她的流言蜚语而疏远她,可叶声却始终没有。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她这一边,还会帮她赶走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她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习惯成自然,对他产生了依赖……她还想起了鲍蕾,想起了陶盈盈,想起了祝怡,还有远在大洋彼岸的我,于她而言,这世上最亲近的,最能信任的不是她的父母,反而是这些只有几年情意的同学,她心里既觉得庆幸又觉得不幸,不幸是她为什么不能随意的对父母撒娇呢,像其他同学那样,像同龄的孩子那样,像敏敏对桂英那样,而幸运的是,还好有我们,是她不快乐的少女时代唯一值得开心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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